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
說真的,我沒有這個心理準備太快的見到這個府邸裡的女眷,不管是做什麼的,不管美貌也好,平凡也罷,但眼前活生生一個大美人站在屋檐下,明眸皓齒的樣子,讓我有些意外。
我的腳步停在了那裡,一時間沒有想好應該如何邁出下一步,而趙家二哥也停在了我的身邊,擡頭望着那個女人。
時間,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下一刻,趙雲成已經反應了過來,他咳嗽了一聲,對我說道:“這位是,嬋娟姑娘。”
姑娘……也就是,還沒成親的女子。
可是我的目光掃視過去,卻很快的發現這個女人雖然花容月貌,但其實年紀已經不輕了,大概比我小不了多少;也許是因爲這樣的年紀,讓她的笑容和氣質都透出了一種雅緻的沉靜來,好像——
好像,好像寺廟裡,那縈繞在鼻尖的檀香。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再一看那個女人的身上,就立刻明白爲什麼我會覺得她那樣沉靜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
一般未出嫁的女子,如果父母健在,是不能這樣穿的;嫁了人的,公婆健在也不能這樣穿,會被人斥做戴孝。但女要俏,一身孝,她這樣一身素白的打扮,的確讓她看起來比本人的模樣更加俊俏了幾分。
嬋娟……倒也是個好名字。
這時,這位嬋娟姑娘已經走下了臺階,微笑着說道:“是顏大小姐吧。”
“是的,嬋娟小姐。”
她的笑容很溫柔,卻也帶着一種初次相見應有的疏離感,說道:“之前就聽他們說了,顏大小姐近日回川,卻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叨擾了。”
“哪裡。顏小姐旅途勞頓,請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多謝了。”
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便也帶着素素他們走了進去,裡面的大堂,沒有特別的佈置,但也相當的乾淨敞亮,因爲太陽落山,光線很快暗了下來,立刻就有僕從上來點燃了燈臺,然後送上了熱茶。
我坐到左手邊客人的椅子上,擡頭一看,她坐到了正座的右邊。
趙雲成站在我的身後,皺了一下眉頭。
嬋娟雙手搭在一邊的扶手上,坐姿也非常的雅緻,溫柔的對我說道:“顏小姐這一路趕來,一定很辛苦的吧。”
“也還好,入川之後,路就熟了。”
“聽說,顏家家主也派人來接了大小姐。”
“是的。”
“我們都以爲,大小姐會先去成都,所以——”
我一來就知道,他們都很意外我這麼快就來了,所以準備得很倉促,急忙笑道:“這是我決定的,希望沒有打擾到貴府。”
“不敢,不敢。”
兩個人你來我往,閒談了兩句,我在這個女人的話語中感覺不到什麼,除了應有的疏離,待客的親切,其他的,我什麼感覺都沒有。
正常得,有點不正常了。
當然,也的確有一點不正常。
趙雲成等我們閒談到了一個階段之後,問道:“嬋娟小姐,三爺呢?”
我也擡起頭來。
到了一會兒了,我還沒有見到劉輕寒。
他人呢?
嬋娟立刻說道:“沒料到顏小姐這麼快來,三爺今天也沒準備,他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兒了?”
“今天中秋,他上街上去看花燈了。”
“……”
“……”
我和趙雲成都沉默着對看了一眼。
半晌,他說道:“我該早一點派人回來通報一聲的。”
嬋娟說道:“我已經派人上街去找了,只是——顏小姐,抱歉了,你也知道中秋街上人多,他今天又不準人跟着,恐怕,不是很好找。”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是我們來得急了。”
說完這句話,我沉默了下來。
嬋娟和趙雲成也沉默了一下,但嬋娟立刻說道:“雖然是這樣,但顏小姐的房間,倒是提前了好些日子就準備好了,小姐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想了想,回頭對素素說道:“你帶着淑媛,把行李拿過去,整理一下吧。”
“是,”素素答應着,又問我:“那,大小姐你呢?”
“我在這裡等等。”
“哦。”
她答應着,嬋娟立刻讓人帶着她和趙淑媛往後面去了,另外的那些人,也由趙雲成帶下去安頓休息。
大堂上,就剩下我和嬋娟。
我回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笑。
外面的天色更黑了,只有遠處的天幕上透出了一點紅光,不知道是天光,還是大街上的花燈映出的光芒來,遠遠的,傳來了人的歡聲笑語。
我笑道:“怎麼,嬋娟小姐沒有去看花燈嗎?”
她搖了搖頭。
她什麼話都沒說,但這一低頭,卻讓我看出了一絲寂寥來。
我好想,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一時間,兩個人又安靜了下來,直到趙雲成安頓了文虎他們一批人,又走過來的時候,看到我們兩個人還在這裡,便對我說道:“輕盈,花燈會會開到很晚,而且是——是咱們府上出錢辦的,他這一出去,怕是短時間都不會回來。”
“哦。”
“你還是先下去休息吧。”
我想了想,站起身來,說道:“我也出去看看吧。”
“啊?”
這一下,他們兩都愣了一下,看向我,我笑道:“這一路走過來,也實在有點辛苦,好不容易有美景看,我也想去湊湊熱鬧。”
趙雲成聽我這麼一說,感覺到我的心情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便笑道:“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麻煩了。”
“不是麻煩的問題,你來這裡,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哦,也好。”
我們三兩句話就說好了,他便帶着我要出門,可剛剛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趙雲成回頭看了嬋娟一眼,又咳嗽了一聲:“嬋娟姑娘,不一起去嗎?”
嬋娟站在大堂深處,旁邊撲閃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有一種明滅不定的感覺,她微笑着搖了搖頭,那種寂寥的感覺,又一次在我的心底裡升起。
她說:“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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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沒有想到,來了璧山,第一件事是去看花燈。
走出了大門,拐過那條街,立刻就迎來了眼前一片燈火輝煌,行人熙熙攘攘,兩邊的商鋪大開着,各種叫賣聲,打招呼的聲音,還有孩童玩鬧嬉戲的聲音如浪涌一般迎面撲來。
我忍不住嘆道:“嚯,好熱鬧。”
趙雲成走在我身邊,笑道:“的確,辦得不錯。”
“這,得花多少錢啊?”
“我可不知道,他的錢不是我在管。”
“那,是誰在管?”
“……嬋娟。”
不算意外的回答,我的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去,看着兩邊各式各樣華美的花燈,問道:“那個嬋娟姑娘,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趙家二哥難得說話有些躊躇,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她是我們來之前就在這個別院的,一直在這個別院。剛開始,我以爲她是之前那位顏公子的妻妾,不過——”
“當然不是。”
我問過顏輕涵,他自己也告訴我,他是持戒的,沒有婚娶。
趙雲成看了我一眼,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突然說道:“所有顏公子留下的人,他都沒有動。”
“嗯?”
我轉頭望着他,趙雲成說道:“他說,至少三年,他不會動顏公子的人,顏公子行事的制度。”
“……”
“所以,所有的這些人,都是之前留下的。”
“……”
“包括,嬋娟。”
三年不改其道——這倒像是劉輕寒在爲顏輕涵守孝一般,雖然兩個人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到底是繼承了對方的家業,劉輕寒的這個做法,我也能明白。
我笑道:“他有他的道理。”
說到這裡,就好像沒話可說了,我們兩在大街上沉默的走着,但這樣的沉默絲毫不顯得突兀,因爲周圍實在太熱鬧了,接踵摩肩,走到最熱鬧的路段,只能靠他在前面給我開路,我才能順順當當的往前走。
再拐過一條街,就看到了護城河。
是江流分進城裡的之流,水流不算太急,河道也不算太寬,但足夠承載一條河的河燈,晃晃悠悠,星星點點的流淌向遠方。
走了一會兒,我的腳踝有些酸了,便坐到了河邊的石墩上,讓趙雲成再去周圍看看,能不能找到劉輕寒,他答應着,也讓我一定不要走遠了,然後便往另一邊人多的地方走去。
我坐在石墩上,垂着膝蓋,看着周圍。
真的是好風景。
我看到一個小孩子,舉着一串糖葫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身後年輕的父母追着趕着去攆他,一家人的笑聲傳得很遠;一對情人,在路邊猜謎,不知道那個年輕的男子在那少女的耳邊說了什麼,惹得對方一陣嬌笑,不停的用拳頭垂他的胸口;不遠處一個小小的渡口,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將一盞河燈慢慢的放到河裡,不知道在祈禱些什麼;還有一個老人,滿頭銀絲,拄着柺杖站在路邊,望着那些五顏六色的花燈,渾濁的眼睛裡滿滿的映着流光,嘴角含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那,劉輕寒呢?
他在人羣裡的什麼地方?他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