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母親, 關注的焦點永遠落在子女身上。
被人全心全意地在意着,燕殊抽抽鼻子,有些剋制不住心中升騰的喜意, 嘴角不自覺彎起愉悅的弧度。
“媽媽, 你一下問了這麼多, 我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好了。”
燕殊將情緒激動燕母按回牀上, 回頭瞅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姬靈均, 笑起來,“我這些年過得很好,靈均也是個很乖巧的孩子, 一點都沒讓我操心,日子再順心不過。媽, 你就不胡亂操心了, 身體更重要。”
燕母也笑:“我就是操心勞力的命, 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擔心?”
燕殊招手將靈均領到牀前, 不正經道:“你看看我這張幾乎沒怎麼變的臉,就該知道我這些年過得不苦。不說這個了,媽,你瞧瞧你的孫子,他叫靈均, 長得很好看吧?”
姬靈均陪着她半蹲在牀前, 臉上帶着靦腆的羞赧, 並不揭穿燕殊的謊話。
燕母打量了他很久, 點頭笑道:“靈均這孩子長得可真好, 滿臉都是靈氣,仔細一看, 嘴巴很像你。一轉眼,你孩子都這麼大了,而我也老了……”
燕殊鼻腔一陣澀然,不過很快她就恢復笑意:“哪裡老了,你還不到朝枝之年,我們以後的時間還長着呢。”
燕母並不反駁她的傻話,縱容地輕撫着她的頭。
門外由遠及近傳來交談聲,很快有人推門進來。
燕殊扭頭看去,是一個同樣頭髮花白的燕父跟查房的醫生。
醫生一邊查房,一邊就飲食方面跟老人再三叮囑了一番。
將要離開時,他奇怪地指着多出來的燕殊他們,詢問道:“這是你們孫女嗎?”
不怪他分不清,自從燕母住院以來,陪護的一直是燕父和兒媳,他們的兒子一直忙於工作,只有交錢的時候纔會出現。
燕父搖頭,病牀上的燕母卻笑着插話:“她是我女兒。”
等醫生走後,燕父一臉諱莫如深地瞧着燕殊,來到病牀前,對着燕母道:“你是又病糊塗了嗎?咱們哪裡有女兒啊!況且小姑娘這個年紀看做我們孫女都可以,怎麼會是我們女兒?我看你真的腦子出毛病了!”
嘴裡說着嫌棄的話,手中擺放餐具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
燕殊也不介意,對着燕母偷偷眨眨眼,對燕父解釋道:“您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只是在很多年前就離開父母,看到你們,就彷彿看見了自己的父母一樣。沒忍住,就進來多聊了幾句。”
燕母身體雖然不好,思維卻很靈活,轉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這樣沒錯。”
她理直氣壯地對燕父道,“正好這個小閨女也姓燕,叫燕殊,跟我們甚是有緣。如果你不拒絕,我便收她做乾女兒了。”
燕父覺得她無理取鬧:“我要是不同意呢?”
燕母:“我最後一個心願你都不同意,我看你是想讓我死不瞑目!管你同不同意,我就要她做我女兒!你以爲我是在跟商量嗎?哼,我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的燕父早做好心理準備,同意了:“認幹閨女這麼大的事情,抽空也得告訴一聲慶兒。”
他嘴裡的“慶兒”是他兒子的乳名。
燕母很開心,攥着燕殊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等過兩天做完這個化療,我就告訴他。咱們一家人也一起出去吃個飯,也好團圓團圓。”
燕殊也歡喜道:“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請客,我也好認認人。”
燕父默默地擺好碗筷,勸不了索性由她們去。
用過飯後,燕母精神支撐不住,很快就睡了過去。
燕父守在她身邊靜坐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打量地看向突兀出現的燕殊二人。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的非常排斥,只是神情很是凝重:“慶兒他媽從十多年前開始就有病,一直覺得自己有個女兒,整天唉聲嘆氣的。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多陪她一段時間,反正她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燕殊使勁眨了眨燕,將哽在喉嚨裡的澀意嚥下,才穩重聲線應聲。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還是燕殊,她順杆爬,指着靈均道:“這裡有我。靈均,你陪着你爺爺出去逛逛,總呆在房間裡不好。”
突然被點到名字,靈均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領着燕父出去了。
等他們離開,燕殊目光落在角落上的監控上。
她擱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一擡,眼前的空氣彷彿突然活了過來,層層疊疊地蠕動着,徑自鑽入攝像頭之中。
混亂會破壞秩序,卻如光影陰陽,息息相關。
那跑進去的影蟲將會順應她的命令,將她的身影完全從監控中抹除,但它造成的損壞是不可控的,很大概率上,今天醫院所有的影像都會消失。
同樣的,身體上的痾疾,也是混沌破壞秩序的一種體現。
當秩序強大時,一時的病痛總會散去;但當混沌強勁時,身體機能將一點點被損毀,直至死亡。
燕母身上的重疾,說起來是這世上混沌聚集的一種外在表現,也是命數實現的一種手段。
簡單講,她將燕母身上的混沌吸收掉,並不能躲避掉天命。
要逆天而爲,要麼修仙,要麼成魔。
而凡人要修改命理,只能換命了。
燕殊在這緊要關頭,心底起了一個很狗的念頭。
論金貴,誰比得過嬴少牢呢!
想到就去做,她沒有感到絲毫不好意思,將姬靈均留在這裡,跟燕母稍稍道別後,轉頭吃起回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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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嬴因爲外邊跟川藏特產一樣,燕殊找過去的時候,他已經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保護區,交由專業人員照顧。
燕殊看到他時,他正背靠着大樹,手裡捧着鮮嫩多汁的筍子,生無可戀似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啃着。
他身邊散落在很多竹子和筍子,而其他黑白配色的熊貓崽崽並不敢靠近,只嚶嚶地圍着他叫。
此情此景,並不能叫燕殊感到絲毫愧疚,她甚至還失態地笑出聲。
笑完了,她掩脣乾咳一聲,湊到阿嬴身邊:“阿嬴阿嬴,我回來找你了。你有沒有覺得高興一點?”
阿嬴版熊貓低着頭,認真地啃着竹筍,一副“我只是個無可可憐又弱小的熊貓崽崽,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冷漠模樣。
將他手裡的筍子奪過來丟到一邊,燕殊提拎他後頸皮晃了晃:“這樣就生氣了?在兇疫界,可是你一直在糾纏我,再三說着心悅我、想念我,怎麼現在想打退堂鼓,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阿嬴垂着四肢裝死,不應聲。
燕殊嘻嘻道:“沒關係,反正我仁慈善良又大度,就算你反悔我也不會生氣。只要你乖乖聽話,我甚至還要謝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