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世伯,我表姐對大事,從來沒有‘袖手旁觀’過。”
聽到這句話,連常言柏自己都微微的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笑道:“這一點,老夫也從來沒有懷疑過。”
“……”
“只是,太子殿下的安危,老夫不能不過問。”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們現在都去顧着“大事”了,可能沒有人會去想一個人的安危,但我的確沒有這樣,太子的安危對我來說同樣重要,國之根本,又怎麼可能會是小事呢?
我說道:“世伯的意思,我明白。我到西山書院已經好幾天了,但還沒能見太子一面。”
常言柏花白的眉頭微微一蹙。
我急忙說道:“不過請世伯放心,西山書院裡的是學生,不是山賊盜匪,他們可能對朝廷不認同,但不會對太子有任何的不軌之舉。”
常言柏看了我一眼:“可是,太子殿下進入西山書院之後,卻沒能再出來,難道不是他們扣下的?”
“……”
我也被問住了,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但我相信,這是有原因的。”
“可是,顏小姐這幾天也沒能找出原因,不是嗎?”
“我原本是想要一到西山書院先見南振衣,問清楚這件事,可是,他卻拒絕見我。”
“老夫聽說,西山書院多賴顏家相助,尤其是當年令堂的資助,難道,他們連你的話都能不聽?”
“對書院來說,資助是一回事,聽話是另一回事。”
常言柏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大概對於朝廷的這些官員來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他們最認同的行事標準,像老百姓說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一樣,西山書院這種拿錢不辦事的態度,顯然讓他有些意外,不過,也正是因爲西山書院從來都有這樣的態度,這裡的學生,才能一直保持着自由的思想和散漫的學風。
沉默了一會兒,常言柏才笑了一下:“這個書院的人,倒是有趣。”
我又說道:“但是南振衣已經答應,等到西山書院最後一場論道完了之後,他會跟我見面,到時候太子的事情,我也一定會讓他做出一個交代。”
“論道完了之後?”
一聽到這幾個,常言柏的眉毛又擰了起來。
“這一場論道,不知要到幾時才能完。若是幾個月大半年都不能結束,莫非太子殿下要一直深陷西山書院嗎?”
“……”
我有點意外的看着他——聽常言柏的話,他對這場論道完全不陌生,像是非常清楚。
可是,我並沒有在書院裡見到他出現過。
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看着是官家身份的年人走到門口,畢恭畢敬的垂手道:“老爺,齊先生回來了。”
常言柏點頭“嗯”了一下,接着,看見幾個身影從外面走進來。
衛陽立刻發出了很輕的一聲低嘆,我擡頭一看,看見那個每天都會出現在藏書閣裡,時常妙語驚人的老人家被幾個人扶着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對着常言柏拱了拱手,常言柏也站起身來,說道:“今天齊先生辛苦了,我這裡有客,你先去休息吧。來人,扶齊先生下去。”
那老人家像是原本要跟他說什麼,但看到我們兩,只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我和衛陽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過來。
原來,那個老人家是常言柏派去的。
他雖然看起來是個歸隱養老的富家翁,但這樣的人,曾經位列三公之首,怎麼可能真的寄情山水間?他既然是盯着西山書院,那這麼重要的一場論道,當然不會置之不理,讓那位“齊先生”去參加論道,我相信那位老先生的話,應該也都是他交代過的——難怪,輕寒會說,依那個老先生提出的觀點來看,至少是個肉食者,常言柏這樣的人,纔可能提出那些論調——而這樣一來,算不能完全操縱論道的走向,至少,也會對整場論道產生巨大的影響。
而事實,正是如此。
再加,他一直想要查清太子的情況,那位老先生去西山書院,多少可以幫他探知書院內部的一些事情。
倒是一石二鳥。
我輕嘆了一聲:“難怪那位老人家的話,一針見血切時弊,原來他是世伯的人。”
常言柏也並不否認。
我說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世伯應該更明白,西山書院的學生和其他的人不同,他們並不是一味的仇視朝廷,對於朝廷的一些舉措,他們都有獨立的看法。”
常言柏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這一點,的確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
“那——”
“但是,這一場論道到底要什麼才能結束,顏小姐,你能保證嗎?”
我想了想,說道:“輕寒跟我說,論道的結束,也在這兩天了。”
聽到輕寒的名字,常言柏的目光也微微的寒了一下。
在這時,那個管家去而復返,又走回到門口,常言柏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那管家道:“齊先生說,他有些話想要跟老爺說,讓小人傳過來。”
常言柏微微蹙眉,但還是點了點頭,那管家向着我和衛陽點頭告罪,立刻走過來湊到他的耳邊,附耳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常言柏聽着,臉也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等那管家說完,他沉吟了一下,然後一擺手:“你退下吧。”
“是。”
等那管家也退下了,我和衛陽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剛剛聽到了什麼,但常言柏已經擡起頭來看向我,目光微微的透出了一些凝重,他突然說道:“老夫要的不僅是結束,還要一個結果。如果這一次論道的結果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顏小姐想必也很清楚事態的發展吧。”
我點了點頭。
“你們有必勝的把握嗎?”
“輕寒說,要勝很容易,但我們要的不是論道的勝利,而是真正通過論道,讓那些原本站在我們對立面的人,也換到我們的立場來,這,纔是最終的勝利。”
“……”
常言柏不置可否,又說道:“那個南振衣,他真的不會傷害太子?”
我想了想,說道:“這一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
“……”
“他是西山書院的山長,他代表的是西山書院,這個地方是我從小看着的,也是我母親傾注過心血的地方——”說到這裡,我不由的微微一頓,因爲我想到了藏書閣,想到了那個可能存在的密室,我對南振衣,對西山書院的篤定,其實更多的是來自我對她的信心,之前,那信心確實被動搖過,我甚至也不保證這樣的信心可以堅持到最後,但我還是相信輕寒的話,在一切沒有被證明之前,我的母親,她是我熟悉的,磊落的樣子。於是,我又接着說道:“太子,一定不會在西山書院出事!”
聽見我這麼說,常言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剛剛管家來說,齊先生讓他告訴老夫,西山書院的最後一場論道,分合定論,只在明日。”
“……!”
我的心都跳了一下,旁邊的衛陽也微微一震:“真的嗎?”
常言柏說道:“齊先生一直都是老夫的智囊,雖然名氣不你們那位老師,但他也有真才實學。”
我急忙說道:“這是自然。所以,齊老先生也斷言,論道會在明天之內結束。”
“……”
“那,不是很好嗎?”
常言柏看了我一眼:“可是,這個結束,不知道是以哪一方的輸,哪一方的贏,作爲結束。”
我想了想,說道:“事在人爲,世伯如果擔心的話,何不一同前去?”
他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你說什麼?老夫也去參加那個論道?”
我立刻笑道:“跟那些學生們論道,的確對世伯而言是自降身份,但是,年輕人總有年輕人的想法,多聽聽他們說的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再說了,世伯不是也在關心這場論道的輸贏,更關心太子殿下嗎?”
“……”
聽了我的這些話,常言柏沒有立刻迴應,只是一直沉默着,我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看到齊老先生回來,證明書院的論道已經結束,現在已經不早了,暮色漸漸降臨,很快天要黑了。
我知道,常言柏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考慮,便起身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叨擾了世伯半日,也該回去了。”
常言柏也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虛留你們。”
我說道:“剛剛我說的事,還請世伯三思。”
“……”
“這一場論道的輸贏,說近了,是關係到皇帝陛下能否和西川順利和談;說遠了,那是這場論道的論題,天下究竟是分是合,世伯有博古通今之略,經天緯地之才,這樣的大事若沒有世伯的參與,爲大家指明方向,只怕真的會有很多人——迷路。”
“……”
常言柏也聽出來我是在灌米湯,也略笑了笑,並不作答,我想,他應該還要一段時間來考慮,便與他行禮告辭,常言柏這時才問道:“皇后她,現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