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情緒崩潰

曹濱道:“我倒是覺得剛纔那個兄弟的嫌疑也不小,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董彪道:“通字輩的,姓連,叫連……連甲川,從外堂轉入內堂也有兩年多快三年了,表現一直是中規中矩,此人雖然能力一般,但一口英文說的要比其他弟兄強了不少,因而,在山莊陪護卡爾一事,我就交給了他來負責。濱哥,我怎麼就看不出他會有什麼嫌疑呢?”

曹濱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卻在他的臉上看不出慌張神色,你說可疑不可疑?”

董彪苦笑道:“那是你對他不夠了解,這兄弟就是這副尿性,哪怕是火燒眉毛了,依舊能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來。”

曹濱微微搖了下頭,道:“你的解釋並不能讓我排除對他的懷疑,不過,現在並不是動他的時候,咱們首先要做的是查驗現場,還有那個小鞍子。”

董彪點頭應道:“我這就去把車開出來。”

那處山莊距離堂口也就是十七八公里的樣子,年初時,爲了幹掉布蘭科,地面上的幾間房全都被炸了個稀里嘩啦,現在的山莊則是在原來的廢墟上重新建造起來,而且,無論是地面之上還是地面之下,都比原來的規模擴大了一倍。這山莊建成並沒有多久,而卡爾斯托克頓則有幸成爲了新建山莊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十七八公里的路程,開車也不過半個小時,夕陽尚在山尖之時,曹濱董彪二人便趕到了山莊。剛一踏進山莊的門,曹濱便覺察到了異樣,而董彪同時嗅了下,低聲喝道:“有血腥氣!”

二人即刻拔出搶來,兵分兩路,交替掩護,靠近了山莊第一間房門。二人配合多年,早已形成默契,無需言語或是手勢,僅是一個眼神便可心領神會,那董彪飛起一腳,踹開了房門,而曹濱同時一個側身翻滾,進到了房間,房間空無一人。六間房屋挨個查探了一遍,卻是毫無發現。董彪不由疑道:“小鞍子人呢?那血腥氣又是怎麼回事?”

曹濱神情嚴肅,指了指腳下。

董彪點了點頭。

果然,在地下室中,發現了馬鞍的屍體,胸口處中了三槍,屍身旁則是一大灘血跡。

“院落門口有一個地下室的通風口,所以,你在哪兒能夠嗅得到血腥氣,進到了房間中,反倒沒有了血腥氣。”確定地下室中並無危險後,曹濱蹲下來查驗馬鞍的屍體:“這傷口形態表明小鞍子是近距離中槍,他身上並無其他傷痕,說明他是自願走下地下室的,兇手近距離開槍,但三槍都沒打中要害,使得小鞍子在劇烈的痛苦中死去,從而掩蓋了他在中槍前的真正神情。”

董彪嘆道:“這麼說,那兇手應該是個殺人的高手啊!”

曹濱站起身來,冷哼一聲,道:“那是當然,一個做了十幾年警察的人,當然是個殺人的高手。”

董彪驚道:“你是說卡爾殺死的小鞍子?”

曹濱道:“小鞍子是個孤兒,不善交際,怕見生人,所以我纔會安排他來看守這座山莊,也只有他才能夠忍受得了這份寂寞。除了堂口弟兄之外,小鞍子能認識的人也就是卡爾了,若是一個生人的話,絕不可能讓小鞍子主動帶着他走進地下室。”

董彪道:“這麼說,那個連甲川也有可能是兇手啊!”

曹濱搖了搖頭,道:“他有疑點,但絕非是槍殺小鞍子的兇手。在你去取車的時候,我詢問了值班弟兄,在這五天時間中,那個連甲川沒有單獨外出過,而小鞍子的死亡時間,不可能超過三天。也就是說,小鞍子並非死於卡爾離開的那天夜裡,而連甲川在那之後,卻沒有了作案的時間。”

董彪道:“我明白了,應該是卡爾那個混賬玩意在離開之後重新回到了這兒,並且以謊言騙取了小鞍子的信任,將他帶到了地下室來。”

曹濱點了點頭,道:“明面上應該是這樣了,不過,仍有兩個疑問卻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一是那卡爾斯托克頓爲何要槍殺小鞍子?二一個則是他在槍殺小鞍子之後爲什麼不把現場處理乾淨呢?”

董彪道:“我猜想,一定是小鞍子知道了他的什麼秘密。”

曹濱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殺人滅口是最能容易想到的殺人動機,但這一定不是卡爾斯托克頓槍殺小鞍子的原因。小鞍子不會功夫,對卡爾來說,殺了他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動槍。就算是那卡爾斯托克頓因爲習慣動了槍,他也能做得到一槍斃命,又爲何要連開三槍呢?”

董彪道:“你剛纔不是說他連開三槍使得小鞍子在劇烈痛苦中死去,從而掩蓋了他臨死前的真是神情嗎?這難道不是他掩蓋真相的一種手段嗎?”

曹濱道:“我一開始的直覺也是這麼想,但現在我卻要推翻了這種判斷。想掩蓋真相的辦法有很多,比如一槍打在小鞍子的面部,再比如,將小鞍子的屍身拋入湖中或是掩埋起來。而他卻什麼都沒做,這對一個做了十好幾年的老警察來說,絕對是有悖常理。”

董彪道:“也或許是因爲他太過匆忙,又或許是因爲他遇到了別的什麼特殊變故而沒能來得及。”

曹濱緩緩搖頭,手指馬鞍的屍身,道:“你仔細觀察,小鞍子胸膛上的三個槍眼有什麼不同?”

董彪凝神望去,不由呢喃道:“左邊的這一槍流血最多,而右上方的這一槍幾乎就沒流出多少血來。”

曹濱點頭應道:“是啊,小鞍子顯然是因爲血竭而亡,而右側胸口上方的這一槍,卻是在小鞍子身上的血流了個差不多了纔開的槍,兇手能有這般耐心,怎麼會說是太過匆忙或是遇到了緊急變故呢?”

董彪道:“聽你這麼一分析,我怎麼感覺那兇手好像是有意在這麼做,這是想向咱們示威嗎?那個卡爾斯托克頓,不是老子小看他,咱們要是想弄死他就像弄死一條哈巴狗一樣簡單,他有什麼實力敢向咱們示威?”

曹濱吁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現在的思維有些混亂,阿彪,陪我上去吧,到小湖邊走走,或許能把思路給理清楚了。”

兄弟二人走出了地下室,來到了湖邊,剛走出幾步,那董彪便手指遠處驚道:“濱哥,你看,那邊好像飄着一具屍體!”

這處湖泊的面積不大,走上一圈也不過才需半個來小時,但曹濱當初買下這塊荒地的時候,僱了大量的人力,將湖泊做了拓深處理,最深處足有五米之多。而董彪所指方向,正是那湖心最深之處。

“我去把他給拖過來。”董彪看清楚了那確實是一具屍體,便要脫衣服想游過去將那具屍體給拖到岸邊。

曹濱及時喝止道:“胡鬧什麼?這是什麼季節?你又多大歲數了?”

董彪道:“可咱們沒船,不游過去怎麼知道死的是誰?”

曹濱嘆道:“你怎麼一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動腦子了呢?房間裡有木牀,能不能臨時當個船用呢?”

董彪撓了撓頭,回道:“能!”

搬了張木牀當做船,再將牀頭板拆了當做了槳,董彪劃到了湖心,看清楚了那具屍體。屍體是俯在水面上的,董彪看不到其面龐,但從屍體的體型已經着裝上已然能夠結論,死在湖裡的人便是那卡爾斯托克頓。

董彪登時就傻了眼。

難不成那卡爾斯托克頓是因爲殺了人而內疚到了必須投湖自盡?又或是因爲殺了人而興奮的得意忘形失足墜湖而亡?

顯然都不是!

當董彪終於將屍體拖到了岸邊,查驗過死者正是卡爾斯托克頓的時候,曹濱做出了新的推斷。“槍殺小鞍子的人並不是卡爾!小鞍子的血跡尚未完全乾凝,我推斷他的死亡時間應該在兩天左右,不可能超過三天。而卡爾的臉被水已經泡得不成樣子了,死亡時間一定超過了三天。那天夜裡,卡爾很有可能不是主動離開,而是被害身亡。”

董彪深吸了口氣,道:“這樣看來,那連甲川的嫌疑更大了。濱哥,要不要及時趕回去將他先控制起來呢?”

曹濱沒有作答,而是繼續查驗卡爾斯托克頓的屍身。“很顯然,卡爾不是溺水身亡,他是死後被人拋入湖中的。”

董彪對查驗屍體這種事情毫無興趣也幾無經驗,反正已是徹底暈乎了,便乾脆閉上了嘴巴,不懂卻也不問。

好在曹濱接着便給出了答案:“卡爾的口鼻中並無異物,這說明他在沉入湖中之時已經停止了呼吸。奇怪的是,這卡爾渾身上下未見到明顯外傷,難不成是中毒而死?”

董彪仍舊不語。

曹濱繼續自語道:“可又是什麼毒能讓卡爾死的那麼安詳呢?他的警察證件已經口袋裡的錢均是安然未動,兇手又是出於何種目的呢?”

此刻的董彪,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趕緊回到堂口將那連甲川給抓起來,說不準,就是他在五天前的夜裡殺死了卡爾斯托克頓,然後拋屍湖中,後來又覺得小鞍子有可能發現了自己的馬腳而折回頭槍殺了小鞍子。

曹濱像是看穿了董彪的心思,放下了卡爾斯托克頓的屍身,就着湖水洗了手,轉身對董彪道:“不可能是連甲川做的,他沒這個能力可以在不驚動小鞍子的情況下殺了卡爾。”

董彪被激出了犟勁來,反問道:“那要是連甲川夥同了小鞍子一起作案呢?先是灌醉了卡爾,然後再悶死他,扔進了湖中。連甲川隔了兩天又覺得留了小鞍子這麼個活口太不安全,於是便偷摸回來槍殺了小鞍子。”

曹濱冷哼道:“然後呢?”

董彪怔道:“然後?還能有什麼然後?”

曹濱輕嘆一聲,道:“那連甲川連着殺了卡爾和小鞍子二人,然後守在堂口中等着你去抓他,再然後還要扛住了你的刑訊逼供,你當是寫編故事呀!”

董彪自覺無理卻依舊犟道:“若不是那二人聯手作案,兇手又豈能將卡爾的屍身拋至湖心之中?”

曹濱道:“這湖泊看似是一塊死水,但卻是做了活水處理的。卡爾的屍體最初是沉入水底的,隨着暗流滑到了湖心深處,之後屍體產生腐氣,便從湖底浮了上來,卻不是你想的那樣,一上來就拋在了湖心處。”

董彪再犟道:“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反正我認爲那連甲川難逃干係!”

曹濱無奈道:“你怎麼認爲不重要,重要的是兇手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他爲何要殺掉卡爾斯托克頓,又爲何在時隔兩天後再殺了小鞍子。現在看來,這個兇手跟那些盜走煙土的軍警勾結團伙有着必然的聯繫,要是搞不清楚他們此舉的目的,那麼我們終究陷入到被動當中。”

提到了軍警勾結的那夥人,董彪陡然嚴肅起來。他早有這般意識,但更希望兩案之間並無關聯。假如卡爾斯托克頓和小鞍子果真是死於那夥人的手下的話,那隻能說明那夥人要提前動手了。不過,轉念再想,十數日前,在他們前去邁阿密的路上,軍方的人便已經動手截擊了,若不是他們的車陰差陽錯出了故障且又帶了一個壞掉了的千斤頂,恐怕此時,他們二人早已沒機會站在這兒。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倒也沒啥可怕的。”董彪沉聲應道:“不過,此等偷摸殺人的行爲,並不像是那幫人的行事風格。濱哥,我總感覺,其中必有陰謀。”

曹濱回道:“所謂陰謀,無非就是見不得人的花招,而這種花招,一旦被破解,便是一文不值,但若是不能破解,且被它的表面所迷惑,就很有可能被對方牽住了鼻子,越陷越深,當年幡然醒悟之時,卻已失去翻身機會。我現在思維很亂,我需要靜下來好好想想。”

這是曹濱的習慣,身爲兄弟,董彪自然理解。二人驅車回到了堂口,曹濱連晚飯都沒吃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董彪懶得去思考那麼多,他認定了自己在這方面上遠不如曹濱,因而,不管遇到了什麼事,只要有曹濱在,那麼他就絕對不會開動腦筋,直接將連甲川請到了刑訊室中才是他的風格。

有着曹濱的推斷,董彪也不再堅持懷疑那連甲川會跟卡爾斯托克頓以及小鞍子的被殺有着直接的關係,但沒有直接關係並不代表着沒有關係,因而,董彪仍舊對連甲川擺出了審訊的姿態,只是沒有一上來就動粗而已。

“卡爾斯托克頓死了,被人拋入了湖中,小鞍子他也死了,被人槍殺在了山莊地下室中。”董彪慢悠悠說着,兩道陰鷙的目光在連甲川身上掃來掃去:“對這個結果,你有什麼想說的呢?”

連甲川並未流露出震驚之色,也沒有一絲慌亂,穩穩當當回道:“這個結果我想到了,只是不敢說。那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小鞍子破天荒地跟卡爾斯托克頓喝起酒來,我就覺得有些蹊蹺。當夜,卡爾斯托克頓便消失了,而第二天發現卡爾斯托克頓不見了的時候,我要小鞍子隨我一同回堂口,他卻不肯,還找了許多理由推脫我。那時候我就感覺到了異常。”

董彪陰着臉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小鞍子是什麼時候?這五天的時間裡,堂口有沒有弟兄去過山莊?包括你自己。”

連甲川回道:“前天上午,我跟小輝兄弟一塊去了趟山莊,小鞍子看上去很正常,但我始終感覺到他有心思。我再次要他跟我們一塊回來,可他還是不同意,說沒有濱哥彪哥的指令,他是絕對不會離開山莊半步的。”

董彪沉吟片刻,再問道:“前天上午你爲什麼會去山莊?”

連甲川略顯苦笑表情,回道:“一是要送補給,二是我對小鞍子卻有擔心。”稍一頓,連甲川接道:“或者說,我對小鞍子始終有所疑問,但以我的級別,又不能對他訊問,只能是旁敲側擊。”

董彪鎖住了眉頭,問道:“那你都問出些什麼來了?”

連甲川搖頭道:“他根本不願搭理我,我和小輝兄弟也只能是放下補給,就此返回。”

連甲川以及他口中所說的小輝兄弟,都屬通字輩弟兄,而小鞍子十來歲就入了堂口,卻是個大字輩的兄弟,連甲川自然不敢以下犯上對小鞍子有所不敬。

連甲川迴應的雖是滴水不漏,但仍舊未能消除了董彪對他的懷疑,於是,董彪換了一個方式問道:“你對小鞍子究竟有着怎樣的疑問呢?”

連甲川搖了搖頭,道:“我說不上來,只是感覺不對勁,現在他死了,那卡爾斯托克頓也死了,這就說明他心中真的藏有了秘密。”

董彪沉聲道:“你入了堂口也有三年時間了吧?”

連甲川應道:“兩年零九個月了,彪哥,我知道堂口的規矩,攤上了這麼一檔子的事情,您懷疑我也是自然,如果我有半句假話的話,甘受任何懲罰。”

董彪點了點頭,道:“知道規矩就好!從表明上看,你並沒有槍殺小鞍子的做案時間,但這並不能代表你就沒有嫌疑,至少,卡爾斯托克頓是在你值班的夜裡出的事,所以,對你的調查不可能就此結束,今天只是開始,今後隨時還會找你,你明白麼?”

連甲川點頭應道:“我懂的,請彪哥放心,我一定會全力配合堂口對我的調查。”

曹濱一夜無眠。

可以確定的是,卡爾斯托克頓的被殺肯定和偷走那兩百噸煙土的軍警勾結團伙有着必然關聯,從時間節點上看,卡爾斯托克頓死於五天前的夜裡,而那個時候,距離處理完李西瀘的時間剛好有一週的間隔。有了這一週的時間,對那夥人來說,是足夠了解到李西瀘的死訊的,因而,產生報復心理或是行爲也是情理之中。

但問題是,若是報復,理應衝着他跟董彪纔是,殺了卡爾斯托克頓,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還有,又爲何要搭上小鞍子的一條微不足道的性命呢?

就這兩個問題,曹濱琢磨了整一夜,卻也未能琢磨出個所以然來。而這兩個問題若是不能想明白的話,就很難知道那夥人的下一步行動的方向。

董彪倒是乾脆,道:“管他個逑!我還就不信了,難不成他們敢派兵攻打咱們堂口?”

曹濱憂心忡忡道:“我擔心的是剩下的那批貨可能已經走漏了風聲,那夥人貪心不足,還想吃下這更大的一批貨,於是便威逼利誘卡爾斯托克頓跟他們合作,卻終究未能得逞,故而惱羞成怒這才殺了卡爾斯托克頓,倘若如此,我們必須提前動手銷燬了那批貨,不怕賊下手,就怕賊惦記,咱們先斷了他們的念想,看他們還能有什麼陰招?”

董彪笑道:“他們一定會狗急跳牆,且自亂了陣腳,雖然狗瘋了會亂咬人,但總比縮在窩裡不肯露頭要痛快的多。”

曹濱道:“沒錯,逼他們一下,或許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過,爲了防止你我二人同時被瘋狗咬傷,從今天開始,咱們絕不能同時外出,必須要有一人留守在堂口中。”

董彪點頭應道:“我聽你的,濱哥,所以,這銷燬那批煙土的活,就交給我吧,你守在堂口中運籌帷幄就好了。”

曹濱嚴肅道:“別的事情你跟我爭也就罷了,但這件事你不可以跟我爭,必須由我來親自操作。”

董彪頗爲不服,道:“爲什麼呀!就這麼點破事你還擔心我做不妥嗎?”

曹濱道:“我當然不會擔心,但這件事必須由我來完成,這牽扯到堂口臉面,不可亂來。”

董彪在曹濱面前雖然習慣於不動腦子,但在這件事上卻能清醒地意識到曹濱之所以如此決絕,無非是擔心消息已然泄露,而銷燬那批煙土很可能會遭至那幫人的當場阻攔。而且,阻攔還不便放於明面,只能是暗中進行,比如,躲在暗處打黑槍,幹掉了煙土銷燬的指揮者,至少可以爭得數日時間。

意識到了曹濱的真實意圖,董彪沒有再執拗下去。他知曉曹濱的個性,在曹濱認定的事情上執拗下去的結果只能是挨頓削。不過,做兄弟的也絕不肯眼看着濱哥獨自涉險而自個躲在堂口中乘涼,因而,在曹濱集結了一支三十人的堂口弟兄的隊伍,前往那藏匿煙土的廢舊礦場之後沒多會,董彪便開車溜出了堂口,隨身還帶上他那杆寶貝步槍。

那批貨數量巨大,且深藏於礦場巷道的最深處,用普通的辦法燃燒之是肯定行不通的,若是將貨物搬到地面上再行燃燒的話,工作量之大,絕非是那三十堂口弟兄所能完成。即便是花錢僱人,限於空間環境條件,也絕非是三兩天可以完成之事。

因而,曹濱選了一個看似複雜,實則簡單的辦法。往巷道深處運填生石灰,然後將不遠處的山澗引過來,生石灰遇到了水就會發熱,而且會呈出強鹼特性,煙土原本就懼水,若是遇到了摻了生石灰的水,那麼,這批貨絕無殘存的可能。

帶着這樣的目的,曹濱領出去的那三十弟兄在到了唐人街之後便散開了。該去搬運生石灰的往呂堯的玻璃廠方向去了,擔負引水工程的則去了堂口的武器倉庫,做這種事,炸藥是絕對少不了的。

董彪可不敢被那些個弟兄給看到了,出了堂口之後,便朝着唐人街相反的方向而去,他準備從另外一條路兜個大彎過去,趕在曹濱之前能在那廢舊礦場附近的高地處埋伏起來即可。

董彪選的這條路線甚是荒蕪,路況也是坑坑窪窪,行駛在這種路面上,若是沒有超高的車技,莫說能提上速度,恐怕連車上的人都要被顛簸的散了骨架。董彪自然屬於那種車技高超之人,那車子在他的駕駛下雖然偶有顛簸,但大多時尚算平穩,而且,車速也絕對不慢。

這種路上原本就不應該有什麼車輛,可是,董彪卻偏偏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另外一輛車,那輛車距離自己要有一百五六十米的樣子,感覺車速上比自己還要快一些。

這原本很正常。不管是路況好或是路況差,那路,卻始終是美利堅合衆國的。任誰,不管是汽車還是馬車又或是自行車,都有權力在路上行駛。董彪起初也沒有多少警惕,只是隱隱對後面那車的駕駛人員頗有些不服氣,看車子的性能應該都是同一個牌子同一款車,憑什麼後面的那人能把車子開的跟他一樣平穩而且比他還快了一些呢?

不服輸的董彪隨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雙手握緊了方向盤,雙腳也是緊急調動起來,於離合,油門,剎車之間迅速切換。認真起來的董彪果然厲害,將身後剛把距離縮短至一百五十米之內的後車再次甩開到一百五十米之上。

不過,身後那車的駕駛人員顯然不是一個肯輕易認輸之人,但見前車加速,他亦使出了渾身解數,將車距再次拉近了許多。“我考,跟老子玩真格的是吧!?”打起了精神來的董彪卻偏偏遇見了一片繞不過去的坑窪,不得已而踩下了剎車。

而後車,則抓住了機會迅速縮短了二車之間的距離,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那後車便將車距縮短到了二十米左右,不過,此時他也來到了那片繞不過去的坑窪跟前,不得已而只能像董彪一樣,急踩下了剎車。

這片坑窪路段也就是二十餘米,待那後車不得已而踩下了剎車的時候,董彪的車已然來到了這段坑窪路段的盡頭。而前方,雖然算不上是什麼好路況,但畢竟是經過修整,車子完全能飆起速度來。

上了岸的董彪歡快地按着汽車喇叭,並轉身豎了下中指,然後踩下油門,絕塵而去。等後車使出那坑窪路段的時候,董彪的車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甩開了那輛不懂世故自不量力且自討沒趣的後車,董彪心情大爲愉悅,一路哼着小曲驅車來到了一座小山包下,將車子停在了山腳下的樹林中,然後扛起了那杆毛瑟步槍,穩穩當當地登上了山包的最頂端。這山包頂端側對着那座廢舊礦場的巷道口,而且垂直距離不超過兩百米,剛好在他那杆步槍的精度射程之內。

山包的頂端有一塊巨石,給董彪提供了天然的掩體。架好了步槍,調整好了槍距,董彪靠在了巨石邊上,摸出來一盒香菸。

可是,火柴呢?

董彪頓成慌亂之色,找遍了全身,最終也只能是失望透頂。

對一個老資格的菸民來說,口袋裡裝着香菸火柴,卻因爲環境不允許或是場合不允許而不能抽菸,這種狀態下他完全可以坦然自若地忍受個兩三小時甚至更長時間。但是,這環境場合明明可以痛痛快快地抽上一支,卻因爲自己沒帶煙或是沒帶火而抽不上的話,那種滋味,着實難過,莫說抓狂,就連一頭撞死的心都會自然生出。

董彪帶了煙,卻沒帶火,當他確定了這個殘酷現實的時候,登時便抓狂了。

最簡單的辦法是找些枯枝幹葉來,堆在石頭上,一槍打過去,便可形成個火引子。可是,這一槍開過之後,自己的這一趟也就算是白來了,還不如下去到礦場巷道口處找堂口弟兄要個火呢!

再有的辦法便是原始人類的鑽木取火法。可這種取火法的技巧性很是不低,別看人家濱哥能輕而易舉地把火給生起來,可輪到了他,卻是怎麼也學不會。

抓狂中的董彪忽地生出了幻覺來:車上會不會存放着哪個兄弟留下來的火柴呢?嗯,印象中似乎真的有那麼一盒!

反正濱哥跟堂口弟兄尚未趕到,自己還有時間潛伏下來,於是,董彪收起了步槍,背在了身上,沿着原路下了山。到了樹林邊上,還沒來得及來到車旁,董彪忽地鎖緊了眉頭,側耳傾聽了片刻,臉上的驚疑色越發濃厚,再也顧不上去車上尋找火柴,立刻貓着腰向樹林深處竄了過去,在一個枯倒了的樹幹後躲起了身影。

只是一小會,樹林邊上駛來一輛汽車,和董彪的那一輛,恰好是同一個牌子的同一款車。那輛車上也僅是一人,而這人,似乎對董彪的車子頗感興趣,凝視了很久還不算完,並下了車,來到了董彪的車後仔細打量了幾眼,這才點了點頭。

那是個洋人,捲毛,吊眼,鷹鉤鼻。個子不高,體型幹練,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夾克。

那洋人看過車子後,再往樹林中掃視了一眼。目光襲來,董彪登時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槍口對準了那人。那洋人似乎感覺到了危險,身形微微一閃,在他與董彪的藏身點之間隔上了一棵樹幹。

那洋人的路線控制的極爲精準,直至退出樹林,始終令董彪無法窺到他的全身。退到樹林之外後,那人迅速上車,向後退了幾米,然後調轉方向,急駛而去。

董彪從藏身處起身,總算可以鬆了口氣。那洋人貌似普通,但身上卻散發着一股濃烈的殺氣,使得躲在十多米遠的董彪都是倍感到壓力的存在。很明顯,此人是敵非友,而且是個高手,在那段坑坑窪窪的路上追趕董彪的便是此人,若非董彪車技高超,恐怕這人在那段路上便會對董彪有所不利。

驚疑下,董彪的煙癮也忘卻了,他急忙跳上了車,衝出了樹林,沿着那人車的方向追了出去,可是,哪裡還能找得到對方的影蹤。

這個變故令董彪極爲警惕,他不敢怠慢,立刻調轉了車頭,駛上了曹濱他們的必經之路。這座廢舊礦場位於低凹之處,四面環有七八座小山包,而且山包頂部距離礦場巷道口的直線距離大都在一兩百到兩三百米之間,這對一個擅長使用步槍的殺手來說,實在是一個絕佳的狙殺環境。

半道上遇見了曹濱,不等曹濱開口,頂董彪先急切地將他遇到的這位高手述說了一遍,“濱哥,那人可不簡單,一身的殺氣壓得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在樹林中的時候,他朝我藏身的方向瞄了一眼,我居然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二十多年了,這對我董彪來說,絕對是頭一遭。”

曹濱沉吟道:“你是擔心他意欲對我不利?”

董彪嘆道:“我看中的那個山頭,一杆步槍便可以基本控制了整個礦場巷道,他若是躲在了另外一個山頭上,恐怕你和所有的堂口弟兄都會處在他的槍口控制之下。”

曹濱點頭應道:“能讓你感覺到殺氣的人並不多,只因爲你身上的殺氣已經足夠強大,而對方只是一眼,便讓你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看來,此人絕對不簡單。你說的對,阿彪,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咱們若是再按照之前的方案進行的話,恐怕真會着了他的招數。可是,他既然能跟到了這邊,就必然會意識到這邊的秘密,銷燬那些存貨,不單不能放鬆,反而更加緊迫。”

董彪道:“我這就回堂口調集弟兄,把附近的山頭全都佔領了,我就不信,他一個人怎麼跟咱們上千弟兄鬥?”

曹濱搖了搖頭,道:“這可不是個好辦法!咱們就算拼上了堂口全部的力量,也難以對抗了對方的正規軍隊。阿彪,你且帶着弟兄們去守住了那個礦場巷道,我去城裡找一個人,此刻,也只有她才能幫得到咱們。”

董彪不由問道:“誰?濱哥,那警察局中的人可都不敢信任啊!”

曹濱淡淡一笑,道:“我怎麼會去找警察局的人呢?我要找的這個人,實際上也算是你阿彪的老朋友了,當初我被關進牢中的時候,你不就是利用了她纔將吳厚頓給騙到了唐人街來的嗎?”

董彪一怔,脫口道:“海倫鮑威爾?金山郵報的那個女記者?”

曹濱點了點頭,回道:“沒錯,就是她!”

董彪再一怔,隨即笑開了,道:“這個辦法甚好!濱哥,你還真是老奸巨猾啊。”

曹濱以隨手一巴掌回敬了董彪的戲謔,道:“你們只需要守住了巷道,那名殺手在你們沒有實質行動之前,是絕對不會動手的,但你們仍舊不可掉以輕心,在進入巷道後,首先要將巷道內的情況排查清楚,不要想着將對方引誘出來,如果你們在進入巷道的過程中遭到了攻擊,也不得還擊,迅速進入到巷道中佈置好防線纔是首要的任務,明白嗎?”

董彪道:“我懂!咱們的目的是順利地毀掉了那批存貨,而不是跟那個殺手慪氣。”

海倫鮑威爾近段時日過的是非常不舒心,做爲一名記者,尤其是像她這種名記者,若是在一段時間內做不出具有震撼性的新聞報道來的話,那麼,不單自己會產生強烈的失落感,同事們的冷眼熱嘲也會讓人崩潰。而最難以忍受的則是主編給予的壓力,報媒需要這種具有震撼力的新聞來衝擊銷量提升,而這種具有震撼力的新聞當然不能指望普通記者,海倫鮑威爾便是遇到了這樣的尷尬。

年初之時,她以一篇《飛刀英雄橫空出世,火車劫匪一死兩活捉》的新聞報道而一躍成爲金山郵報的頭號記者,隨後,又憑藉着對此熱點的後續報道而成爲金山新聞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兩個月前,又是她獨家報道了發生在敦麗酒店的那起槍擊案,可是,從那之後,海倫鮑威爾便陷入了一個怪圈,再也遇不到具有震撼性新聞的線索。

這日上午,海倫鮑威爾在報社辦公室中撰寫新聞稿,撰寫這種不痛不癢的新聞對海倫鮑威爾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心情不好,才思就像是被裝進了一隻塞住了瓶口的酒瓶當中,能感覺得到,但就是釋放不出來。

一沓稿紙寫了撕掉,撕掉後在繼續寫,繼續撕……

終於,海倫鮑威爾情緒崩潰,將手中鋼筆憤然率在了地上,雙手抱住了頭,五指穿插在秀髮中使足了勁地扯拽着。

便在這時,一名同事敲響了海倫鮑威爾的辦公室房門。“海倫,有個人想跟你見面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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