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就是,那個機括實際上是真的有一個開啓的鑰匙,並且每啓動一次,細沙會流出來一些,按照囤積的細沙的容量,大概是百中一二。”
我雖然不懂機括這種東西,但聽他一說,也覺得神奇。
“還有這樣的機竅?”
“有的。只是,當初起造藏書閣時間倉促,而且大夫人在知道了那張圖紙大致的內容之後,似乎也並不太過注意這些細節能否完全在藏書閣上實現,只是關心藏書閣能否真的有自滅火的功效——畢竟,裡面的許多藏書都是孤本了。現在看來,大夫人的確是有遠見的。”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的確,即使他剛剛說的那個特殊的機竅再是神奇,可是對一個藏書閣來說也沒有任何作用,母親看中是對這個東西最實際的用途,若不是她,也許我真的就已經被困,燒死在藏書閣裡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和查林相見之後說了很多的話,對他這樣一個傷患來說是非常耗神的,我看見他說完那些話之後,眼皮就顯得有些沉重的感覺,臉色也比剛剛更蒼白了一些,便急忙說道:“世伯,我又擾了你半日神,你還是再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他微笑着看着我,臉上的倦色止都止不住的浮上來,說道:“其實,能和大小姐說一些當年的事,我心裡好受多了。”
“……”
“這些年來,這些事,一個可說的人都沒有。”
“世伯也沒有對查比興說過嗎?”
“這個孩子嘴太大了,說給他聽就是說給了全天下的人聽。大夫人做這件事的時候雖然沒有刻意的交代我要保密,但她自己都沒有對別的人說,當然也就是不願意張揚的意思,我又怎麼能到處宣揚呢?”
所以,一個起造了藏書閣,有着高深的鑄鐵、機括手藝的高人,只能留在這個地方,不與外界交流。
難得,這麼多年了,不是什麼人都能守得住這樣的寂寞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世伯——辛苦了。”
他笑了笑,便回頭看一下牀榻,我急忙扶着他的胳膊,正準備護着他躺下去,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我聽說,皇帝也來了。”
我點頭道:“是的,他也在這個道觀裡,是專程來找你的。”
“找我?大小姐帶他來的?”
“不是,我當然不會,是——是輕塵讓他來的。”
“家主答應了?”
“……嗯。”
我們兩的話並沒有說得更多,可是兩個人都明白輕塵讓裴元灝來這裡的意義,查林原本打算躺下去的動作又僵在了那裡,他背靠着牀頭,眉頭緊鎖了,所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家主——到底有什麼打算?”
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他,便將裴元灝到顏家,跟輕塵和談的一些事情說了。
聽了我的話,查林臉上的神情更沉重了一些,他凝神的想了很久,才說道:“看來,家主做出這個決定,應該已經是深思熟慮過的了。”
我想了一會兒,才說道:“輕塵做事,的確比任何人都更沉穩。”
“所以這件事——”
說到這裡,查林就沒有再說下去,但我看他的神情,就已經知道,他是決定了。
但這個時候,我反倒有些遲疑:“世伯,對佛郎機火炮這種東西,你是怎麼看的?”
他擡頭看着我:“啊?”
我說道:“世伯剛剛說,你是被你們那裡的人強迫去參與到這件事情裡面的,但如果你可以選擇的話,你會如何選擇?你會去參與那件事嗎?”
查林想了一會兒,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點笑意,說道:“可能每個人想的不同吧。對我而言,我只想要做出一件好的東西,將自己的所學所想完完全全的展示出來,至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其實我並不關心。有的時候,人想得簡單一點,會更快樂輕鬆一點。”
“……”
我之前還一直有一點感覺,覺得查比興跟他的父親一點都不想,畢竟查比興做事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太可靠,而這位世伯顯然要更沉穩內斂得多,但現在聽他這句話,也就難怪,查比興會有那樣灑脫隨意的個性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說完,我便扶着他躺下去,查林還有些猶豫的說道:“大小姐,其他的,都還好嗎?我看查比興的樣子,好像還有很多事,他都在煩惱着。”
我說道:“世伯現在累了,還是先休息吧,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呢。”
他一聽我這話,也笑了起來,閉上了眼睛。
我這才慢慢的退出了這個房間。
藍布簾子晃晃悠悠的落下,我一回頭,就看見查比興坐在外面的桌邊,見我出來了立刻站起身來:“大小姐。”
我說道:“世伯休息了。”
“他怎麼樣?”
“是有點耗神,不過別擔心。”
“我就是擔心他見到大小姐太激動,說很多話,剛剛他醒來,知道大小姐來了的時候,就一副有一肚子的話要講的樣子,我真的很擔心。”
他平時是個對着任何人跟事都遊刃有餘的人,現在這個樣子,倒是難得有點菸火氣了。
我說道:“你不用擔心,藥老就在外面的鐵家村,我帶來的藥都是他的。現在路也通了,方便的話我讓人把他接進來給世伯再看看,別擔心,很快就能好的。”
“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看得出來雖然很疲憊了,但是父親醒來對他來說還是很大的安慰,人都稍微靈活了一些。我看了看外面,雨已經停了,東方的天空漸漸的露出了魚肚白,將外面的景色也大致的勾勒出了一個輪廓,我這才說道:“對了,你們怎麼會到這個道觀裡來的?”
查比興說道:“父親在這裡住着,跟這裡的道士都已經是好朋友了。出了之前那件事之後,我擔心他再有意外,就讓他先到這裡來。”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的陪着我往外走。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這個小小的道觀裡迴響着,顯得格外的靜謐,我往周圍看了一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