翁國賢今年四十歲,有着海邊人常見的黧黑肌膚,身材瘦削,眼袋很大。穿得長衫雖然沒有補丁,可也漿洗得半新不舊,鼻樑上架着一副黑色圓框眼鏡,見到葉青虹他顯得非常激動,大步向前道:“葉小姐,翁某未能遠迎,還望不要見怪。”
葉青虹微笑道:“翁先生別來無恙?”
“託小姐的福,這兩年還算湊合。”
說起來翁國賢和葉青虹的淵源要追溯到兩年前,當時翁國賢去黃浦辦事,沒想到遇到小偷扒竊,翁國賢爲人精明,因爲及時發現,所以並未讓小偷得逞。可卻因此而觸怒了盜竊團伙,翁國賢被那羣地痞圍毆,剛巧被開車路過此地的葉青虹遇到,是葉青虹爲他解了圍,將已經被打得半死的他送往醫院,並幫他將財物找回。在翁國賢眼中,葉青虹就是他的大恩人。如果不是葉青虹出手相助,他可能早就被扔入浦江餵了魚。
翁國賢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酒菜,葉青虹將羅獵和張長弓介紹給他認識。
翁國賢對葉青虹的朋友表現得相當客氣,四人坐下,三杯之後,翁國賢起身向葉青虹敬酒,葉青虹道:“我酒量可不成,不如就讓羅獵代我飲了。”其實張長弓的酒量比羅獵厲害,可葉青虹的酒只能是羅獵給代了。
翁國賢也是老於世故之人,一聽就知道葉青虹和羅獵的關係非同一般,微笑着敬了葉青虹兩杯酒,葉青虹都交給羅獵代飲了。
翁國賢道:“小姐交代給我的事情,我已經全部辦好了,船隻、補給、船員全都準備就緒,隨時都可以從港口出發。”
張長弓此時方纔知道原來葉青虹和羅獵揹着所有人下了一盤妙棋,在無法確定內部船員是否可信的前提下,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舟山另外準備了一艘船,在黃浦準備了那麼久只不過是用來迷惑白雲飛的障眼法。
羅獵舉起酒杯向張長弓道:“張大哥,我敬您一杯,別怪我沒有事先告知大哥。”
張長弓笑道:“如此隱秘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告訴了我,我也難以保證在人前不露出絲毫的痕跡。”他知道羅獵對兄弟們的感情,沒有提前說明這件事絕不是爲了藏私,更不是因爲對他們不信任,而是因爲羅獵想要擺脫的對手是白雲飛,白雲飛何其精明,只要事先察覺到任何的風吹草動,必然會提前做足準備。
翁國賢將船隻具體停靠的地點和如何交接的具體事情向他們說了一遍,他也沒有停留太久的時間,把事情辦完即刻離開。
羅獵三人並未急着離去,他們繼續留下來商量何時出航。經過短暫的商議,三人決定今晚就登船離開,畢竟時間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就越大,正所謂夜長夢多。
張長弓想到了一個頗爲棘手的問題,因爲始終沒有聽到羅獵和葉青虹提及,終於忍不住道:“老安怎麼辦?也要將他扔在這裡嗎?”
羅獵搖了搖頭。
張長弓愕然道:“難道要帶他一起走?”
羅獵點了點頭道:“不錯!”
張長弓這下徹底糊塗了,羅獵和葉青虹花費了那麼大的代價和周折其用意就是爲了擺脫白雲飛,眼看就要成功,他們卻要將白雲飛安插在其中的最大一顆釘子帶走,這不等於前功盡棄?
羅獵道:“白雲飛並沒有將所有的資料提供給我,老安這個人很重要,我們想要找到太虛幻境就必須把他帶上船。”
張長弓道:“你不怕他從中搗鬼?”
羅獵微笑道:“只要他上了咱們的船,就由不得他自己了,更何況這段航程不會平靜,他如果抱有太多的私心雜念,絕對活不到最後。”他對掌控局勢擁有着強大的信心,老安雖然是白雲飛安插在他們之中的最大一顆釘子,可這顆釘子畢竟擺在明處,羅獵真正擔心的是看不見的釘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必須在真正航程開始之前將所有潛在的風險儘可能規避掉。
在黃浦堅持不讓白雲飛介入,其實只是他的第一道幌子,以白雲飛的精明和他在黃浦的勢力,想要從根本上杜絕他的勢力滲入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能。所以羅獵和葉青虹經過商量之後,才採用了這個金蟬脫殼的方法。
三人確定時間,並明確分工之後,張長弓即刻離開。
羅獵和葉青虹並不準備返回那艘船,距離再度啓航只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他們決定先行前往。
兩人離開了朱家樓,向南部碼頭而行。自從出海之後天氣一直不錯,風和日麗,天高雲淡。他們的心情格外輕鬆,或許是因爲這天氣,或許是因爲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通往碼頭的這條道路要經過一個魚市場,雖然已經是下午時分,可仍然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經過魚市場入口的時候,海鮮的鹹腥味道越發濃烈,葉青虹抽出手帕捂住口鼻,羅獵主動用身體護住她,避免來來往往運送海鮮的挑夫碰到了她。
羅獵低聲向葉青虹道:“不要回頭,有人跟蹤。”
葉青虹心中一怔,她並沒有留意到這一狀況,等到對面的馬車過去,羅獵牽着葉青虹的手快速通過了魚市場的入口,爲了避免暴露他們的真正去向,羅獵改變了路線,他們來到了魚市場後方的小碼頭。
葉青虹雖然沒有回頭,可是也能夠從後面的嘈雜腳步聲判斷出有不少人在跟蹤他們,確切地說不是跟蹤而是肆無忌憚地追擊了。
羅獵停下腳步,轉身回望,卻見後方有十多名漢子快步追趕着他們。
那羣人意識到他們被發現之後,並沒有選擇散去,先是停下了腳步,爲首的光頭漢子左右看了看,然後帶着那羣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葉青虹挽住羅獵的手臂,小聲道:“我帶槍了。”
羅獵微微一笑,輕聲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他首先要搞清這羣人的身份,究竟是因爲什麼事情才找上了他們。
那光頭漢子一臉壞笑走了上來,目光貪婪地望向葉青虹道:“這妞兒長不錯,大爺想跟你交個朋友。”
葉青虹沒有說話,有羅獵在她身邊,她擁有足夠的安全感,只需做好被保護的角色就好,她堅信羅獵不會讓自己受到絲毫的委屈。
羅獵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大家萍水相逢,素不相識,談不上什麼恩怨,不如選擇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光頭漢子冷冷望着羅獵,伸手戳向他的心口道:“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想英雄救美?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小命吧?”
羅獵仍然氣定神閒地望着對方道:“你收了別人多少好處?”
光頭漢子一怔:“什麼?”感覺羅獵的一雙目光又如利箭般刺透了自己的雙目,他想要躲閃對方的目光,可是卻又感覺到一種磁石般的吸引力,對方的目光如同鋼絲一樣一直深入到自己的心底並將之束縛。
對付這樣的角色,羅獵不需要動手,如果對方只是一些見色起意的當地無賴,事態並不嚴重,可如果對方當真是受了某人的委託而來,就證明他們此次的出航從一開始就被人給盯上了,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光頭漢子的眉峰微動,他試圖在抗拒羅獵的心靈控制,然而以他的修爲想要對抗羅獵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能。
羅獵突然厲聲喝道:“跪下!”
光頭漢子內心劇震,竟被羅獵的這聲大吼嚇得面無人色,更覺得羅獵的聲音中包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雙膝一軟竟當着一衆手下的面噗通跪了下去,顫聲道:“開……開山幫……”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羅獵感到意外,開山幫的趙虎臣在自己的手上吃了虧,在黃浦雖然礙於白雲飛的面子暫不追究,並不代表着他嚥下了那口氣。羅獵並不擔心開山幫,畢竟開山幫不清楚他此次出海的真正目的,可從這些找麻煩的本地流氓可以看出,他們的行蹤遠遠稱不上隱秘,或許從他們離開黃浦的那一刻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趙虎臣既然能夠知道他們的下落,就不排除其他人也能夠跟蹤而至的可能。
光頭漢子身後的那幫人看到帶頭的還沒出手就已經跪下了,一個個都被弄得有些發懵。
羅獵向那光頭漢子道:“起來吧!”
那光頭漢子老老實實站了起來,羅獵走近他,耳語了幾句,那光頭漢子連連點頭,轉身向手下道:“走!”
葉青虹望着那羣人遠去,一場危機被羅獵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化解,知道羅獵催眠了那光頭漢子,脣角露出淺淺笑意道:“你派他去做了什麼?”
羅獵道:“冤有頭債有主,我讓他去找背後的指使者。”
葉青虹道:“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羅獵搖了搖頭:“還是儘早離開爲妙。”現在的形勢遠比他們預想中來得複雜,自然是越早離開越好。如果因爲小小的糾紛而暴露了他們來舟山最主要的目的,此前的周密佈局等於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