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公主所說,那老夫百年之後,也可瞑目了。”
低頭,李墨滿是皺紋的老手緩緩擡起拍在額頭。
子絮還欲再說卻只聽身後腳步之聲匆匆,回頭一看正是管家領着李非白匆匆而來。
“參見公主。”
拱手躬身,李非白甚是恭敬。
風輕雲淡坐在一旁的李墨擡頭翻了一個白眼,一手扶額的神情煞是滑稽。
“免禮免禮,非白這是在哪兒來啊?”理了理挽在手肘上的白色輕紗,子絮輕笑看着一臉嚴肅的李非白,心想這位頂着紈絝公子惡名的李非白,經茗雅薈之後,身份定然是又上了幾個臺階吧,以李家的地位加之李非白現在的名頭還有子絮猜測的那些關係,日後飛黃騰達是必然的。
“可汗在安州遇刺,文武比試的事情延後了幾天,前幾日我忙着茗雅薈的事情也無暇參與,現在有了空,便想着要爲大靖盡一份力了。”
子絮絲的吸了一口氣滿是驚訝的說道:“李公子也要參加?可不知是文試還是武試啊?”
就子絮看來,李非白雖在爲人處事與拉攏人心上有些本事,但在文采與武藝這兩處看來,李非白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慚愧,非白無才無德,不夠入試的資格,只得了一個參候的機會。”
參候,這子絮也懂,就是相當於現代的替補,若是等到了文武比試的那天有人狀態不佳參加不了,這個參候就可以替補其上場參加。
這,大皇子是不是以公謀私了?子絮是知道大皇子素來想拉攏李非白的,這麼個示好的機會,大皇子當然不會放過,讓李非白做參候,成了是功勞,就是不能上場,也是賣了李非白一個面子,這樣兩全其美的事情,大皇子是絕對有可能做出來的。
“參候,以李公子的本事,屈就了吧。”一挑眉,本清澈的雙眼閃現了一抹嫵媚。
李非白襟擺一陣晃動,半低着頭,雙手微微晃了晃。“公主說笑了,能爲大靖效力,是非白的福氣。”
這話,說酸很酸,子絮淺笑不言。
坐在一旁的李墨突然發聲說道:“爲大靖效力,是非白的福氣,公主請坐,您看老夫一個人坐着您站着,實在是不合禮數。”說着,李墨緩緩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模樣,就像是個無法直立的老人。
“李伯父言重了,霏瑾方纔就說了,這是霏瑾以侄女晚輩的身份來拜訪的,李伯父是長輩,自然是要坐着說話。”
盈盈含笑,裙裾飄蕩,嫵媚與清純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居然矛盾的在一個人的身上映現了。
如牡丹一般雍容華貴,如茉莉一般清純潔白,身後,李非白匆匆低下了擡起的頭,僅匆匆一瞥,驚鴻一瞥。
“哪裡哪裡,公主是主子,老夫只是臣子,禮節還是要顧及的,公主請坐。”
李墨又微微一躬身,那微微佝僂的腰身微微低着,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與態度,也不是太低下,恰到其份,恰到好處。
子絮見推脫不得,只好揮了揮袖,坐了下來。坐定後她才說道:“李伯父,說來我與李公子,也差不了兩歲。”
“什麼李公子不李公子,公主叫他非白就行,要是覺得不順口,就叫他小白,想以前您的父皇,也總是喜歡這般叫他。”李墨一邊說着一邊拿起了剪刀,臉上滿是一個父親慈祥的微笑。
子絮想,李墨對他這個兒子,應該算得是滿意的。就算世人都看不透李非白,他這個做父親的,一定也能看透。
小白?子絮挑眉怪異的看了一眼身後尷尬的李非白,對於這個稱呼,她是怎麼也想不到皇上該是用什麼表情來叫出這個名字。
“小白?這名字倒是親切得緊。”捂嘴一笑,子絮很是小心的把握着這個度,既不笑得過分像是嘲諷,也不笑得虛假像是敷衍。
笑,表情,也是一門藝術。
比如皮笑肉不笑,比如肉笑皮不笑,比如笑裡藏刀等等,子絮一直很小心的學着這門藝術,但她想,自己是要學到老了,自己是肯定及不上這些老狐狸的。
“公主……”
還未等到李墨說話,身後的李非白,就滿是怨恨的道了一聲。
“呵呵,也就皇上叫着,其他人啊,一叫非白就會發脾氣,就是年前,非白還因此跟趙家的二公子打了一架。”
完全是調侃的語氣,李墨說得輕鬆,子絮也是笑着在聽着,但站在一旁的李非白,卻是一臉寒氣。
這種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發飆的感覺,讓這個這些年一直自我感覺很好的李非白氣得不輕。大靖裡的人,除了皇上還有那些不能陪的長輩,所有叫李非白小白的人都被他一頓揍得幾個月下不了牀,但公主這麼叫,他總不能將她揍一頓吧,一是身份不可,二是,他也不打女人啊!
“看不出小白還有這脾氣,這倒是有李伯父年輕時的風采啊!”子絮說的是實話。
李墨在年輕時,可也是京城一害,整天胡作非爲,要不是李家有地位,只拍京城裡的那些受害人早就要上告了。
但地位決定一切,李家有這地位,別人能說什麼能做什麼?李墨在一片罵聲中長大,長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是典型的少壯不努力老大很牛逼的例子,李墨在長大後,仕途平步青雲,還接任了李家家主的位置,成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反面例子。
而李墨的兒子李非白,現在看來也是走着這種路線有着這樣的風格的。
年少輕狂放肆放蕩不羈,老大之後,以李家的地位,就算他再不成才,這以後的一路風起雲涌,也是必然的。
身份,古今以來都是奮鬥的對立詞,有了身份,奮鬥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李墨不須要常人的奮鬥,因爲他有身份,子絮本該須要奮鬥,但她現在有了身份,所有現在那些他以前必須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吩咐別人去做。
這就是世界的不公。
無法抗拒的不公,當然也有不少人
奮鬥之後飛上枝頭的神話一直在激勵人心,但這些人,又只是世界裡萬萬千千人力多小多少的一部分。
“老夫年少時,是最沒風采的啊!”李墨漫不經心的笑着看了子絮一眼,然後繼續修剪着自己手邊的那一盆牡丹。
原來還有別的品種,子絮看着那盆枝頭已經只剩三片葉子的牡丹,不由感嘆。
李墨年少時,是沒風采,但人家老了有風采啊,所以不管年少時有沒有風采,在別人看來,都是有風采的,在別人的嘴裡,就算他所作所爲再胡來再亂來,也是可以原諒的,這同樣是因身份而不可用正常思維理解的一種認知。
李非白看着這全不把他個人情緒放在心頭的兩人,半低着的頭不由得擡起了一絲,那怨恨又不敢宣泄的目光,像是陽光明媚白日的一道閃光,讓一旁站着的管家的頭又低了幾分。
就在這一低頭一擡頭間,那盆牡丹枝頭僅剩的那三片葉子,又落下了枝頭。
三人,一人笑得看似開懷卻無人可看透,一人笑得恰到好處恰如其份,一人眼神犀利卻又低頭誰也看不到那一張已經鐵青的臉。
“李伯父謙虛了,您若是沒風采,那全京城的公子哥,恐怕都要閉口了。”
一個奉承,奉承得很禮貌很明顯,一個謙虛,謙虛得低調,在這個京城,兩輩人的心思是相同的。
李非白與子絮,就像是一罐總想僞裝成油的水,不倫不類,而李墨,就是真正的油水。
區別就在這裡。
“公主,聽管家說你是來找我的,不知是何事?”李非白看了一眼端着那盆牡丹走遠的管家,擡起了頭。
“哦,是有些日子沒見了,閒着無事,來看看你在忙些什麼。”這話說得隨意,一萬個人可以聽出一萬種意思。
就說李墨,以一個長輩的角度來看,就能看出這兩個晚輩的交情與不知是有還是沒有的一些情愫。
就李非白來看,就是公主閒的慌,看串門子的。
而子絮真正的心思,是來跟李非白談談心的。在今年的茗雅薈裡,李非白無疑是最大的主事人,大皇子二皇子都一心在討好着,子絮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把放過這一坨金子。而且還有一事,就是今年的科舉要近了。
李非白,明年上半年就該從國子監結束學業了。學業一結束,李非白就該走上他的道路了。
“今年八月的科舉,小白可會參加?”
李非白暗暗咬牙,無可奈何,人家是公主,他總不能以下犯上吧。
“要看院裡的安排。”
按着國子監的規矩,每年八月科舉的時候都會組織一些學生參加科舉當做是試水練習,因爲大多學生沒有畢業,是不可能在中舉之後出任官職的,所以每年國子監只會派出二十名考生。
二十名,在人才濟濟的國子監可不是一個大數字,隨便一個班派一個就可以了,而李非白在國子監裡的才學武藝,都算不得出類拔萃,但李非白有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