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的西餐廳裡,莊樂萱和一名年輕男子面對面坐着,莊樂萱腰板挺得筆直,一手握叉一手握刀,動作有點僵硬地切了一塊牛排,叉起來放進嘴裡,細嚼慢嚥起來,還不忘衝着對面的男士展開淑女式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莊樂萱輕輕地放下刀叉,又是抱歉一笑。
對面的男士大方一笑:“請便。”
莊樂萱把餐巾從腿上拿下來,放在桌子上,優雅地起身,拿起精緻地皮包,走向衛生間。
透亮的衛生間內,莊樂萱扭動着腰,在心裡抱怨:西餐真不是人吃的,淑女真不是人當的!
像小學生一樣坐了將近一個小時,腰痠背痛腿抽筋,無奈之下,只好藉口去衛生間活動活動筋骨,不然一會兒吃完飯,怕是連站也站不起來,整晚的淑女全白裝了!
莊樂萱拿出粉底,對着明亮的鏡子,一邊補妝一邊回想着三天她與柴瀟瀟的對話:
“我告訴你,我這次給你找的,絕對是個好男人。盛墨超,男,32歲,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四,知名IT上市公司CEO,知道CEO是什麼吧,首席執行官,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舞蹈家,據說祖父還曾經是中央高官,可謂是書香門第,家學淵源,名門之後。關鍵是相貌英俊,才幹出衆,人品上佳,溫文爾雅,體貼周到。” 柴瀟瀟指着電腦上一張登記表,滔滔不絕地向莊樂萱介紹,屏幕上留下點點白沫。
莊樂萱盯着電腦屏幕上的照片,果真是一張英俊的臉,長得有點想誰呢?
她飛快地轉動腦筋,猛然間想到了張東健。
對,就是長得像張東健一樣,這可是她的偶像呀。不過,他好像比張東健還年輕一些,還陽光一些。
“既然他條件這麼好,怎麼還沒結婚呢?不會有什麼貓膩吧?”莊樂萱頗有疑問。
“噢,是這樣的,他呢,一直在外求學,光玩命唸書了,後來呢,又光顧着打拼事業,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考慮個人問題。現在,學業事業有成,年紀也不小了,在父母的逼迫下,開始考慮個人問題了。”柴瀟瀟又調出一個頁面,上面記載着每一位徵婚者的具體情況,解釋道。
“這樣啊。”莊樂萱若有所思。“可是我離婚了啊,他不介意嗎?”
柴瀟瀟見她略有動心,趁熱打鐵:“當然不介意,只要沒有孩子,離異喪偶無所謂。怎樣?這個條件不錯了吧,見一面嗎?你要是點個頭,我馬上就安排,我可是專門給你留下來的。這世道,這麼好的男人,別說打着燈籠,就是腦袋上綁個手電筒也難找!”
莊樂萱歪着頭,盯着電腦上的照片,下了好大的決心:“見!”
身後的門被推開,一個婀娜多姿濃妝豔抹的女人扭着屁股走出來,站在莊樂萱身邊,扭開水龍頭,水聲嘩嘩地響起來,女人洗了手,又抽了幾張紙巾擦乾淨,動作瀟灑地把紙巾仍在門口的垃圾箱裡,瞟了一眼莊樂萱:“你的妝太淡了,客人會不喜歡的!”
莊樂萱愣了一下,稍後明白過來,原來她被別人誤會成不良職業者了。
莊樂萱盯着鏡子裡的自己,氣憤地想:我長得就那麼像不良職業者嗎?
她那是什麼眼神呀?
算了算了,就當作是我太漂亮了吧,犯不着爲了這個生氣。
莊樂萱自我安慰完,匆匆地洗了手,拿起皮包出了衛生間。
盛墨超正在側目欣賞不遠處舞臺上的鋼琴表演,一轉頭,正好看見莊樂萱款款地朝這邊走來,不由得微微一笑。
吃了飯,盛墨超主動要求送莊樂萱回家,莊樂萱欣然接受。
盛墨超一腳踩住剎車,嶄新的法拉利停在小區門口,莊樂萱笑意濃濃:“謝謝你送我回家。今天我很愉快,晚餐很好吃。”
盛墨超打開車燈:“莊小姐客氣了,謝謝你肯賞臉與我共進晚餐,我也很愉快,也很榮幸。”
莊樂萱心想:到底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素質就是不一樣,話說得叫人想不笑都不成。
“謝謝。”
“要不要我送你進去?”盛墨超禮貌道。
“不用了,今天太晚了,改日我正是邀請你,好不好?”莊樂萱委婉地拒絕。
“噢,沒事。那咱們在車裡簡單地聊幾句,行嗎?”盛墨超並沒有不高興,還是一派和氣。
莊樂萱點頭:“好啊。”
“我聽說,莊小姐不久前離婚了?”
莊樂萱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沒想到盛墨超會直接到這個地步,略微有點尷尬:“是啊,你很介意嗎?”
“對不起,我這個就是比較直,不喜歡拐彎抹角,有什麼說什麼。”盛墨超看出她的尷尬,“當然不介意,事實上,離婚未必是件壞事。”
“那還是好事嗎?”莊樂萱反問。
“也算不是好事。不過事情都是有正反兩面的,離過婚的女人有着獨特的優勢,起碼她們體驗過婚姻生活,對於家務,財政等事情比較熟悉,而且她們經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會吸取教訓,改正一些錯誤的觀念和習慣,更好地經營下一場婚姻。”
面對盛墨超頭頭是道的說法,莊樂萱頗有同感:“這倒是。你爲什麼還沒結婚呢?你的條件這麼好,該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吧?”笑一下,補充說,“對不起,我這人也比較直。”
盛墨超笑起來:“沒有關係,我喜歡和直接的人打交道。我之前一直在國外唸書,你知道華人在國外如果不玩命努力的話,很難會得到好的機會,也很難有很大的發展,於是,一門心思念書,其他的雜念都拋到一邊去了。後來,回國闖蕩事業,公司剛剛成立,百廢待興,每天忙得四腳朝天,更沒心思交女朋友了,就這麼耽誤了。直到過了三十歲,才覺得,應該有個家。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同等重要。”
“也算不上耽誤了,男人三十正是好年紀。”
沉默了一會兒,盛墨超開口問:“莊小姐,你覺得我怎麼樣?”
“很好啊。”莊樂萱脫口而出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問話的意思,覺得有點彆扭,這纔是他們見的第一面而已,未免太着急了一些吧。
盛墨超十分嚴肅地說:“那就好。莊小姐,我對你的印象非常好,你的氣質,你的相貌,你的談吐,我都十分欣賞。”
“謝謝。”莊樂萱不好意思道。
“既然你也覺得我不錯,那麼我們可以確定關係了。”盛墨超的語氣毫無徵詢的意思,果斷地爲他們之間的關係下了定義。
“啊?”莊樂萱瞪大了眼睛,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莫名其妙地和一個差不多可以說是陌生的男人定了關係,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直到價值名貴的法拉利消失在她眼前,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才確信剛剛發生的一切,她釣了個金龜婿!
左小帥手裡拿着一束玫瑰花,匆匆忙忙地走在路上,剛邁進公園門口,就被叫住:“哎,小夥子,幹嘛的?”
左小帥左右望了望,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這句小夥子應該是在叫他。
他循着聲音望去,原來從是門口值班室傳來的聲音,他走過去,看見一位老大爺整探着頭,盯着他,趕緊問:“大爺,有事嗎?”
“你幹嘛的?”大爺上下打量着他。
左小帥把玫瑰花換了隻手舉着,指了指公園:“我來找人的。”
大爺看了看他手裡的玫瑰花,瞭解地點點頭:“噢,是約會的呀。”
“嗯,那我能進去了吧。”
“等等。”左小帥還沒邁開腳步,又被大爺叫住。
“又怎麼了?大爺,您看我像是壞人嗎?壞人有大白天出來做壞事的嗎?再說了,我去公園裡能做什麼壞事?”左小帥無奈地解釋。
“不是的。”大爺指着門口的一塊牌子,“買門票!”
買門票?
左小帥大吃一驚,退後幾步,看清楚高高掛起的牌匾上字:勝利公園。
沒錯啊,這不是個開放式公園嗎?
什麼時候又要門票了?
“大爺,這公園是開放式的吧,什麼時候又要門票了?”
“開放是沒錯的,不過,是對老年人開放的,是晨練的,你看清楚了,有時間限制的,早晨6點到8點半,晨練的免費,你是晨練的嗎?”大爺指着牌子解釋。
“不是。”左小帥搖搖頭。
“那不結了,再說了,晨練的時間也過去了,要是想晨練,明兒個趕早!行了,交錢吧。”大爺伸出手。
左小帥也懶得爲了幾塊錢和大爺較勁,掏出錢,換回一張自制的“門票”。
左小帥捏着門票,得以順利進入公園,他看了看手裡這張印刷粗糙的門票,不由得失笑:這算是怎麼回事?他沒有過多地去想這件小事,比起相親,什麼事都不大。
左小帥一邊走一邊想起柴瀟瀟的話:
“小帥,既然你接受不了文化人,這次我給你找了個文藝人!”
“文藝人?”左小帥滿頭霧水。
柴瀟瀟快速點擊鼠標,電腦屏幕上瞬間出現一張登記表:“蔣欣欣,女,26歲,職業是京劇演員,在劇團工作,曾出演過蘇三等知名角色。身材苗條,相貌姣好,富有涵養,氣質尤佳。這個怎麼樣?不錯吧,你看看,唱戲的長相和身材肯定差不了,不然那下腰劈腿的也做不了不是。”
確實長得不錯,由於上次的經驗教訓,左小帥不由得謹慎:“這個,你看,靠譜嗎?
“我看,靠譜!”柴瀟瀟堅定地回答。
左小帥嘆口氣:“那就見一面吧。”
左小帥想着想着,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長椅邊上,他坐下來,把花兒放在身邊,一面欣賞公園的景色,一面等着蔣欣欣。
大約過了十分鐘,蔣欣欣踏着臺步踩着樂點朝長椅走來。
左小帥拿出照片,對比一下,確定這位就是蔣欣欣,連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西服。
“你是左小帥?”蔣欣欣的嗓音很尖,跟上臺唱戲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是啊,你是蔣欣欣吧,初次見面,你好。”左小帥聽着很彆扭,伸出手。
蔣欣欣簡單地和他握手:“你好。”
“坐吧。”左小帥拿出手帕,把座位擦了擦。
蔣欣欣對他的動作流露出讚許的目光,側着身子坐下,她的一舉一動就和在戲臺上一樣,分毫不差。讓左小帥覺得,他們好像不是生活在一起世界的人一樣。
“噢,這是送你的花。”左小帥想起身邊的玫瑰花,趕緊拿出來,獻給蔣欣欣。
蔣欣欣翹着蘭花指,左右擺動了兩下,才接過花兒,一副青衣的做派,聞了聞:“真香,謝謝。”
“聽說你是唱戲的?”左小帥沒話找話。
“是啊,怎麼了?你看不起唱戲的?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這種思想呢?你知不知道,連主席都是戲迷呢,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的,思想怎麼這麼封建?你……”蔣欣欣翹着蘭花指怒道。
“不是的。”左小帥打斷她,“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們現在是藝術家,是文藝工作者,我怎麼會看不起呢?我是覺得,你挺漂亮的,身材也挺好的,不愧是唱戲出身的。”
“謝謝。”蔣欣欣摸了摸頭髮,臉紅起來,“不好意思啊,誤會你的意思了。”
“沒事。”左小帥的腦門出了一層細汗。
“你愛聽戲嗎?”蔣欣欣擺弄着玫瑰花。
左小帥思考了一下,實話實說:“嗯,我爺爺喜歡聽,小時候,和爺爺去過幾次戲樓,不過也沒培養出感情來。後來,爲了表孝心,陪奶奶也聽過幾次。我爸喜歡薩克斯,我媽喜歡交響樂,我喜歡流行歌曲。”
蔣欣欣把花兒放在一邊,笑道:“你倒是說實話。”
左小帥也笑:“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不愛撒謊。”
“男人能夠做到不愛撒謊是最不易的。”蔣欣欣的神色黯淡下來,嘆道,“哎,現在喜歡京劇的人越來越少了。”
“怎麼會呢?我覺得喜歡的人還是不少的,你看,那些少兒京劇團不是比比皆是嗎?畢竟是國粹,黃不了。”左小帥安慰她。
“哎,我的命運啊,和京劇的未來一樣,用一個字概括。”蔣欣欣翹着蘭花指的手豎起一個手指頭。
“哪個字?”
“苦啊!”蔣欣欣帶着哭腔拉長了語調。
這一聲倒是把左小帥給嚇着了,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怎麼苦了?”
“啊,你問怎麼苦了?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你聽我和你說……”蔣欣欣雙手舉高拍在雙腿上,展開了架勢,“你知道嗎?我今年二十六歲,我二十二歲進團的,四年了,四年了啊,我就演過那麼一次主角,上過那麼一次舞臺,還是因爲A角在彩排時,不小心踩空了,掉下舞臺,摔傷了腿,我纔有機會的!我的青春呀,就這樣白白地浪費了!你知道嗎?作爲一個專業的京劇演員,不能上臺演出,是一件多麼可悲多麼悽慘多麼殘酷的事!你知道嗎?我的心靈受到了多麼大的傷害,我的精神遭受了多麼大的折磨,我到現在還身心健全是多麼的不容易!你知道嗎?憑什麼就叫王菲菲上戲,她不就是和團長的小舅子相好嗎?哼,若是比身段,比嗓子,比做派,比唱腔,我哪點不如她?你知道嗎?我們團有多黑,就爲了一個幾句詞的小角色,多少人是明裡暗裡,你爭我奪,耍盡了心機,玩夠了手段,這內部爭鬥不亞於皇子爭權,我們這個圈可一點也不比娛樂圈差!你知道嗎?我們團長是見利忘義,我們副團長是欺軟怕硬,要不說,他們倆是兩口子呢,一個德行的,狼狽爲奸,男盜女娼!你知道嗎?……”
蔣欣欣越說越起勁,左小帥越聽越頭疼,只好在一邊不停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如此這般,蔣欣欣足足說了兩個小時之後,才停下來,整理了一下頭髮:“哎,多了我也不說了,我這個人是最不愛抱怨的!我都不願意多說,怕髒了我的嘴。”
左小帥深吸一口氣,真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沒事瞎問什麼!
這一問倒好,勾起她那麼多的嘮叨,還得耐心地聽着,這不是給耳朵找罪受嗎?
“蔣小姐,我看,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蔣欣欣站起身來,拿起玫瑰花:“好的。”
左小帥剛一轉身,被蔣欣欣攔住:“你要去哪裡?”
“出門呀。”左小帥指着大門的方向。
蔣欣欣望了望他指的方向:“那是後門,咱們走前門。”
左小帥順着蔣欣欣的蘭花指望去,疑惑道:“你說,那邊是前門?”
“對呀,你對這兒不熟啊?”
“不是太熟,很少過來。”左小帥猛然想起門票的事,“你從前門進來的時候,買票了嗎?”
“買票幹嘛?這不是開放式公園嗎?蔣欣欣翹着蘭花指指點着周圍的環境,驚訝地問。
“噢。沒事!”
左小帥才發現上了個大當,受了個大騙!上當受騙倒不是令他最氣憤的,關鍵是,騙他的人,是個年過半百的大爺!
他居然被一個老爺子騙了,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在公園門口,臨分手的時候,蔣欣欣熱情地邀請他:“下次,我帶你去我們劇團看看,怎麼樣?”
“不用了……”
左小帥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被蔣欣欣打斷:“不用和我客氣,就這樣定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不見不散!”
左小帥看着她的背影:“真的不用了,咱倆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