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漪瀾別院的時候,花燈會還開得如火如荼,只是我們拐過那個街道,那些老百姓的歡聲笑語就慢慢的變遠了,變小了,再進府之後,那些聲音幾乎就聽不到了。
府中一路上都在路邊掛着燈籠照明,卻沒有多餘的人聲,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他跟我很快就去了給我們安排的廂房。
這是我第一次到接下來可能要常住的地方,才發現那些房舍安排在府邸很深的地方,兩邊是鬱鬱蔥蔥的竹林,將這裡映襯得十分靜謐。
他敲了一下門,素素在裡面問:“大小姐回來了嗎?”
說着,便過來打開門,一看到他,素素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急忙上前一步:“素素,讓我們進去。劉公子要見淑媛娘娘。”
“哦……哦。”
她忙不迭的退到一邊,劉輕寒點了一下頭,便走了進去。
趙淑媛已經睡下了,牀鋪應該是早就收拾好了的,非常的柔軟舒適,隔着一層帷幔,他站在牀邊,看到那張蒼老,安靜的睡顏。只是,即使在睡夢中,她也並不安穩,幾道懸針紋深深的刻在眉心,不時隨着她蹙眉而加深一些。
劉輕寒站在那裡看了很久,我站在他的身後,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當我回頭的時候,看見素素還站在我的身後,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瞪着劉輕寒的鬢角,一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表情。
大概剛剛,我就是這樣的吧。
就在這時,我前面的那個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我急忙擡起頭來,看到他轉過身來看着我,臉色顯得非常的凝重,眉心也出現了幾道深深的懸針紋,他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要開口說話,他想了想,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招呼我走到外面,讓素素放下屋子中央的簾子,我們坐到了桌邊,然後才說道:“不要吵醒她。”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去京城之後,很快就找到你給我的那個府邸,不過聽說,那裡一直在鬧鬼。”
“鬧鬼?”
他詫異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做了一個不用擔心的表情,繼續說道:“不過我是沒遇到過的,只是聽那個老朱說起,晚上經常聽到人哭,可是一出去找,又找不到半個人影,他就一直懷疑宅子裡鬧鬼。他們家的人,都嚇得回鄉下了,只有他一個人還在那裡守着。”
“這樣……”
“後來,査比興進京了。”
一聽到査比興的名字,他精神立刻振了一下,擡眼看着我,我說道:“他幫我找到了‘鬼’,也是一直到我離開京城之後,才帶着人來領到我面前,就是趙淑媛。她應該是從皇澤寺的那場大火裡逃出來的,但受了很大的驚嚇,所以她的神智很不清晰,她大概還記得,雲王是被燒死在那裡的,所以經常會去那裡哭。”
“雲王……也就是,死在大火裡的那位——”
“就是他。”
“後來呢?”
“後來,査比興找到了她,她平時藏身在西山那邊,有人照顧她,這一次趁着我離開京城,査比興就讓我帶她走了。”
“原來是這樣……”
他的眉頭深深的皺着,沉默了一下,又回過頭去看向房間另一邊的牀。
我知道,他的心裡還是很震撼。
一個應該死去了多年的人,現在突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接受的,更何況,這個人是趙淑媛,是裴元珍的母親。
一想到這個人,我的心思也沉了下來。
而劉輕寒,他的心思大概在聽到我說這件事的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沉了,一雙澄清的眼睛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下,即使桌上近在咫尺的燭臺也不能完全的照亮。我看着他,輕輕的說道:“你在想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道:“沒什麼。”
口氣,甚至連他的氣息,似乎都染上了夜的涼意。
我看了看他,又低頭看向他放在桌上,交握在一起十指糾纏的手,淡淡的笑了一下。
屋子裡的氣氛,都冷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樣的安靜着,不知道相對了多久,他再擡頭看向我的時候,目光也多少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對了,妙言……”
我擡頭看着他。
“你之前進京,不是爲了妙言嗎?”
“嗯。”
“她,沒有跟你一起?”
“沒有。”
“那她的病——應該好了吧?”
“好了。”
“……”
“全好了。”
他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絲喜色,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這太好了。”
“是啊。”
相比起我的平靜,他要欣慰得多,神情也跟剛剛的淡漠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這樣的微笑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維持多久,很快,他似乎就意識到了什麼,笑容慢慢的斂起。
他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他,卻是平平淡淡的,連一句多的話都沒有說。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那天晚上,讓妙言嚇得失去神智的那天晚上,在那個火紅的新房裡發生了什麼。
不止是裴元珍的死,還有她臨死前,他在她耳邊說過的那些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她,她說什麼了嗎?”
我擡頭看了他一會兒,正要開口,就聽見大門被敲響的聲音,素素急忙走過去,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還有些氣喘吁吁的:“你們回來了啊!”
我轉頭一看,是趙家二哥,跑得臉都紅了。
我這纔想起,剛剛他陪着我一起出去,讓我坐在河邊歇腳,他去找劉輕寒,結果我跟劉輕寒一見面,就把他的事忘了,兩個人趕着回來,而他一個人留在了花燈會上。
劉輕寒一看到他,也愣了一下:“二哥?”
“你們倆可真是——”
趙雲成走進來,哭笑不得:“我以爲輕盈不見了,還擔心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意外,正要回來召集人手出去找。你們,好歹也給我留個信啊!”
我心裡抱歉得很,急忙說道:“趙二哥,對不起啊,我們兩個談事情,談着談着——”
“就把我給忘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