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你不是要去找妙扇門的門主嗎?”
“……!”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才突然想起這樁事來,頓時有些猶豫。我知道他之前在剛剛知道自己的毒需要南宮離珠的血才能解的時候是十分驚惶的,急於回到西川解毒,可現在過了一段時間,加上藥老的悉心照料他並沒有再經歷毒發的痛苦,他大概有覺得事情並不嚴重,開始忘形了。
我沉聲說道:“你可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病人,你是一箇中毒還沒解的人,你回西川的目的就是爲了找他解毒的!”
“可是——”他愁眉不展,一臉焦慮的說道:“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接下來會很難辦。”
“那你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也,也不是。”
“藥老說了,只能幫你控制毒性,可能控制到什麼程度,控制到什麼時候,他都沒有把握的。”
“那——”
他自己也猶豫了,雖然西山書院的這件事很棘手,但自己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他也不可能“大公無私”到那種程度,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我說道:“反正我不准你去!”
聽見我這樣幾乎有些“蠻橫”的話語,他也有些哭笑不得的:“你也太霸道了吧?”
“你整個人都是我的,我怎麼不能霸道了?”
“……”
眼看着輕寒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裴元豐這個時候走上前來,說道:“你們站在這裡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先進去吧,我要把這裡的事情處理一下。還有——”
他轉頭看着我:“輕盈,我覺得那個,寧妃娘娘,她好像還有些事情瞞着我們。”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哦?”
“楊金翹……”他慢慢的念着這個名字:“這麼多年不見,她比在上陽宮的時候更幹練了些,居然還當上了寧妃。看來,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慶幸的口氣,看來,當初他經常出入上陽宮,跟楊金翹,楊雲暉也應該是很熟悉的。
所以,他說的“福”,未必真的是“福”。
我心裡嘆了口氣,也沒有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只問道:“你說,她還有些話沒有說完?”
“看樣子是的。她們入川的時間也不短了,到底還發生了些什麼,經歷了些什麼,我覺得,你最好弄清楚了再決定接下來怎麼做。”
說着,他又轉頭看向輕寒:“你也不要輕舉妄動,性命要緊。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輕盈肯定是要把西川都掀翻的。”
他這句話說得很認真,但眼中卻閃爍着一點笑影,我和輕寒聽了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自己也笑了。
說完這些,他的另一個副將也走上前來,他對着我們擺了擺手,便走了過去,我這纔回頭看着輕寒,似笑非笑的說道:“聽到了沒有?乖乖的,不要輕舉妄動。”
他無力的笑道:“好,我聽你的,主人。”
我讓他回去,自己詢問了一下,便朝着裴元豐給那些嬪妃們準備的客房的方向走去。
這條路走過去彎彎繞繞的,過了幾道柴門,就看見那邊一片整整齊齊的廂房,兩邊種了兩棵參天大樹,綠蔭如蓋,幾乎將那一片廂房都遮掩住了,倒是一個很清涼的去處。
而且,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這裡就已經站滿了守衛,還有那些宮女太監們已經開始來回忙碌了起來,我能聽見幾位嬪妃的丫鬟站在各自房舍的門口,大聲的指揮着他們,要熱水的要熱水,要甜品的要甜品,原本靜謐的早晨一下子就被這些鶯聲燕語給驚醒了。
我在這一片混亂中慢慢的往裡走去,可剛一走進大門,就聽見了陸欣榮怒氣衝衝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啊,房間裡連個薰香都沒有,還有那麼多蚊子!難道是讓我們上來喂蚊子的嗎?”
我回頭一看,猝不及防的和她撞了一下,原來她剛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就和我迎頭撞上了。
我還好,她卻是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幸好身後的宮女及時伸手扶住了她,她尖叫了一聲立刻回頭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要死了嗎?!”
我站在原地,眨眨眼睛看着她。
而她也立刻認出了是我,原本還要怒罵的話語還是被她嚥了回去,眉頭一皺:“顏輕盈?”
我笑了笑:“昭儀好大的火氣啊。”
“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寧妃娘娘。”
她下意識的就看了一眼那邊的一間廂房,但又立刻將目光收了回來,冷冷說道:“你要找就去找唄。”
說完便轉身要走,我想了想,說道:“昭儀,出門在外還是隨和一些,這個地方不比宮裡,少不得要將就。”
“將就?”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冷笑道:“顏輕盈,西川是你們的地盤,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了。不過,我們在這裡受的委屈,我會一一告訴皇上的!”
“……”
“你們還敢禁錮太子,哼,等我告訴了皇上,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說完,便拂袖而去。
我站在原地,雖然又好氣又好笑,但心情卻因爲她的那幾句話還是沉重了起來。
他們在西川的經歷,說起來只是一段經歷,但對裴元灝來說,卻絕非一般的訊息,萬一真的在這個時候鬧出亂子,那之前我們的所有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
“砰”地一聲,她的房門在我面前重重的關上了。
我沉默了一下,這才轉過身去,慢慢的走向了另一邊,應該就是楊金翹的房間,正好一個宮女從裡面走出來,關上了門。我認得那是從楊金翹的孃家跟到宮裡的小佳,她也看到了我,立刻迎上來:“顏小姐。”
“寧妃娘娘呢?我想拜見寧妃娘娘。”
“娘娘胃疾又犯了,在裡面休息,剛剛交代了,不準任何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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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疾犯了?”我這纔想起,楊金翹的確是有胃疾的,之前在宮裡也曾見過她犯病的樣子,急忙問道:“她沒事吧?”
“娘娘說沒事,奴婢正要讓人下去熬藥,只是——”她擡頭看了看外面亂糟糟的一切,畢竟都還沒安頓下來,就要讓人準備湯藥,顯然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沒事,我去催促。”
說完我便轉身往那邊的精舍走去,這些嬪妃們住的客房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顯然是裴元豐有意爲之,不想讓那些事來打擾到了他的妻女和我們的安靜,我匆匆的趕回去跟藥老說了這件事,他倒也手腳麻利,立刻就準備了一劑藥,我端了過去給楊金翹,果然比她這邊還快。
小佳對我感激得差點五體投地,我只說:“讓我進去見見你們娘娘吧。”
她想了想,說道:“小姐隨我一起進去,如果娘娘說不,小姐就不要爲難奴婢了。”
我點點頭。
她接過我手裡的藥碗小心的推門走了進去,我也跟在她身後,看見這個房間倒還算寬大幹淨,牀上的帷幔已經放下來了,能隱隱看到楊金翹的聲音靠坐在牀頭,小佳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撩開帷幔:“娘娘。”
“……”
“娘娘……”
我一眼就看見楊金翹,她的臉色非常的難看,蒼白如紙,連嘴脣都是白的,額頭上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受胃疾的折磨痛得很難受,聽見小佳的聲音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似還有些混沌,看了眼前的人一會兒:“嗯?”
“顏小姐送藥來了。”
“顏——?”
她愣了一下,立刻清醒了過來,轉頭看向我,我站在牀邊,關切的看着她:“寧妃娘娘,貴體還好?”
她急忙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低頭看了看那藥碗,直接拿過來喝了個乾淨,苦得她眉頭都擰了起來,小佳急忙說道:“奴婢立刻爲娘娘準備過口的東西。”
“不必了,”她擺擺手,淡然說道:“你出去吧,本宮有話要跟顏小姐說。”
“是。”
小佳接過空藥碗轉身走了出去,而我留在她的房間裡,想了想,還是去給她倒了一杯水,幸好這房間裡的水還是溫的,送到她面前:“喝一點吧,那藥苦的,我知道的。”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不怎麼在意,但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坐吧。”
我走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娘娘好像知道我要來。”
“這裡是你們顏家的地盤,我們在這裡經歷了什麼,你不可能一點都不感興趣。”
“那,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麼呢?”
“剛剛不是已經都告訴你們了嗎?太子被扣在了西山書院,和嬪帶着三殿下留在了那裡。”
“那,婕妤葉雲霜呢?還有靈公主。”
楊金翹淡淡的笑了一下:“這個,不用問,你既然沒有在我們這一羣人當中看見她,也就知道她去了哪裡了吧。”
“她,去了顏家?”
“我不知道到底是顏家的人,還是別的什麼人帶走了她,和靈公主,但至少我知道,她不是被逼的,是自己去的。”
“……”
“她藏得可真深啊。”
“……”
“你們西川的人,倒是有本事。”
這句話說得也不知道是恭維還是諷刺,我聽了只是皺緊了眉頭,楊金翹擡頭看着我,說道:“現在算起來,皇上的太子,一位皇子,還有一個公主,都留在了西川。”
“……”
“如果這是籌碼的話,那這籌碼,不小。”
一聽到她說“籌碼”兩個字,我的心都沉了下去,擡頭看着她:“寧妃娘娘真的覺得,這是籌碼?”
“……”
“難道你也認爲,西川的人有意要跟皇上爲難?”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看見她伸手輕輕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看來是藥喝下去有些作用了,她的臉色比也剛剛蒼白如紙的樣子要稍微好了一些,我說道:“娘娘還要不要喝點熱水?”
她沉默着,點了點頭。
我便又拿起杯子給她倒了大半杯熱水,她喝下去之後,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一次我沒有退回到剛剛那張椅子上坐下,而是站在牀邊,看着她緩和了不少的神情,然後說道:“娘娘,你真的認爲,西川的人是扣留太子,二皇子殿下,還有靈公主做爲籌碼,要挾皇上嗎?”
她擡頭看了我一眼:“你認爲呢?”
我說道:“我之前在宮中做的那些事情,還有查比興進京傳遞的消息,都不是假的。我的弟弟是顏家家主,他說話,不會出爾反爾。”
“……”
楊金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沒有見到顏家家主,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
“我只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相信你的。”
我心裡鬆了一下,剛要說什麼,她卻又說道:“可是,你知道我們還經歷了什麼嗎?”
我眉心一蹙:“什麼?”
楊金翹慢慢的說道:“就在我們離開了西山書院的第二天,我們就遭遇了刺殺。”
“什麼?!”我大驚失色:“刺殺?!”
“沒錯,半夜的時候出現了一支殺手團,大概有二十多個人。”
“……”
“比起上一次,我離死亡還更近一些。”
我知道她說的“上一次”就是她在上陽宮遭遇亂兵的那一次,那一次雖然她是有計劃的假死出逃,但畢竟是在亂軍之中,還是非常的驚險的,現在她竟然說,比那一次離死亡更近——
這個時候我冷汗都冒了出來,下意識的往大門望了一眼,又皺着眉頭看向她:“可是,他們,爲什麼都沒有提這件事?”
如果遭遇了刺殺,像陸欣榮,朱芳華這些人,他們還不嚷嚷的盡人皆知?
楊金翹冷笑了一聲,像是也明白我在想什麼:“如果他們都知道了,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你——”
“是我讓我的人抵擋了刺殺。我的人,損失慘重!”
“……!”
對了,我知道她是有自己的勢力的,就算入宮做了妃子,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那些人馬。
我擡眼看着她:“那,你爲什麼沒讓他們知道?”
她也看着我的眼睛:“你說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