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巴將軍濃黑的眉毛皺了起來,像是沉思着什麼事,周圍的人全都注意着他,好幾個都紛紛圍過來,說道:“巴將軍,你在想什麼?”
巴將軍搖搖頭,沒有說話,但還是在沉思,一雙通紅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火焰,撲騰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眼神,似乎隱隱的不安一樣,周圍的人紛紛疑惑了起來,更多的人走過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巴將軍,你到底想到了什麼啊?”
“……”巴將軍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看到他,總是想起一個人。”
“一個人,誰?”
“你們還記得八大天王嗎?”
周圍的人立刻笑了起來:“八大天王,那可是咱們草原上馳騁縱橫的大英雄,誰不知道啊。”
巴將軍說道:“我看到那個黃天霸,總是會想起鐵面王。”
“鐵面王?”周圍的人聽到這三個字,倒是都微微一震,臉上多少都露出了一絲敬意,其中一個年輕的將士說道:“聽說,鐵面王是八大天王裡最神秘的一個,永遠都帶着鐵面具,但作戰勇猛,和草原上最強悍的鷹一樣。”
“那個男的,長得跟娘們一樣,怎麼能跟鐵面王比呢?”
“就是,那個小白臉兒。”
我聽到他們叫黃天霸“娘們”、“小白臉”,頓時有些憤怒,的確,黃天霸的長相跟這些粗糙的草原漢子比起來是太過俊美,如畫中仙人一般,尤其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睛,如詩如畫,否則當初裴元琛也不會如此癡戀他,至死不渝,但我很清楚,他是個真真正正的大英雄,絕對不是那些人說的小白臉!
那個巴將軍冷笑了一聲,說道:“那你們知道,爲什麼鐵面王總是帶着一個鐵面具?”
“呃,這倒不知道。”
巴將軍道:“因爲鐵面王的長相,也是十分的俊美,也是因爲有一些像你們這樣的人,只憑人長相就下斷言,所以他纔不服氣,每次上戰場都戴着鐵面具。”
“哦?”
“原來是這樣!”
周圍的人這才恍然大悟,我也聽得入了神,沒想到草原上還有這樣的人,而那個巴將軍又一次出神的望着火焰,喃喃道:“他給我的感覺,好像鐵面王一樣。”
這時,布圖突然說道:“我記得,八大天王裡,似乎只有鐵面王英年早逝,連他這一宗都沒落了。”
“嗯,不錯。”巴將軍點點頭:“不過還好,他還有一個妹妹。”
“他妹妹在哪兒?”
巴將軍道:“當初裴氏一族南下征討,八大天王的宗族都給予了很大的支持,所以他們還有一個約定,裴氏一族的皇帝,將來他後宮的皇貴妃,都必須是八大天王家族的女子。上一任中原皇帝的皇貴妃,就是鐵面王的妹妹。”
“哦……”
皇貴妃?我心念一轉——上一任皇帝的皇貴妃,也就是,先皇的妃子了,不知道是不是當今皇帝的生母呢?
不過,這些都已經離我太遠,我轉頭看着布圖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袁公子他,到底是什麼人?”
周圍的人聽到我的話,都注意的看了我一眼,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布圖沉默了一下,說道:“想必你也猜到了一些。不錯,袁公子他並沒有告訴你實情,他就是你們中原皇帝的哥哥,但其實——他才應該是中原的皇帝。”
“什麼?”我愕然。
“他,纔是真正的太子!”
。
荒野的夜晚,伴隨着溼潤的霧氣和蟲鳴鳥叫,原本是最讓人容易入睡的,可我卻幾乎是睜着眼睛到了天明,腦海裡,眼前,反反覆覆的閃現着過去一幕幕的場景。
袁易初……袁公子……皇帝……太子……
這期間發生的事,布圖只簡單的告訴了我一些,但我已經從他的語言中琢磨出了那些曾經驚天動地的鉅變。
可是在這其中,我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南宮離珠,又充當了什麼角色?爲什麼布圖會用那種眼神看我,對我說“如果太子能狠心一點,哪怕就狠心一點,就好了”這樣的話?那位如謫仙般溫潤的太子,到底因爲他的不狠心,而失去了什麼?
。
夜幕退去,晨曦微露,我在帳篷裡聽到了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便自己起身穿好了衣服,撩開帳子走出去,已經有些將士在餵馬、磨刀。
他們看了我一眼,也沒多說什麼,我也並不擔心。
草原上的人性情耿直,雖然在戰場上兇殘無比,但並不會欺辱一個弱女子。
而我,落到這個地步,反倒平靜了下來,別人不能保護我,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所幸,布圖抓我就是因爲當時見到他們抓了南宮小姐,想要用我來交換,暫時不會傷害我。
不一會兒,布圖也過來了,他端着一碗粥遞給我,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他說道:“看你也吃不慣咱們的烤肉,喝點這個吧。”
我接過碗,正要道謝,突然聽到一旁的山路下面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周圍的人立刻走上去,往下一看,臉上立刻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大聲道:“你們看,王子回來了!”
“太好了,王子沒事!”
王子?洛什?!
我心裡一驚,急忙走過去,果然看到下面的山路上,幾個將士簇擁着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走了上來,正是洛什!他身上雪白的衣衫已經被撕裂開,一半掖在腰帶裡,裸露出壯碩的上半身,結實的肌肉上有些傷痕,臉上也多有些擦傷,但並不影響他的俊挺,也沒有太疲倦的神態,不像是從生死邊緣回來的人。
他沒事,那——黃天霸呢?
眼看着他已經走了上來,周圍許多將士全都擁了上去,一邊喊着王子,一邊小心的迎着他,洛什一回來便進了自己的帳篷,有人送了熱水和衣服,還有食物進去,我一直在外面站着,過了一個多時辰,他才從裡面走出來。
周圍的人見到他,都紛紛行禮,可他對任何人都沒有理會,而是慢慢的走到了山嶺邊一處突出的巖崖前,負手站在那裡,風從身後吹過,撩起他的長髮和衣襟,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絲毫不在意,那如鷹隼一般專注而剛硬的目光隨着風,一直看向了南方。
他在看什麼?
不知爲什麼,我覺得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雖然說不清是什麼地方變了,但在他的臉上似乎沒有了那種世間一切皆不入目的倨傲,反倒多了一分平和。不知道這幾天裡發生了什麼。
我慢慢走了過去:“那個——,王子。”
他回頭看着我,皺了下眉頭:“是你?”
我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想請問你,那個和你作戰的人,他怎麼樣了?”
他一蹙眉:“你是說天——黃天霸?”
我急忙道:“對,就是他!他怎麼樣了?還活着對不對?有沒有受傷啊?”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像是有些不悅的看了我一眼:“他是還活着。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我一聽,立刻鬆了口氣,答道:“我,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他想了想,突然說道:“那你一定知道,慕華是誰吧。”
慕華?黃天霸的妻子。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慕華,又突然在我面前問起,難道,是他和黃天霸摔下河谷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慕華,是他的妻子——呃,曾經是。”
“哦。”
洛什的眉頭原本已經擰成了疙瘩,聽到我的話就鬆開了,但也沒有再問什麼,而是轉過頭去又看向了南方,在天地交接之處,隱隱能看到東州城的影子,可那對我來說,卻已經太遠,太遠了……
我就這樣站在他的身後,和他一起看着,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頭來看着我,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倨傲,冷笑道:“沒想到,他們居然把你抓來了。”
“……”我沉默着沒說話。
“哼,你們中原的皇帝也真夠沒用的,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我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了起來。
若說別的,也許我還能反駁,可袁易初——不,應該是裴元灝,中原的皇帝,我是在他的身邊被抓走的,若他對我有一點點的注意,布圖都沒有那麼容易得手,只可惜,他偏偏沒有那麼“一點注意”,而我現在,就陷落在了敵營裡。
洛什看着我,突然又冷笑道:“哦,我說錯了,你不是他的女人。”
……什麼?!
我一下子擡起頭來,愕然的看着他:“你,你說什麼?”
洛什抱着手臂,帶着幾分譏誚之意的看着我:“難怪元修說你失憶了,你倒真的什麼都忘了。”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瞪着他:“你剛剛說什麼,我不是皇帝的女人?”
那爲什麼,我和他會有孩子?爲什麼這麼久以來,他都沒有告訴我?
洛什冷笑道:“你過去曾經是他的女人,不過元修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聽說,你早就被皇帝廢了,還被打入了什麼,什麼冷宮,連薪俸都被削了,過得比豬狗還不如,元修就是因爲這樣,才發瘋了一樣。”
我震驚不已的站在他面前,已經完全沒有了感知,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聽他冷笑着說:“所以,你根本不是皇帝的女人,你是個連宮女都不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