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城門?!
我一聽就急了,這個時候怎麼能打開城門?城外的那些人散佈謠言,就是爲了讓這些老百姓自亂陣腳,他們現在肯定設下了伏兵在城門口附近,只要城門打開一線,他們就會像洶涌的洪水一樣涌進城裡。
到那個時候,不要說屠城了,我不信死傷的人會比之前一場戰鬥裡的人死得少!
想到這裡,我沉聲道:“絕對不能開城門!”
扣兒道:“皇上和娘娘也是這麼說的,軍營那邊已經調派了大批的軍隊過去守着城門,可現在的情況不太好,那些老百姓根本不聽人勸,剛剛甚至都要跟守城的軍隊打起來了。”
若是過去,這些老百姓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但偏偏,在這幾日城內的流言蜚語四處流傳,加上城外又飛進來那麼多紙張,都讓他們心中皇帝至高無上的地位在崩塌,天子失威,朝廷失信,百姓失據,人心當然就會亂了,而人心一亂起來,那就什麼樣的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我剛剛走出去幾步,忽又停了下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扣兒道:“皇上還在書房,跟娘娘,還有幾位大人在商議這件事。他們讓奴婢也來請顏小姐過去。”
我點點頭,轉身朝着裴元灝的書房方向走去。
剛剛走進院門口,就看見玉公公抱着一柄拂塵站在書房門外,裡面傳來了一些人說話的聲音,我立刻就聽到了那個鄧將軍大聲的說道:“這些人根本就是些亂民,還用跟他們說什麼?待末將帶領一隊人馬過去收拾他們,看他們還敢犯上作亂!”
我一聽就急了,正要上前,就聽見兩個聲音同時說道:“萬萬不可!”
是張子羽和常晴。
我緊趕了幾步邁上臺階,玉公公點了點頭將房門推開,我剛走進去一步,就看見裴元灝坐在桌案後,常晴站在他的身旁,張子羽帶着幾個官員站在桌案前。
若是在京城,後宮不能幹政,這種時候常晴是萬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加上之前她爲裴元灝處理了上一次的事故,所以現在她也在場,但她畢竟還是很謹慎,剛剛衝口說出那句話,立刻就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立刻低下頭退了一步。
張子羽也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對鄧將軍說道:“此事不可行。”
鄧將軍原本氣洶洶的,立刻就要反脣相譏,但一想到剛剛是常晴跟張子羽一起出言阻攔自己,到底也要顧及皇后的三分薄面,便輕咳了一聲,說道:“有何不可?”
張子羽沉聲道:“這樣做只會更讓百姓認爲我們無法保護他們,無法守衛臨汾。”
“管他們那麼多做什麼?”
“……”
“這些愚民,跟他們也說不清楚,倒不如簡單利落的解決掉他們。”
“……”
裴元灝和常晴都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不過都沒有說話,其他的那些官員武將們也多少覺得他這種處理方法不可,張子羽到底還是老沉持重,這個時候反而比剛剛出言阻止的時候更平靜了些,慢慢說道:“跟他們再說不清楚也不能用武力對待平民百姓,尤其是在這種時候。我們在城內打起來,那城外的人就能左手漁人之利。等到那個時候——陽伯,那事態可就不好收拾了。”
鄧將軍想要說什麼,又回頭看了一眼眉頭深鎖的裴元灝,便出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着張子羽:“張大人不讓我這麼做,難道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好辦法了?”
“……”
這一回,張子羽沒有說話,而是面帶難色的看向了裴元灝。
一時間,書房內的氣氛有些沉悶,過了許久,已經到不能不打破沉默的時候,張子羽才慢慢的說道:“在這種時候,必須鬆弛有度,對城外的敵軍我們要頑強抵抗,而對城內的百姓,就只能安撫,絕對不能腹背受敵。”
“安撫?如何安撫?”
“……”
他又停了下來。
但,在場的每個人的眼神都稍微的起了一點變化,大家都下意識的看向了常晴,而常晴自己彷彿也想起了什麼,她擡起頭來,說道:“上一次,本宮就曾經勸服過他們,是不是——”
張子羽急忙搖頭道:“皇后娘娘,這一次跟上次不同。而且百姓的情緒更加激烈,怕是皇后娘娘不好安撫的。”
“那——”
常晴遲疑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坐在椅子裡的裴元灝。
大家的目光也都看到了裴元灝的身上。 wωw ◆ⓣⓣⓚⓐⓝ ◆¢o
這個時候我立刻就明白,大家一定在想着,既然皇后已經出過面了,那麼現在,更困難的局面,是不是就可以讓皇帝親自出面,畢竟現在城內對他的質疑聲一浪高過一浪,如果他能出面面對,也許可以安撫這些老百姓。
常晴上前了一步,一隻手扶到了那圈椅的扶手邊上。
連鄧將軍也沉默了下來,沒有再跟張子羽爭鋒相對,立刻,就有幾個文官遲疑的輕輕道:“皇上……”
我立刻走上前去,說道:“不行!陛下不能出面。”
他們全都回過頭來,就看見我站在門口,頓時都驚了一下,常晴也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帶着疑惑不解的神情看着我。
鄧將軍一見我出面,立刻冷哼了一聲,將頭偏向一邊。
張子羽對着我點了一下頭,然後說道:“剛剛顏小姐說……不行?”
我才發現,我把大家心裡想的,卻還沒說出口的事給說出來了,眼看着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戒備的神情,我急忙說道:“哦,我是說,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如果沒有考慮周全就貿然做出決定,很容易讓城外的敵軍鑽空子的。”
我這麼一說,大家也都點了點頭。
畢竟,近日來發生的事已經讓大家意識到,城內的行動都是在被城外的人牽着走,如果這件事不能處理好,那就真的會完全受制於人。
裴元灝沉默了一下,然後對着張子羽身後的幾個副將,還有鄧將軍他們說道:“你們再調派一點人手過去,不能讓他們亂起來,但一定記着,不能動手。容朕再想一想。”
那些官員面面相覷,立刻明白過來,鄧將軍有些沮喪的低下頭,大家紛紛應聲退了出去。
他越過張子羽去吩咐這些人,態度就很明顯了,張子羽擡頭看着他,裴元灝道:“你先去外面候着,朕等一下再跟你說。”
“是。”
張子羽退出去之後,常晴也告退了,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等到他們都走了出去,我還是很自覺地站在門口沒有動。
這時,裴元灝才慢慢的擡起頭來看着我:“你剛剛說,不行?”
我這才上前幾步走到了書房的中央,平靜的說道:“剛剛陛下,還有皇后娘娘,幾位大人,是不是都在考慮一件事?”
“……”
“這一回,或許可以由陛下出面去向百姓解釋,勸服他們。”
他不答反問:“所以你說,不行?”
我說道:“絕對不行。”
“爲什麼?”
“因爲,絕對不能貿然做出這個決定,這樣不僅會讓城外的敵軍鑽空子,更有可能,我們就完全落入他們的陷阱裡了。”
“什麼意思?”
我說道:“他們讓人編唱的那首歌,還有往城內傳播那些流言,就是爲了做一件事,動搖陛下之威,摧毀朝廷之信。”
“那朕如果出面的話——”
他說到這裡,自己頓了一下,眼中閃爍着一點精光,擡頭看向我。
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說道:“陛下是皇帝,是天子,你要做的既不是親臨陣前去騎馬打仗,也不是去街頭巷尾跟人茶敘閒聊。除了開年的親耕之禮,不可能時時都去面朝黃土背朝天;除了接查比興的狀子,也不可能****都去大殿前開堂會審。陛下在京城的時候,已經向天下的億萬臣工認過錯,來到臨汾之後,皇后娘娘也親自出面去勸服過那些老百姓。有的事,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
“……”
裴元灝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微微的閃爍着。
我咬了咬牙,道:“若陛下在這個時候再露面,才真是應了那些話,老百姓就會真的以爲,陛下已經到了——到了那一步了。”
“……”
我的話,雖然沒有完全的說透,但我知道,他很明白我的意思了。
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要穩住,不能讓人看出皇帝真的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若他真的出面去勸服老百姓,不僅皇帝的威嚴會因爲頻繁的露面而越來越崩塌毀滅,甚至會直接讓老百姓懷疑,朝廷的兵馬根本不足以再守護臨汾城了。
裴元灝靠坐在圈椅裡,一隻手輕輕的摩挲着玉石,道:“那你認爲,朕該怎麼做?”
“……”
我遲疑了一下。
剛剛我是突然被扣兒叫過來的,還真的沒有想好,該如何應對。
裴元灝沉默着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朕也認爲你剛剛說得有道理,所以,朕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擡起頭來看着他,他已經對着門外的玉公公道:“玉全,把張子羽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