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我這話，他頓時就啞了，支吾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瞪着我。
我更是輕笑了一聲：“得罪了。”
這一下，他頓時臉上變得一陣紅一陣白的，非常的難看，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少女，看樣子年紀也不小了，卻還是未出閣的打扮，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聲說道：“哥哥，你不要這樣跟堂姐說話。”
堂姐……
雖然見到他們之前我就已經有意識，來的人一定是顏家的人，遠近不論都是親戚，但真正聽到這一聲“堂姐”喊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愣神。
我看着這個少女，她也正看着我，見我在打量她，急忙正對着我，微笑着說道：“堂姐，我是若愚，這是我的哥哥自聰。”
顏自聰，顏若愚……這兩個名字倒有些意思。
我饒有興趣的看着那張秀麗的臉龐，和她哥哥那氣憤之餘還非常不耐煩的表情，她見我沒說話，便笑道：“我們小時候見過的。但大爺爺去世之後，就來往得少了。這一次聽說能見到堂姐，我們都很高興。”
她這話，說得非常的恭敬，卻是滴水不漏的，一下子把所有的關係都給我擺清楚了。
我笑道：“我想起來了，五叔公還好嗎？”
她立刻笑道：“爺爺還好。只是老人家規矩大，過兩天才能到。”
“叔公年紀大了，顛簸不得。”
“多謝堂姐體貼。”
我們兩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又親熱又熟稔，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纔見面，而之前已經幾十年沒見過了。
就在剛剛還劍拔弩張的，一下子氣氛就變了，周圍的人都有些無所適從，尤其是她的哥哥顏自聰，更是臉色難看的站在旁邊，見我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頓時“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顏若愚看着她哥哥的背影，轉頭對我笑道：“堂姐不要見怪，咱們都好久沒見了，有些生分了，所以哥哥才——”
見她如此殷勤，我也急忙笑道：“哪裡，一家人就該多走動，才親熱得起來。”
原本是有些要看好戲的樣子，但這個時候見我們相處融洽，站在門口的薛芊也皺起了眉頭，而且眼看着我們越聊越開心，她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我們的話：“還站着幹什麼？飯都擺好了，還要人來請第二遍嗎？”
顏若愚急忙笑道：“是，伯母。”
說着，便上前去扶着薛芊，倒是很乖巧親熱的樣子，薛芊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由她扶着慢慢的走出去，拐過前面的走廊的時候，顏若愚還回頭對着我笑了笑。
我和素素，無畏和尚沒立刻動，只看着他們都走了出去。
這個時候，素素才說道：“這位若愚小姐可真和氣，一點都不像她的哥哥。”
我笑道：“這纔是大家閨秀嘛。”
無畏和尚猶自氣不平的說道：“她看着還不錯，不像她哥哥，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我一聽也知道剛剛他們說了些什麼，便笑道：“無畏叔，你答應了我回來不鬧事的。”
他紛紛道：“可那個顏自聰——”
“我知道，”我笑着打斷他的話，柔聲道：“這些人不懂事，無畏叔你是長輩，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反正，灑家就是聽不得別人說大小姐不好。”
我笑得更深了，說道：“好，我知道無畏叔偏心我。走吧，咱們去吃飯吧。”
他往着那些人走的地方瞪了一眼，然後說道：“灑家纔不跟他們一塊吃飯，沒胃口。”
“無畏叔——”
“灑家讓人做齋飯，不跟他們一桌吃。”
我這纔想起來，他雖然是個酒肉和尚，但有的時候還是會持齋的；再想起剛剛他跟顏自聰的衝突，若真的勉強湊到一桌反倒擔心生事，我便笑道：“也好。那無畏叔你就自己用吧。”
“嗯。”
“素素，陪我過去。”
“哎。”
我們跟無畏叔分路，我很快就跟了上去，走到飯廳的時候，就看到已經圍了一大桌人，自然是今天來的一些親戚，除了剛剛見過的顏自聰和顏若愚，還有其他幾家的人。爺爺那一輩的，除了年紀最小的五叔公還在人世，其他幾位叔公都已早早仙逝，留下家中的人口衆多，平日裡不往來倒看不出來，今天只來了幾個，一張桌子都快擠不下了。
而我一眼看過去，心裡突然咯噔了一聲。
顏若愚扶着薛芊坐下，也看了看周圍，然後問道：“伯母，家主呢？”
薛芊只蹙了一下眉頭，便說道：“他身體不適，這幾天都在房裡休息。晚些你們再去見他吧。”
“是。”
我聽着他們說話，慢慢的走過去，在她身邊那個專門給我留的空位坐下，又擡眼看了看桌上的人。
然後，我往門外看了一眼。
丫頭們走進來開始擺飯，雖然只是早飯，但因爲來了那麼多遠客，所以飯菜也非常的精緻，可這些精緻的菜餚完全沒有讓我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
我已經皺起了眉頭，還在往外看。
“行了，別看了。”
薛芊的聲音在旁邊冷冷的響起。
我急忙回過頭，就見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的說道：“他已經走了。”
“走了？”
我的呼吸頓時都繃了起來：“他，回去了？”
她冷哼了一聲，用眼角看了我一眼：“人被你氣走了，你還有臉問嗎？”
桌上其他人聽到我們說話，都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薛芊的臉上冷冷的，並沒有多少熱情的拿起面前的碗筷，淡淡的說道：“動筷吧。”
|
一頓早飯，自然不可能像尋常的宴席一樣吃得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的，加上我沉悶的態度和薛芊冰冷的表情，大家都安安靜靜的各自吃着自己碗裡的東西，也只夾自己面前的菜，最後顏自聰像是實在熬不下去了，藉口吃飽了，放下沒喝幾口的粥碗就走了。
遠遠的，我還看見他帶着他的幾個小廝出去，大概是去街上了。
其他的人也很有眼色，陪着我們用完飯之後，都紛紛的離開，顏若愚是客人裡最後一個放筷的，起身的時候還對着我笑了一下，那溫柔和煦的樣子，即使我心情沉重，也不由得回她一個笑容。
等到她也走了，桌上就只剩下我和薛芊兩個人了。
我有些按捺不住的轉頭看着她：“老夫人——”
她看也不看我，只一擺手，便起身要走，我急忙站起身來追到她身後：“老夫人！”
“你叫我幹什麼？”她冷冷的說道：“顏家的臉還沒給你丟光？”
“……”
“顏輕盈，你可真是你孃的好女兒啊！當初你在金陵，無父母之命無媒妁之言，你就敢嫁人；現在，更是一句話不說，就要和你的夫君仳離。你一個女人，竟然要跟自己的夫君仳離！？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天底下只有男人可以休女人，有女人跟自己的夫君仳離的嗎？！”
她越說越生氣，猛地轉過身來瞪着我：“顏輕盈，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
“……”
“顏家大小姐，你就是這麼做顏家大小姐的？！”
“……”
“顏家的臉真的被你丟盡了！”
我站在原地，木然的看着她怒火中燒的樣子，聽着她的責罵，過了好一會兒，纔在她責罵的間隙開口，平靜的說道：“他離開西川了嗎？”
薛芊原本罵得正起勁，突然聽見我開口，卻是問一句跟她的責罵毫無關係的話，她頓時喉嚨裡梗了一下，立刻擰緊眉頭：“你還有臉問？”
“我只問，他是不是離開西川了。”
“哼，你要是還關心他去哪兒，你昨夜跟他鬧那一場又算是怎麼回事？”
“……”
“顏輕盈，你可真跟你娘一模一樣啊！”
一聽到她說我娘，我的呼吸又是一窒，覺得好像有人將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我的後腦上，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可我還是死死的盯着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似得問道：“我要知道，他是不是離開西川了！”
“……”
這一回，薛芊沒有再說話。
可我清楚的看到她帶着幾條皺紋的眼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眼中驀地斂起了一點光。
她倒是也不傻，從我那種探究的目光中，她意識到我是在看她的反應，立刻憤憤的說道：“你這麼想知道，你自己去查好了，何必來問我？”
說完，便轉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手指還捏着桌沿，但因爲太用力，食指在桌上被掙得幾乎扭曲了。
素素站在我的身邊，看着我眉頭緊皺的樣子，又看着薛芊快步離開，那彷彿逃離一般的背影，小聲的說道：“大小姐，怎麼了？”
我回頭看着她：“你知道嗎？”
她急忙搖頭：“我只顧着去打聽紅姨的消息，還有注意到他們幾位來，我真的沒想到要去留意裴公子。”
“……”
“大小姐，怎麼了？”
“……”
“他，他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
我的手上微微的一錯力，差點擰折了自己的指骨，急忙將手鬆開，自己捏着自己的指頭，眉頭也越擰越緊。
裴元修……走了。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