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吳煦從千年之前就開始瘋了。
千年之前。
依舊是夢，夢裡的仙界屍山血海，哀嚎遍地。
吳煦驚醒時, 似乎聽到有人急呼帝君。
他暈暈沉沉的平復了下狂跳的心臟, 急步走出寢宮, 看着一向鎮定的瀾塵此刻驚慌的面色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兒？”
“帝君, 魔界第一帥, 蘇牧煙帶領魔界大軍緊逼仙魔之淵，估計用不了多久就進了仙界了。”
吳煦深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呵斥瀾塵胡說八道，瀾塵已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向吳煦仔細分析了現在的狀況。
“青龍已經帶領四聖，以及一衆武將前去佈防應戰了。可是, 魔界有備而來, 我仙界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這樣下去, 恐怕仙界難保。”
瀾塵看了一眼不可置信裡帶着深深倦意的吳煦，又道“而且, 帝君的狀態……。我剛剛一直試圖用神識傳音稟告於您，可是您都毫無迴應。”
瀾塵的心隨着他的話冷意漸深，如墜冰窟。可他同仙界共存亡的心，也愈加堅定。
他確實太過疏忽大意了，魔尊是同帝君交好。可不代表, 魔界也同仙界交好。更何況, 一界生存之際, 再深刻的感情又能如何。
吳煦聽完瀾塵的話, 再次深吸了口氣, 閉着眼睛的同時手不停地揉着眉心。
不是說好了，要來接他的麼。不是說好了, 讓他去落日池的行宮小住的麼。不是說，還是蘇牧煙親手……。
那這魔界大軍又是怎麼回事兒？所以是蘇牧煙又帶着大軍接他前去魔界的落日池麼？
吳煦彷彿用盡全力，才吐出低不可聞的一聲。
“哥哥呢？”
“未見魔尊身影。”
吳煦身形一滯。
所以，他都沒有出現麼？還是，不敢？
“瀾塵，帶我走一趟。我，仙力被封了。”
瀾塵陡然擡頭。
“帝君！”
“先帶我過去。”
吳煦聲音裡有了壓抑不住的怒氣。擡手扯掉了簡單束着黑髮的木簪，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黑髮驟然散開，本來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龐莫名多了一絲潮紅。吳煦眼神陰戾的盯着那個別緻的木簪，突然狀若瘋狂的笑了笑。
這可是哥哥親手給他束的發，親手給他簪上去的。
真是，好貼心的哥哥啊。
心中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噴出，嘴脣剎那變的殷紅。
瀾塵見狀面色劇變。
“帝君，您傷勢未愈，不可強行衝擊禁止。”
“現在，還說什麼可不可的麼。”吳煦冷笑一聲“先帶我過去。”
“帝君！”
青龍見到吳煦蒼白如紙的臉色嚇了一跳，又注意到瀾塵跟吳煦不同尋常的姿態時，更是皺緊了眉。
帶他們避過衆人，直接進了主營後。青龍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瀾塵，怎麼回事兒？”
吳煦伸手製止了想要回答的瀾塵，出聲問道。
“有幾分勝算？”
青龍眼神在他們二人之間不甘的轉了幾圈，嘆了口氣道。
“拼了的話，有一成吧。”又看了吳煦一眼“不過如今看你這狀態，估計是沒有一點兒勝算的。”
“你知道的，除了你，沒有人能擋住落天。”
魔尊之名，豈是虛談。
吳煦垂着眸子面無表情的接着問道。
“白虎他們呢？”
青龍話裡也忍不住帶了些怒意。
“在前面罵呢。”
吳煦眼皮微動了動。
“罵落天？”
“嗯，我讓玄武留在那兒看着他們呢，怕他們太沖動。”
對於青龍做事，吳煦還是很放心的。白虎跟朱雀確實太容易衝動了。
“嗯，落天還沒現身？”
“沒有。”
吳煦頓了頓，閉上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
“你們四聖能擋住魔界大軍多長時間？”
瀾塵聞言眉頭凝的更緊了，急呼了一聲“帝君。”
青龍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沉聲回答道。
“不過一炷香，蘇牧煙跟他手下那幾個兄弟不是好相與的。一炷香……還是拼了命的情況。”
一炷香，還是拼了命的情況。
吳煦還是又顫聲問了一句。
“有把握……全身而退麼？”
“沒有。”能從魔族大軍面前全身而退的，恐怕就只有落天，跟全盛時期的吳煦了吧。不過，落天永遠也不需要，而吳煦，現在又傷勢未愈，仙力被封。
青龍看了吳煦一眼“我會爭取時間的，也會……儘量讓白虎他們退走的。”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吳煦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深呼吸了，總覺得，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你們，攔住魔界的大軍就好，剩下的交給我。”
青龍當即就提高了聲音。
“交給你，現在的你又能接的了落天幾招？”
“那你能？”
吳煦還是一派淡然的反問道，他也實在沒有什麼力氣跟青龍比聲音的高低了。
“仙界本就不像魔界崇尚武力，更何況仙界誕生至今，從未經歷戰火，那些武將們平時懲奸除惡的本事，如何能應對魔界精良的大軍。”吳煦擡眼看向青龍瀾塵兩人又道。
“無論怎麼做，都只是平白葬送了仙界而已。”
瀾塵跟青龍對視了一眼，同時輕嘆出聲。
“帝君！”
沒等吳煦又說什麼，賬外突然喧囂了起來。白虎的罵聲堪堪蓋過了魔界大軍的歡呼。
能讓魔界大軍如此振奮的，想必……。
吳煦看着青龍跟瀾塵又囑咐了一句後，才強撐着走出賬外。
仙魔之淵的對面，魔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軍上方虛空處。
白衣獵獵，氣踏山河。
吳煦忍下涌到喉頭的一口血，如紙般的臉色上一派雲淡風輕道。
“哥哥何至於如此。這仙界，我不是說過就是送給哥哥又有何妨麼。”他直直的盯着虛立在半空的落天，脣角微勾。
“想要，拿走便是了。”
落天也同樣緊盯着開口的吳煦，眼眸微眯。
“拿走，你同意，這仙界裡近萬的仙君能同意麼？”他掃了一眼因爲吳煦的話而有所騷動的仙界衆人。
“更何況，我不是想要仙界，我只是想要仙界消失而已。”
落天本來頗具冷意的笑意，突然又變得溫柔。
“阿煦，不是說好了哥哥接你去魔界麼？不是說好了要永遠留在落日池行宮麼？”
他說着的同時，滿懷柔情的向吳煦伸出一隻手來。
“現在，哥哥兌現承諾親自來接你了。”
吳煦臉上似有所動容。這可是，以前他一直奉爲唯一的哥哥啊。
瀾塵卻這時湊到吳煦身邊耳語了幾句。吳煦聽完一臉無助的突然有些站立不住，幸而瀾塵跟青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吳煦看起來更加的無力了，眼睛一閉，痛心道。
“落天，你當真就那麼恨我麼？想的那般周到，連幽冥之地都完全隔絕了。是真的要致我仙界於死地麼？”再次睜開眼睛時，滿目的悲涼。
“我到底做了什麼了，讓你狠心至此。我……都可以改的啊。”一臉的難過委屈，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掌管仙界的帝君。薄脣微啓，再次輕聲道。
“仙界又何曾錯過。”
落天閃身落在大軍前方，隔着仙魔之淵跟吳煦對視着。
“阿煦，我給你的承諾，從不失效。”他向仙界衆人輕挑了下眉，又道“當然，現在，你依然可以做選擇。”
“至於仙界……它的存在，與我而言就是錯誤。這天地規則……。”
“哥哥，這樣恨不得我死麼？”吳煦沒等他說完，聲音裡便含着些絕望的向他喊道。緩步踏出，也同落天一樣伸出一隻手，“那就請哥哥，親手殺了我吧。”
說完，便憑空向落天走去。
“帝君，不可啊！”
“帝君！”
落天緊皺着眉，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吳煦，未動分毫。
被封了仙力的他，如何能過得了仙魔之淵呢。
果然，未到一半，他便支持不住的向下落去。
“帝君。”
“吳煦。”
青龍跟白虎齊齊動作，卻都快不過對面的那位。
吳煦看着眼前的人輕笑，他就知道落天一定會來的。
就像，落天篤定他會因此心神具傷，就連區區一個仙器禁止都衝不開一樣。
“落天，我不會允許你動我仙界一個人的。仙界，也不可能會消失的。”
“你既然敢做，就想好了要付出什麼代價了吧。”
落天聞言瞳孔急縮，抽回拉住吳煦的手就想一掌拍出。
可是，吳煦準備了這麼長時間，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呢。
初生三君，天地初生的神識。引爆後威力該有多大呢。
仙魔之淵擴大了兩倍，被波及的魔界大軍前線，損傷慘重。而落天，重傷之後更是被限制了行動力，眼睜睜的看着吳煦藉着引爆自己神識的後續之力帶走了仙界，以及早有準備的仙界衆君。
吳煦最後還不忘挑眉來了句。
“哥哥不是恨不得我死麼？你馬上就要如願了。”
“對，我恨不得你死。”落天面目猙獰的怒吼了一句後，也衝着他挑了挑眉道“那我只能，將阿煦留下來的人都殺光了。”
“畢竟不能辜負你的好意。”
吳煦跟仙界早已消失不見，這方天地間，久久迴盪着他冷若冰霜的一句。
“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