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他拿出羅盤,大家也都安靜下來,只見宇文英慢慢的走上前去,一隻手託着羅盤,一隻手對着前方那些密密麻麻的石柱,在空中不斷的點畫着,好像在勘測着什麼,嘴裡也一直唸唸有詞。
而我一直注意的看着他的手勢。
母親教給我的那些東西里,我沒有什麼最感興趣的,因爲幾乎都是被她鞭策着去學習,但要說最不感興趣的,那就是經緯術。
不管她怎麼誘導,甚至嚴厲的訓斥,我都對這門功課產生不了興趣,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所以對經緯術,我瞭解甚少。
此刻,看着宇文英的手勢,我也只能模糊的辨認,他似乎劃出了一個——
一陣風捲着沙吹了過來。
風聲呼嘯,穿過這裡密密麻麻的石柱,我好像又聽到了昨夜那種嗚咽的聲音,大家也被這寒冷刺骨的風吹得有些站立不穩了起來。
而宇文英對着前方那些石柱,神情越發凝重了起來。
我慢慢的走上前去,說道:“宇文先生,這裡到底是個什麼?”
他回過頭來看着我,道:“顏小姐看出什麼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對這些東西不太熟悉,看不懂,我只是看着剛剛宇文先生手裡劃出的,好像一個——一個陣型?”
他眼中透過了一絲愕然的神情:“這,你也懂?”
“不全懂,若懂,就不來問宇文先生了。”
“嗯。”
“這裡,到底是個什麼?”
他輕嘆了口氣,往前方看着,然後說道:“顏小姐剛剛說得沒錯,這裡,是個陣型。”
“啊?真的?”
我只是憑着幼年學過的模糊的記憶猜測,卻沒想到是真的。
再轉頭看向那些木然矗立的石柱,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我輕聲說道:“這裡怎麼會有一個陣呢?”
“……”
“宇文先生不是說,這裡幾十年來,水都沒有退完過嗎?”
“是,幾十年來都沒有退完過,可這個‘鬼城’的存在,卻不只這幾十年而已。”
“……”
我一怔,才猛地想起來,隴西軍的覆滅,就已經是上百年前的事了。
難道,是在這個“鬼城”形成之前,有人在這裡擺了陣;又或者——是因爲有人在這裡擺了陣,纔出現了這個“鬼城?”
我皺着眉頭,輕聲說道:“這是個什麼陣?”
宇文英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伸手提着前面的衣襬,慢慢的往前走去。
我對着身後招了招手,讓大家都遠遠的跟着,自己跟在他的身後,宇文英一邊託着羅盤不停的測着方位,一邊慢慢的穿過那些石柱走着,雖然剛剛在谷口能一眼看清這個地方的地形,可是真正置身其中,卻給我一種走在迷宮當中的錯覺,走了一會兒,我的心裡越發不安起來,尤其太陽西落,風勢漸大,寒意滲人,更讓我四肢冰涼。
我又問了一句:“宇文先生,這裡到底是個什麼陣?”
他仍舊沒有回答我,走到了一個地方,這裡的石柱格外的密集,他站在一處看似岔路的地方,往東北和西南又測了一番,眉心皺得更緊了,口中喃喃道:“雷澤歸妹?”
雷澤歸妹?
我聽到這四個字,越發的疑惑了起來。
經常走街串巷跑江湖的話,會從那些算卦先生的口中聽到聽到這個卦象,我小時候也曾經聽說過,隱隱記得,應該是與婚姻嫁娶有關的。
這個地方,這個陣,會跟嫁娶有什麼關係?
已經連問了兩次,我知道宇文英不會在自己確定什麼事情之前理睬我,於是也不惹他厭煩,倒是他,自己回過頭來向着我,問道:“顏小姐可看出了什麼?”
我左右看看,一臉茫然的搖頭:“這個地方,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哦……”
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又說道:“不過,宇文先生剛剛說——雷澤歸妹?這不是算婚姻嫁娶的嗎?”
他一愣,不由淡淡的一笑,道:“卦象如此,若問婚嫁,長男配長女,自然是好卦。”
還真的是?
但是下一刻,他又接着說道:“若算其他的,就未必了。”
我一聽,不由得精神一緊。
“是什麼?”
“先得其益,而後,禍事百端。”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再不懂卦象,這句話我也聽出來了,是兇卦。
那這個陣——
“這個陣,是個兇陣?”
兇陣兩個字我說出來的時候,看到他的目光都閃爍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在宇文英那犀利而沉穩的目光中看到一點不確定,甚至是怯意,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再轉頭看向周圍那些石柱的時候,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兇陣?
至少,是在百年前,這個地方也許還沒有那些湖水出現的時候,有人在這裡擺了一個兇陣?
擺這個兇陣做什麼?
我想了一會兒,纔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轉頭看向宇文英:“宇文先生,那這到底是個什麼陣?”
他看着前方,一字一字的道:“千鈞陣。”
我聽着,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連這裡有個陣我都看不出來,要說是什麼陣,我當然就更加一頭霧水了,宇文英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我的茫然,只專注的低頭看着羅盤,又看向了幾個方位,然後說道:“本來不是一個兇陣,不過,有人在這個陣上做了手腳。”
“呃,什麼手腳?”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眼中的茫然實在騙他不過,他輕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大概顏小姐也不太明白,不過我說一件事,你就清楚了。”
“什麼?”
“擺陣的人,以人爲生祭。”
這一刻,我的呼吸都窒住了,睜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置信的說道:“你說——以人爲生祭?”
他點點頭。
再看向周圍,這個時候夕陽慢慢的斜落,血紅的陽光照在那些木然矗立的石柱上,添上了一抹血色,晃眼一看,好像給這些石柱都潑上了鮮血。
一瞬間,我只感到手足冰涼,回想起之前聽到的,看到的,猜到的一切。
宇文英看着我的目光,目光也微微的閃爍着。
不知過了多久,我啞聲道:“隴西軍——就是生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