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桓搖搖晃晃地扶着酒櫃站起來,他動了動薄脣,然而胃部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蝕骨的劇痛讓顧景桓眉頭皺起。
原本因喝酒而微微泛紅的英俊面容此時比紙還要白。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落下來。
“顧景桓?”久久聽不到他的聲音,隨淺喊了他一聲。
顧景桓撐着身體,費力地吐出幾個字,“我想問你……”
“啪!”
手機從手中滑落,摔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時,與此同時,一具高大挺拔的身軀轟然倒地。
時間彷彿已經靜止。
然而手機裡卻不時地傳來隨淺少見的焦急的呼喊聲。
……
“醫生,他怎麼樣?”隨淺給顧景桓蓋上被子,擔憂地問道。
“再觀察一夜,如果天亮沒事,那就算脫離危險了。”醫生沉重地嘆了口氣,“說實話,顧董的胃病本來就非常嚴重,竟然還喝了這麼多的烈酒。說句不中聽的,他現在還能活着就真是奇蹟了。”
中年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唏噓地看向躺在病牀上陷入昏迷的顧景桓。
“他的胃病爲什麼會這麼嚴重?”隨淺清冷的面容劃過一絲詫異,他的家庭醫生幾乎是全國最好的治療胃病的醫生,怎麼把他的胃照顧成這樣?
“過度勞累,長期飲食不規律,嗜煙,這次又酗酒過度,這些都是誘因。所以我說,顧董現在還能活着就萬幸了,但要是再有下次,那就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醫生搖頭嘆息,有錢人果然不是那麼好當的。
“行了,先這樣,有事按鈴。”
“醫生麻煩您了。”隨淺點點頭,起身要去送醫生,然而手卻突然被牀上昏迷的男人捉住。
她一邊尷尬地衝着醫生笑笑,另一邊試着抽回自己的手,然而明明昏迷的男人,卻把她的手握得死死的。
“……”
醫生走了,沒過一會護士來給顧景桓換藥,見到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她偷偷地瞄了隨淺好幾眼,直到隨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才心虛地埋着頭跑出去了。
寂靜無聲的病房裡,此時只有昏迷的顧景桓和清醒的隨淺。
一聲長長地嘆息在房間裡響起。
隨淺端詳着顧景桓毫無血色的俊容,心裡卻充斥着濃濃的酸澀。
幸虧他給她打了電話,否則他今天是不是真的就要死在冰冷的辦公室裡了?
不!不行。
只要一想到顧景桓也會死,隨淺的身上就止不住地冒出寒氣,她重重地打了個哆嗦。
被顧景桓冰冷的大手握着,隨淺緩緩舉起另外一隻手,覆在他輸液的手背上,小心地溫暖着。
隨淺想,她是真的變了,如今的她,竟然只敢在顧景桓毫無知覺的時候,纔敢明目張膽地愛他。
“過度勞累,飲食不規律,嗜煙,酗酒過度,顧景桓,你不是有嬌妻在懷麼?可你這過得都是什麼日子?”隨淺清冷的眼中掉下一顆淚珠轉瞬即逝。
她不想承認,她心疼了。
心疼這個強大的男人,他撐得起千億集團,撐得起A市的半壁江山,可他卻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
驀地,隨淺在心底暗暗地做了個決定。
打定了主意,她向着他附下身子,溫軟順滑的髮梢滑落肩頭,發尖調皮地落在顧景桓的脖頸上。
她緩緩地低頭,帶着清冷的幽香氣息的薄脣印在他的脣上。
深深地吻住。
久久不動。
終於,隨淺起身,幽香瞬間消散,熟睡中的顧景桓不滿地蹙了蹙眉。
……
當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顧景桓濃密纖長的睫毛終於顫了顫。
他徐徐地睜開眼,入眼便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
他的大腦有瞬間的當機,理智卻在下一秒回籠。
他直起身子坐起來,視線卻被蜷縮在沙發上的一抹纖瘦身影吸引住。
隨淺將自己縮成一團,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如雪,小扇一樣的睫毛在眼底形成一道扇形的陰影。
睡着的她像一隻溫和無害的小兔子,那麼的纖弱,那麼的美好。
原來,他不是做了個夢。
她是真的一直陪在他身邊。
心裡忽然就升起了暖意。
連看着隨淺的眼神都帶上了濃濃的溫柔。
顧景桓緩緩地下牀,胃部傳來的絲絲疼痛已經讓他確定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半跪在沙發前,憐愛地摸着隨淺的長髮,手指留戀在她的臉頰上。
儘管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可依舊掩蓋不了她清冷淡雅的美好。
“隨小淺,你這麼美好,讓我怎麼捨得放手呢?我後悔了,怎麼辦?”顧景桓低下頭,額頭抵着她的,眼底是無限的寵溺。
“這樣好不好?不論孩子是誰的,我都娶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
“……”迴應他的只有隨淺綿長清淺的呼吸聲。
“一言爲定。不許食言。”
顧景桓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天之驕子顧景桓,什麼時候想要一個女人還要這麼低聲下氣的乞求?又是什麼時候竟然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可他顧景桓真的這麼做了,而且還真的就打算賴定她了。
是,昨天施潤說得沒錯,他顧景桓不應該是這麼沒自信的人。
就算是死,隨淺也要死在他的懷裡。
至於什麼少清什麼的,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去吧。
隨淺醒過來的時候,入目就是顧景桓那張鬼斧神工的英俊面孔,他正微微笑着看她,熟悉的微笑讓她愣住。
有五年沒見過這樣的微笑了吧?印象中他總是有看不完的文件,而她偶爾會等他等到睡着,那時候她醒過來,他就是這樣看着她,帶着點戲謔,還有點別的什麼。
“醒了?”顧景桓挑了挑眉。
隨淺還有些迷糊,她揉了揉眼睛,乖順地點了點頭。
然而她很快清醒過來,神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連眼神都沉寂了下來。
“你昨晚喝酒了?”
“……”
顧景桓偏頭躲開隨淺嚴肅的目光,伸手去拿煙。
“抽菸會加重你的病情。”隨淺的目光落在那個煙盒上,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瞪着顧景桓那支拿煙的手。彷彿只要他不鬆開,她就能把那個煙盒吃了一樣。
顧景桓的手指動了兩下,最終悻悻地縮回了手。
沒辦法,既然確定了要抱得美人歸,那首先不能讓美人生氣吧?
只是現在他清醒了,告白的話他是絕對說不出口了。
“你這是關心我?”顧景桓深幽的目光投向隨淺,勾起了嘴角。
“既然你已經清醒了,我就先走了。我會給蘇秘書打電話讓她過來。”隨淺不帶一絲留戀地起身作勢離開。
“小淺,如果我現在答覆你當年的表白,會不會太晚?”顧景桓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隨淺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她的眼底劃過一抹哀慼。
看向他,動了動脣,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她擡腿離開。
然而走到門口,卻還是忍不住扭過頭叮囑道,“你那胃經不起你再折騰了,煙戒了吧。”
顧景桓望着隨淺離去的方向,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的小淺,真的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那個小丫頭了。
想要抱得美人歸,他還任重道遠啊。
看來,他得換個角度下手了……
......
顧景桓做事向來雷厲風行,這一日,他單方面宣佈解除和童梓琳的婚約。
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尤其震驚的當屬季藍和童梓琳。
當季藍帶着童梓琳去顧氏質問顧景桓的時候,顧景桓人還在醫院裡休養。
保安更是連門都沒讓她們進去。
被顧景桓毫不猶豫地拋棄,童梓琳頓時成了上流社會千金公子眼中的笑柄。
見女兒這麼痛苦,季藍咬牙發誓一定要找顧景桓要個說法。
然而卻連續數日吃了閉門羹,最終連顧景桓一個背影都沒看到過。
顧景桓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原本他的病情是該休養幾個月的,然而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強行出院,至於原因,當蘇曼接到了顧景桓的吩咐的剎那,她終於明白了。
“去一趟睿思幼兒園,把路衡小朋友接過來。”
……
今天的顧氏秘書辦,氣氛很詭異。
因爲今天的總裁辦公室裡,來了一位小客人。
此時此刻,就在那組每日坐得都是政商界大人物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一個揹着小書包的漂亮英俊的小包子沉穩地坐在上面。
小包子帶着酷酷的帽子,晃盪着小腿,一雙犀利的鳳眼在對面坐着的那個男人身上不斷地掃來掃去。
今天是他去幼兒園上課的第一天,沒想到剛上到一半就遇見了一個很客氣的阿姨。阿姨說她是蘇曼,顧景桓的秘書。
小包子早就查過顧景桓,自然知道他身邊有個蘇曼。
想着早晚都要見面,於是他決定會會顧景桓。
看看他親爹到底是怎麼回事。不但沒搞定她老媽,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原本他已經把顧景桓列爲二級殘障人士了,然而今天見到他,他又改變了主意。
顧景桓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清傲逼人的孤冷氣勢不自覺地散發出來,即使他坐在那兒一言不發,都讓人絕對忽略不了他的存在感。
而這個男人,是他爸爸,這麼想着,小包子的心裡又隱隱地有些自豪。
“喝牛奶。”顧景桓一直低頭簽署文件,這一個星期積攢了不少的公務,他頭也不擡,卻知道小包子在打量他。
而小包子那一雙靈氣逼人的鳳眼,讓向來不喜歡孩子的顧景桓心裡對這個小子有了很大的好感。
“我不渴。”小包子警惕地看看牛奶,隨淺淺說了,在外面什麼都不許亂碰。
終於簽完最後一份文件,顧景桓蓋上筆帽,捏了捏眉心。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長相確實是出色得過分。比少清舅舅還要好上三分。
兜兜有些雀躍地想,估計也就自己能把他比下去了。唉唉唉,既生瑜何生亮啊。爲啥不讓他早生幾年。
“做個自我介紹,我是顧景桓。今年33歲,籍貫A市,成長在美國。”顧景桓靠在大班椅上,大手習慣性地去拿煙,卻在碰到煙盒的時候,陡然停住。
小包子挑了挑眉,小聲音清脆響亮,氣場絲毫不輸顧景桓,他開口,卻用了一口流利的英文,“我是路衡,小名兜兜。今年4歲,籍貫紐約,成長在紐約。很高興認識你。”
顧景桓的眼裡隱隱劃過流光,尋常的小孩被帶到陌生的地方,還對着像顧景桓這樣威壓極重的人,不哭也已經嚇得哆嗦了,可這小子不但不害怕,好像還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