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一點暗啞,那刻意溫柔的口吻和隨之吹拂上來的溫熱的氣息幾乎可以撩動任何人的心絃。
但這個時候,我卻只覺得恐懼。
兩隻手被他扣在身子的兩側,全無掙扎的餘地,整個人都擺出了任他予取予求的姿態,這種姿態不僅讓我感到羞辱,更讓我感到害怕。
害怕他的侵犯。
更害怕他永無止境的掠奪。
感覺到我的僵硬的惶恐,他輕嘆了一聲,慢慢放鬆了兩隻手的力道,但並沒有完全的放開我的手,而是沿着從袖子裡裸露出來的手臂,慢慢的撫摸着,一直輕撫上了我的肩,輕輕的揉弄的兩下,然後低聲道:“都說了,你不用怕我。”
“……”
“我就算是殺盡天下人,也不會傷害你。”
“……”
“你爲什麼,偏偏就要怕我呢?”
“……”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周圍的寂靜已經完全被打破,我能聽到又一場戰爭開始打響,這艘船在江流涌動中劇烈的搖晃着,有人在高喊,有人在虎吼,那濃重的殺伐之氣,充斥在整個夜晚當中。
他,又要向揚州進攻了。
這一晚,又會是怎樣一場慘烈的大戰,江水是不是會再一次被染紅?天幕會不會再一次爲這一夜的殺戮而黯淡?會有多少人爲之喪生?會有多少家庭破碎?又會有多少期盼的眼睛從此陷入絕望?
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滾燙的淚水從眼中涌了出來。
他立刻就感到了那一陣溼意熨帖上了他的臉頰,兩個人肌膚廝磨間,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甚至連我心中的痛苦和無助,他的身子越發沉了一些,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好像就是想要這樣,讓我透不過氣,更讓我沒有餘地去想,去看。
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裡的痛苦,哭出了聲來。
在這樣漆黑的夜裡,一個女人在哀慟的哭聲,足以讓任何人心碎。
聽到我哀悽的哭聲在夜色中壓抑着響起,他慢慢的撐起身來,偏過頭,吻上我的臉頰。
淚水,被他輕輕的吻去。
但是,下一波的淚涌卻不受控制的泛濫而至,彷彿腳下的江流,從今夜開始,徹底不會有平息的時候。
他的雙手慢慢的伸向我的後背,將我整個人都緊緊的錮在了懷裡,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連一絲空隙都沒有,哪怕我想要掙扎,想要遠離他一點,都會被他立刻用另一種姿勢填滿那一點空隙。
所有的呼吸,心跳,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他吻着我的臉頰,最後印上了我不斷顫抖的脣瓣,含混的輕輕道:“你別哭,輕盈,你別哭……”
這一夜,他沒有碰我,我也沒有在他的侵犯下昏厥失去意識。
卻被迫要承受另一種痛苦。
我徹夜難眠,被他的雙手用力的抱住,感覺到他的呼吸吹拂過耳畔和頸項,黑暗中能看到他安靜的輪廓,而最讓我無法入眠的,是外面的聲音。
他大概是有意識的要在發生戰爭的時候守在我身邊,他害怕我崩潰,但這樣一來,我就在無比清醒的狀況下,聽到外面發生的一切。
怒吼、悲鳴、慘叫——
無助、絕望、痛苦……
等到所有的聲音和情緒都慢慢的平息下去的時候,我睜大了一整晚的空洞的眼睛已經乾涸了。
有一點淡淡的光,不知道從哪裡滲進了這間屋子。
裴元修睜開了眼睛。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裡滿是紅血絲,彷彿也是一夜沒睡,我並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睡着,雖然他一整晚都閉着眼睛,呼吸均勻,但那雙禁錮着我的手臂也是一整夜都沒有鬆開過分毫。
他看着我,目光清醒。
“沒睡嗎?”
“……”
“我知道昨晚太吵了,一定是吵得你睡不着覺。”
“……”
“反正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再睡一會兒?”
我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
昨夜,的確太吵了,我聽了整整一晚廝殺的聲音,直到剛纔才慢慢的平息下來,到底戰況如何?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揚州那邊是不是已經——
不知道!
而他,作爲整場戰爭背後那一隻翻雲覆雨手,卻整整一夜都沒有離開過這場房間。
當然,他不需要出去到甲板上面對危險,不需要去跟人一刀一槍的拼,甚至在正常情況下,他根本不應該在戰事打響的時候出現在這片江面上,因爲他的安危不僅是關係着戰局,更是關係着整個天下的局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是他。但正常情況下,誰都會擔心戰局的發展,誰都會想要在第一時間獲取戰場上的訊息。
他卻沒有。
他沒有離開我的身邊一步,也沒有一點訊息從外面傳進來。
如果不是漠不關心,那就是他非常有信心。
對上我閃爍不定的目光,他又微笑了一下,一隻手撐在牀上,俯下身來,輕輕的在我的額頭上一吻。
“你睡吧,我出去了。”
說完,他起身穿好了衣裳,甚至還回過頭來將身上的錦被又給我掖了掖,然後放下帷幔,轉身走了出去。
在艙門關上的一瞬間,我又看到了那個皮膚黝黑的孩子,他端着一盆水走過門口。
一閃而過的身影,讓我原本有些混沌的頭腦猛地一悸。
下一刻,艙門已經關上了。
從那天開始,幾乎每一天晚上,裴元修都會到我的房裡。
有的時候,他不會碰我,沐浴過後溫熱清新的身體只是緊貼在我的身後傳遞他的體溫和氣息,但總有一隻手強橫的伸過來攬住我的腰,將我牢牢地錮在他的懷裡,安靜的睡一個晚上——當然,那種安靜只是相對,往往在那個時候,外面是殺聲震天。
但有的時候,就會是一整夜的——
我的抗拒,掙扎,哀求,哭泣,到最後都只會讓他的侵犯更加的霸道,更加的肆無忌憚。
漸漸的,我變得麻木了起來。
當他到來的時候,我會顫慄,會恐懼,但已經不敢再反抗,被他擁抱着的瘦弱的身體即使痙攣冰冷,也不敢對他有絲毫的抗拒。
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一個人在苦苦哀求之後被拖出這個房間殺掉。
爲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肯好好的吃飯,不肯好好的喝水,天涼了不肯加衣服,面對着他的時候只有沉默……
我變成了一個乖得不得了的娃娃。
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子裡映出的那張蒼白的臉龐,眼睛全然無神,一個侍女小心翼翼的站在我的身後給我梳理長髮,每一梳都輕柔得幾乎感覺不到。
因爲就在昨天,就有一個侍女因爲梳頭的時候讓我皺了一下眉毛,被拖出去了。
在梳好了最後一點,她輕輕的鬆了口氣,然後後退了一步。
“顏小姐,梳好了。”
我擡起眼來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沒說什麼。
而這時,艙門打開了。
沒有別人會不請自來,大多數時候,沒有人願意踏進這個房間,我曾經在他離開之後,陷入昏迷之前,聽到外面有人在小聲的說這個屋子裡簡直住了一個煞神,大家沒事根本不會願意靠近這個門口。
鏡子裡映出了他的身影。
那個侍女急忙退到了一邊,規規矩矩的俯身行禮:“公子。”
他走到了我的身後,雙手自然而然的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在感覺到我微微抽搐了一下之後,又慢慢的僵硬着平靜了下來,那張映在鏡子裡的俊美的臉龐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今天精神怎麼樣?”
“……”
“我看你比之前好多了。”
“……”
“就是臉色還不太好看。你看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的吃飯?”
一聽到這句話,那個梳頭的侍女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倉惶得差點跌倒。
我擡起頭來對上了鏡子裡他的目光,他正關切的看着我蒼白的臉頰,因爲消瘦了不少,下巴頦都變得尖尖的了,他只是讓人服侍我洗漱,倒沒有強迫我還要裝扮,所以蒼白的臉色和沒什麼血色的嘴脣就把這些日子積攢起來的憔悴顯露無遺。
他扶着我肩膀的兩隻手微微用了點力氣:“你爲什麼總是不能好好的照顧自己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扶着我的肩膀,慢慢的低下頭,在我耳邊說道:“輕盈,要不了多久,這個天下就會變得不一樣,它會屬於我們,等到那個時候,你想要天下變成什麼樣子,它就會變成什麼樣子。”
“……”
“你要好好的,才能在那一天,看到這一切的實現。你明白嗎?”
“……”
“如果你還不能夠好好照顧自己的話,那——”
眼看着身後那個侍女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幾乎就要跪下來了,我突然擡起眼來,對上了鏡中他的目光:“我沒有。”
他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閃爍了一下。
這是這些日子來,我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
自從知道抗爭不了,也看到了太多的死亡發生後,我變得乖了起來,乖的同時,也就不必再抗拒,再求饒,木然的樣子雖然沒什麼情趣,卻讓他很滿意。
但一聽見我說話,他的臉上還是閃過了一絲喜色。
“嗯?”
“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