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怒視的瞬間,身體遵循於本能的邁了幾步,但很快又醒悟過來。錦年看着安瑞那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表情,停下腳步,駐足不前。
她又哪裡惹到他了?做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着她?
錦年怯怯的低下腦袋,尋思着難道還是因着中午那件事情,他還是在生氣自己衝他說的那些話,氣不過要衝出來揍她一頓?
對!他那麼小氣,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二人就這般靜默相對,誰也不曾開口,誰也不曾向前邁上一步,如此僵持,過了許久,季澤有些忍耐不住越來越低的氣壓,捅了捅身邊的錦年,小聲,“錦年,這是……?”
“我叔叔。”腳尖磨蹭着地面的石子,她侷促的回答。
“喔。”季澤點頭,很自然的衝安瑞打了個招呼,“叔叔好。”
原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問候,可後者卻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本來就挺難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開口時甚至可以聽見咬牙切齒的聲響:
“你喊誰叔叔呢?”
“呃……”被莫名其妙噎了一下,季澤只好噤聲,再不敢輕易言語。
錦年見此,心口豪氣頓生,憤憤不平的將季澤拉到身後,質問安瑞,“你做什麼那麼兇,他又沒有惹到你!”
安瑞抿了抿脣,掃了眼二人交握的五指,眸中激越更甚,只是再開口時,語氣反倒是心平氣和的平靜,“我再問你一次,過不過來?”
錦年心裡有氣,乾脆和他擰上了,“就不……啊,啊!鬆手,痛痛啊,你別擰我耳朵!”
“我看你是膽邊兒生毛了!”
“鬆鬆鬆開!好疼,好丟人的!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爸都沒打過我!vn叔叔也沒有!”
“就算他們都在這兒,我也照打不誤!”
掙扎着,鬧着,二人還是糾纏出了鬥巷,視野開闊起來,活動空間也大了,錦年終於得隙抽身,還沒喘口氣的功夫,只聽他又衝她說教,“知道錯了沒有?”
這怎麼還成了她的錯!膽小鬼膽小鬼!就知道拿別人出氣!
“我沒有……”本能的想要回擊,可一張嘴,牽扯到耳朵上火辣辣的痛感,顧忌到這個,錦年捂住耳朵,跳的老遠,不屈不撓的衝他吼,“你個野蠻人,強盜!”
真是說不清誰比誰更火大,安瑞擡手就想把她再給拎回來,可剛一舉步,只感覺小腿一陣墜力,一個暖呼呼軟綿綿的東西掛了上去,低頭,是個拖着鼻涕的小正太:
“爸爸!”
一聲稚嫩清脆的童音,瞬間使得全場靜默,愣住的不只是當事人,錦年看上去反倒更加驚訝一些,突然很腦抽的脫口而出,“你兒子?”
安瑞顯然還沒有從驚愕中回過神,聽的她這樣愚蠢的問題,沒好氣反擊,“胡扯!我和誰生啊?”
話音尚且未落,沒想到風向忽地一轉,小正太朝錦年笑呵呵的張開手臂,奶聲奶氣的給出答案,“媽媽!”
錦年呆了一下,棕眸一亮。
因着他這倆字,心頭積壓許久的陰霾頓時雲開霧散。可與之相關的,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似乎就沒那份好心情了。
看安瑞此刻的表情,估計是被自個兒搬起的石頭給砸狠了。還有點兒懵。
“那個,打擾一下。”季澤像是纔敢從巷子裡頭走出來,戰戰兢兢的將小正太從安瑞腿上扒拉下來,“我出門,就是爲了找這孩子,這孩子太調皮,總是好往外頭跑,這西塘河多水多,他媽媽快急死了,生怕他出什麼事兒,我這……先帶他回去。”
“那我和你一起送他回去吧。”錦年小跑到季澤邊,愛戀的摸着小正太的腦袋,忽然覺得這小鬼還是挺順眼的嘛!算了,糖葫蘆的事情就不和他計較了!
“等下。”安瑞突然出聲。
錦年回頭看他,“又做什麼?”
安瑞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幹巴巴的說,“你不能和他一起。”
“憑什麼?”她不滿。
安瑞再次沉默。
錦年沒再理他,牽着小正太準備離開。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跑開的身影,有些怔忡。
人走了,可那滿懷的馨香還在,煩擾着他的思緒,忽然間胸中無名火起,他是寵壞她了,才讓她變得這麼任性,一個鐘頭之前,還滿心滿意的說是爲了他好,可沒多久就轉身奔走;前一刻還在他面前張牙舞爪,下一秒卻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想起方纔看到她時,她的神情,那麼專注,那麼興奮。
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瞭解她的,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可是這一刻,他忽然發現他似乎並不知道全部的她。
他發現……自己似乎快要掌控不住她。
不行,不能再這樣這樣縱着她了。心下決斷剛下,沒料到倒是季澤多嘴打了個圓場,“要不……叔叔你和我們一起?”
滿腹的火氣正愁沒地方發解,安瑞沒做多想的撥開他,準備去拉錦年,“你給我閃開。”
“你怎麼又罵他?”沒料到錦年卻是當先停下腳步。
“我什麼時候罵他了?”
“你讓他閃開!”
“那是罵麼?”
“嗨,我說……”季澤只覺得頭痛,按捺不住,終於決定打破僵局。
“stp!”整齊的命令同時從安瑞和錦年的口中喊出,讓無辜的當事人立刻噤聲。
這是,他們這是爲了誰在吵架啊,算了,他閃。
“你把孩子放下。”安瑞突然叫住準備拉着孩子開溜的季澤。
“可是……”
“我會送他回去的,我知道他家住哪兒。”頓了頓,陰陽怪氣又嘟噥了句,“又不是隻有你一人認識路。”
“唉,你等等,鬆,鬆開。”被一股大力牽着的錦年頓下腳步,拉住他的步伐,還沒有來得及張口說些什麼,便被他側眸冷冷一覷,“要麼回客棧,要麼跟着我,不準留在這裡。”
“我還有話沒跟他說完。”錦年試圖掙開他的手,不料卻被他牢牢抓住,“不準去。”
再次掙扎,卻沒了一點餘地,她只好隔空衝着風中凌亂的季澤喊着,“真對不起啊,他今天心情不好,改天我讓他和你道歉!”
季澤僵硬的衝她擺擺手,愣在原地,似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爲什麼要道歉?”安瑞突然說道。
“你自己情緒問題總是衝別人撒氣!”錦年終於甩脫他的手,憤憤,“你罵了他倆回啊!”
“胡說八道。”他反駁,“我罵他做什麼?”
“你還不承認!”錦年扁嘴,“剛剛你讓他閃開,他也是好心啊,還有,還有他一開始喊你叔叔,你爲什麼那麼兇?”
安瑞氣結,“廢話,他憑什麼那樣喊,我有那麼老嗎?”
也是氣頭上,錦年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你都快三十了吧!”
他頓住腳步,鳳眸危險的眯起,“你什麼意思?”
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可是說出去的話卻不好回收,錦年只能硬着頭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安瑞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許久才道,“就你小,你年輕!那你就別跟着我!”
錦年不明所以,委屈的怒視他,“明明就是你把我拖走的啊!”
“我……”再次被卡住,安瑞乾脆不再和她說話,轉過身大步離去。
沮喪的沉默半晌,實在壓不住心頭不忿,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慌慌張張的便趕上去,急切的發問,“唉,安瑞,你是不是……”
“沒有!不是!不可能!”他怒氣衝衝的打斷她,“我纔不稀罕!過了今天,你就是成年人,以後你愛和誰一起和誰一起,一天換一個我也管不着,也不想管。”
“啊?”
錦年愣住,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是……什麼一天換一個,什麼亂七八糟的,臉蛋漸漸漲的通紅,低下腦袋,再不肯開口。
但她番茄一般的臉蛋似乎給了他更大的錯覺,這死孩子果然是這樣想的?倒是稱了她的如意算盤。
想到這裡,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一陣的心浮氣躁,隨手給她一栗子,將自己氣憤轉嫁,“對,是我拖你過來的,現在我反悔了行不行,你想回去找他就去好了,我不攔你,走啊,現在就走啊。”
錦年委屈的淚目,吃痛的揉着紅紅的額角,他怎麼又打她!
“我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好不好?”她小聲嘟噥着。
真是不知道他自己又腦補出什麼東西來了?她只不過是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很介意年紀的問題,她想解釋一下自己不嫌棄他的呀!莫名其妙又挨頓打!真是的,自己想象力豐富,還拿她出氣!
這個老男人,拽什麼拽嘛!
只是……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她一句都聽不懂。
他究竟爲什麼氣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