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的同行們,聽到“周南”這個名字,反而沒有什麼多餘反應。
本還略微擔心“明星見面會”現場出現,結果一切平平常常,周南又開始推鏡框了,事實證明,他這知名度就忽高忽低,範圍有限。
將毛背心送進去後,周南與崔浩等當地刑警衆分別,本就是順手爲之,沒啥好說的。
“內個,周警...老師,我是餘導派來接您的,姓陸,您叫我小六就行。”精神小妹兒終於自報出了家門,就是神情不太自然。
周南又...算了鏡框出場率太高,就不推了。
不怪他再度質疑自己的“知名度”,實在是,連專門接他的人,都認不出他這張臉,還不足夠說明問題邁?
看來之前對於“過於出圈”的顧慮是多餘了。
咦?所以是不是能摘眼鏡了?好吧戴都戴了,還是繼續發揮它有限的作用吧...
小六?看來陸小妹兒還挺自來熟,怪不得能被委以接人大任。
“麻煩你還專門跑這麼一趟”,周南還是適才那副笑臉。
陸小妹兒卻不由鼻尖冒汗,這是真沒放心上,還是在心裡狠狠記了一筆?要命啊!
不是陸小妹兒想的多,實在圈裡表面笑嘻嘻背後捅一刀的人太常見了。
對於周南,她瞭解的不算多,只知道是個警察,但會寫歌,好像是主旋律那掛的,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次會被邀請來創作電影主題曲。
雖然《失孤》是部打拐題材的電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挺主旋律的,但總覺得...配上印象中那種紅歌,似乎就不是很搭的樣子。
不懂不懂。
當然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兒,助理就做好助理的事情就可以了。
問題是,陸小妹自覺今兒把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兒給搞砸了,這工作果真還能幹下去?該如何挽回?
直到將周南帶上車,陸小妹兒終於憋出了一句,“其實我很喜歡周老師的作品!”
“......”。
周南在自我反思,他是不是真的裝嫩裝過了頭,先是被騙子盯上,現在又要經受這種不走心的敷衍。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莫名氛圍。
陸小妹兒尬而補充,“真沒騙您!比如...比如....”
比了半天,也沒能記起一首歌名,陸小妹兒覺着今天自己真是昏了頭,纔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社會性死亡的境地。
“感謝喜歡,劉天王在片場嗎?”
周南也不習慣讓人下不來臺,犯不上,於是主動轉移了話題。
之前的事兒他當然沒放心上,這種車站借錢的行騙手段,由來已久,之所以能存在幾十年不倒,無非是因爲能夠屢屢得手。
人不會時刻是完全理性的,陸小妹兒的“心路歷程”其實也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想法。
但換做是他的話,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騙子的情況下,可能會爲對方直接買張返程的車票,買個麪包方便麪之類的,總之應該不會直接給錢。
周南的話題轉移的很成功。
說到劉天王,陸小妹兒頓時就不尷尬了,點頭如小雞食米,“在的在的,今天有場重頭戲,餘導本來是想親自接您的,但確實走不開。”
周南看過劇本,於是很感興趣的追問了句,“是哪一幕?”
“天王捱打的戲份,”陸小妹兒邊回答着,邊開着車,相當溜,應該是個老司機了。
周南記得這一幕,是在尋子路上,主角被一農婦揪着頭髮打耳光的場景。
“聽說快殺青了?”
陸小妹兒解釋,“對,其實主要戲份都拍的差不多了,之後再補拍幾場,最多下週就能殺青了。”
說話間,兩人的車已經出了縣城,周南得以體驗了一把川西的盤山路。
明明直線距離並不遠,盤着盤着幾十裡就出去了。
“現在水泥路已經很好走了,聽說前十年,這裡還有一半是土路呢。”
好麼,想想都酸爽。
盤歸盤,陸小妹兒的速度是一點不降,周南琢磨着如果不是顧忌他在車上,對方敢直接來幾把漂移,但又出奇的體現了一個“穩”字。
誰再敢嘲諷女司機?把陸小妹兒拉出來溜溜準沒錯!
一個多小時後,安全抵達。
可能由於沒提前和餘導聯繫,也可能是拍攝正在進行中,周南到達的靜悄悄,完全沒人注意到。
好在有陸小妹兒帶着,沒人阻攔,進入片場非常順利。
現場果然正在拍攝中。
隔着老遠,周南就看見了場中數臺設備齊齊對着的那個人,天王劉天明。
上世紀八十年代出道,活躍至今,影視歌作品無數,“天王”二字當之無愧。
甚至有那麼一句話用來形容這個男人:能紅一個月兩個月的,那叫網紅,能紅三年兩年的,那叫明星,而能紅一輩子的,叫劉天明!
這段話,足以證明其在圈內的地位。
雖然周南出生後到懂事時,港片的黃金時代早已經過去,但卻不妨礙他看着其電影,聽着其歌曲長大。
小激動!
即便此刻場中的那個人,沒有以往舞臺上的光鮮亮麗,穿着破舊的衣服,兩鬢斑白,鬍子拉碴,皮膚粗糙還帶着各種斑點,就像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大衆。
而且,劉天明的臉似乎有點腫,是因爲陸小妹兒剛纔說的那場“打戲”?
絕非化妝效果,這點眼光周南自認還是有的。
雖然早過了靠臉吃飯的年齡,但這張臉的價值仍舊不可估量,誰這麼大膽?真扇到了這種地步?
“很意外?”
周南回頭,發現說話的,是個長相個頭都非常普通的滄桑中年男人。
郭剛唐?
周南一眼認出,畢竟他不但看過對方的照片,還研究畫了個畫來着。
“不算吧,畢竟劉天王是出了名的敬業。”
老郭的眼裡有激動有欣慰,更蘊着淚花。
不難理解,他是沒想到以劉天明的“咖位”,會零片酬出演以他爲原型的角色,而且有了天王的影響力和電影的傳播,無疑會給他,還有千千萬萬個“失孤”的家庭,帶來更大的希望。
“跟做夢似得,其實開機前明哥就找我談過,但直到現在,我還跟在做夢一樣,”郭剛唐沒有讓眼淚流出,而是熟練的忍了回去。二十多年的數度希望與失望,已經足夠讓其將此項“技能”練就的爐火純青。
場中,拍攝再一次NG。
因爲負責打耳光的是個羣演大姐,演戲經驗不足,下手不是過輕就是過重,效果不佳,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來。
羣演大姐壓力山大,餘導也只剩搖頭嘆氣,她的壓力同樣不小。
作爲作家和編劇,她頗有資歷,但作爲導演,她只是個純純的新人。
換作一般情況下,別說天王的咖位了,就是隨便一個一線,也足夠擺架子而讓她敢怒不敢言。
不然,就這麼算了?再打下去,明仔那臉可就沒法看了。
不想場中的劉天明卻一拍臉頰,用打趣的口吻道,“沒事,該怎麼拍就怎麼拍,我不要緊,主要是這張臉不穿幫就行。”
此言一出,餘導身上的壓力頓時小了一半,她不由慶幸着,還好第一次當導演,就碰上了口碑極佳又敬業過分的天王劉。
羣演大姐也稍稍鬆了口氣,又被拉着說了說戲。
陸小妹兒想趁這個間歇上前告知餘導周南已到,卻被後者攔了下來。
“不着急,等這條過了吧。”
大家的情緒好不容易醞釀到位,尤其是那個羣演大姐,中途停了再找可就難了。
但演戲這種東西,就非常靠天分。
看着很簡單的打耳光,就是怎麼都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又是接連三條沒過,天王的臉更腫了,不過被打得沒咋地,打人的反而快哭了。
“不要緊,我覺着大姐已經找到了感覺,繼續,這條一定能過!”
劉天王說的似模似樣,似乎給到了羣演大姐某種BUFF加成,她一把揪住前者頭髮,另一手狠狠扇了過去!
一下,兩下...五下,十下...
足足二十九下後,餘元喊了停。
終於過了!
全場響起熱烈掌聲,既是爲了這場不容易的戲碼,更是爲了劉天明的敬業精神。
老郭偷偷轉頭抹了把眼淚,有些情景,是沒法忍的,尤其這些又是他親身經歷改編而成。
“當時,我以爲自己找到了兒子,都是十七年前失蹤,腳上都有被釘子扎過的痕跡,雖然位置不對,但我還是抱着僥倖心理,想做親子鑑定,卻沒能考慮到那位養母的心情...”
周南沉默,很難想象每次的希望和希望後的失望,循環反覆,二十多年這人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尚洪波褚佑寧那倆貨多少有點不靠譜,找這麼久了也沒個準信兒。
此時,餘導終於瞥到了陸小妹兒,繼而注意到了靜立一旁的周南。
“周先生,你終於來了!”
旁邊的老郭一愣神,繼而又有點小感動,周?是餘元之前說過的那個,給他兒子畫像的那個周嗎?有心了!早知道是他,應該一早表達謝意的。
現在也不算晚,老郭剛想動作,卻見本應處理臉傷的天王大步走了過來。
劉天明揚起標誌性的笑臉,“周南?我認得你!”
天王認得我?周南一臉懵,同時不着調的想着,哥們兒這到底算是出名,還是不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