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淺望着她,她卻低着頭。
過了許久,王琳不說話,隨淺也不說話。
她索性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
會議室在總裁辦公室的樓下,樓層也是極高的,站在這兒往下看,任你是奔馳還是QQ都像是螞蟻一般大小。
車水馬龍,行人匆忙地爲了生計奔波着。甚至忘記了看一眼道邊那些不知道在何時已經盛開的五彩繽紛的小花。
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沒什麼理解不了的。
身後,王琳終於忍受不了這詭異的寂靜,愧疚而心虛的聲音微弱地響起,“小姐,是我錯了。我不該答應江天楓幫他。”
王琳的聲音漸漸地消散殆盡,仍舊沒有得到半分迴應。
她看着隨淺消瘦的肩膀,心裡越發的內疚酸澀。
即使別人不知道隨淺有多難,她卻是知道的。這麼多年,隨淺的努力她都看在眼裡,她知道那雙肩膀上扛着的擔子有多麼沉重。
她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要盡心輔佐隨淺,然而今天,她卻爲了外人,讓小姐爲難傷心了。
可是小姐不但沒有怪罪她,反而還是讓江天楓做了執行總裁。
王琳的眼眶漸漸地發熱,她緊緊地咬着下脣。
會議室裡響起了強自壓抑着的啜泣聲,隨淺站在窗邊,恍若未聞。
直到聲音漸消,她才徐徐地轉過身。
“多久了?”她扯了扯脣,淡漠地問。
王琳紅着眼眶,輕聲道,“自從上次季藍的事情過後,他就找過我幾次。我全都推了,可是後來有一次我去酒吧喝多了,酒保不知道把我怎麼辦,正巧碰上他打來電話。後來……”
後來發生什麼,她不說隨淺也懂了。
成年男女,酒後春風一度,不論是在美國還是中國都屢見不鮮。
“小姐您也知道,他妻子早逝,我不求名分地位,我只是和他交個朋友。我也知道他目的不單純,可是我可能,可能真的愛上他了……”
說到最後,王琳眼裡蓄滿的淚水全都“吧嗒吧嗒”掉下來。明明比隨淺還要大,現在在她面前卻像個誤入歧途的孩子。
看到她的眼淚,隨淺才恍然驚覺,原來王琳也是有軟弱的一面的。
只是以往王琳給人的印象總是精明強幹的女強人形象。若非她提起,隨淺都忘了,三十多歲的她,還是單身。
要說在事業上,王琳無疑是個成功的人。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成爲了隨氏董事長的首席秘書,又深得她的器重。
連隨淺自己都不否認,王琳是隨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可再要強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愛護,只是王琳的身份條件在這兒擺着,比她年輕的青澀小夥子沒有共同語言,自然是看不上的。
比她年長的又大多是禿頭啤酒肚有家有業,她自然是不屑去做小三兒的。
突然碰到了江天楓這樣有錢有勢、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又願意寵着她,她會陷進去也不足爲奇。
想想季藍那樣的女人都死心塌地得跟着江天楓,就知道他的手腕有多厲害了。
想到這一層,站在朋友的角度隨淺倒是能夠理解她。
只是於公,她做的事情卻不能姑息。
“你愛上誰,是你的事。我不關心。我只問你,他從你這兒拿到了什麼隨氏的信息。”
“小姐,我對天發誓,我什麼信息都沒給過他。您對我有知遇之恩,這一點王琳銘記一輩子。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您的事情。我沒有給過他任何隨氏機密的資料,他看到的,都是我僞造的。”
王琳神色激動地辯解着,激動的模樣與平時截然不同。
聽着她的話,隨淺想到了那張白紙,不得不說那張白紙確實證明了她的心意。
即使江天楓再厲害,只要她把那張白紙翻出來,和他說根本就沒有這麼一份委任書,江天楓就什麼辦法都沒有。
只是事後江天楓勢必會找王琳的麻煩。
“我相信你沒做過對不起隨氏的事情。”
隨淺睨着王琳,“但你敢說你心裡沒有別的盤算麼?你敢說你心裡沒期待過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他個好職位?”
王琳的面色一白,她顫抖着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王琳,想要算計我,你還差了點。”
王琳軟了身子,後背的冷汗溼透了襯衫。
不得不說隨淺確實犀利。她確實想過,她已然擺明了立場,希望隨淺看在她的面子上幫江天楓一把。
她也希望隨淺看到那張白紙能動一動惻隱之心,委任江天楓一個副總裁之類的。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隨淺竟然會如此的“給面子”。
“實話告訴你,那個總裁的位子本來是我留給你的,既然你用情分和我談條件,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江天楓想要那個位子,看到你的面子上我給了。從今天開始,這件事情就此揭過。”
“只是我和你這麼多年的關係,也就算到頭了。”
“你只要記得,江天楓成了執行總裁,全都是你用爲我賣命多年的勞力換來的就行了。”
“而且讓他當上了總裁,我倒也想看看,他會怎麼對你。”
隨淺重新坐回椅子,“從明天開始你去做總裁秘書吧,我這裡不需要你了。”
“是。”王琳的眼裡落下豆大的淚珠,“小姐……隨董,回辦公室麼?”
隨淺的黑眸中迸射出冷光,“不了,我嫌髒。”
不再看王琳瞬息萬變的青紫臉色,她閉上了眼睛。
待王琳離開,她才幽幽地出了一口長氣。
……
傍晚,黑色的邁巴赫無聲停在隨氏大廈的正門前,顧景桓看了眼時間,該下班了。
給小丫頭打了電話,她說馬上下來,電話裡的聲音卻有些懨懨的。
沒過十分鐘,副駕駛的門被打開。
隨着一陣熱浪涌進車廂,嬌小的人兒窩進了副駕駛。
還沒等他開口,小人兒就自動地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結實的臂膀。
將精緻的小臉壓在他的手臂上,久久不動。
顧景桓冷峻的俊顏柔和了下來,他聲音溫溫地啓脣,“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們家的小丫頭了?告訴我我去滅了他。”
趴在他胳膊上的小腦袋晃了晃,那意思就是搖搖頭,不要。
顧景桓被她蹭得心越發的柔軟,難得見到小丫頭和他撒嬌,稀奇之餘更多的卻是驚豔。
原來小丫頭撒起嬌來,這麼可愛。
大手撫摸着她的小腦袋,任她就那麼趴着,大約過了幾分鐘,小人終於坐直了身體,卻突然開口,“顧景桓,我不喜歡長大。”
他微微一愣,“爲什麼?”
“人小的時候心裡想什麼,就會說什麼。開心就笑,難過就哭。可是長大了,心裡想的,再也沒有當初那麼簡單,想要的也越來越多。開心要笑,難過也要笑,可是面具戴得久了,難道真的不會溶在臉上麼?”
顧景桓發動了車子,臉上泛着寵溺的笑,“成長讓你付出了代價,也給了你相應的回報。小淺,人不能那麼貪心。”
隨淺被他說得垂下了頭,或許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可是她只是想要一個忠心的下屬,就真的那麼難麼?
隨淺一路上看着外面的風景,完全不知道顧景桓要去哪兒。
反正他一向那麼霸道,她就算問了一般也沒什麼用處。
只是,再霸道也得有個度吧?
隨淺看着眼前的門牌,晴天遊樂場?這是什麼鬼?
“下車。”顧景桓捏了捏她*的臉蛋,眼中笑意深深。
不等她反對,他拉過她的手腕,他大步向裡走。
“雖然小時候回不去了,但是小時候做的事情還是可以重新做的。”
遊樂場一般到晚上九點半纔會關門,這個時間還有不少放學的小孩子過來玩。
只是兩個正正經經穿了正裝的大人進來玩,怎麼看都不太合適。
顧景桓不管那麼多,他詢問了工作人員之後,神神秘秘地到窗口處買了票,徑直拉着隨淺走到了一處洋溢着歡聲笑語的地方。
“去吧,進去玩。我在這看着你。”顧景桓伸長手臂攬着隨淺,柔聲道。
“旋轉木馬?”隨淺囧。
“害怕?”顧景桓挑挑眉。
隨淺皺了皺鼻子,“我坐在上面會不會格格不入?”
木馬上全都是小包子那麼大的娃娃在玩,她這麼大年紀的一般都是站着看的。真要上去坐?拜託小包子知道了會笑死的。
“那你的意思是?”顧景桓覺得背後冒涼氣。
“你陪我吧!”隨淺臉上果然漾起了一抹燦爛討好的笑容。狡黠的眼神一改剛纔的陰翳,比星星還要閃亮。
“……”
“陪我吧?”隨淺乖巧地攥着他的袖口,輕輕地晃了晃。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他,小模樣要多呆有多呆。
顧景桓又想起了她在自己身下的模樣,心思一動,身子已經彎下去,湊到她脣上,深深淺淺地吻了一番。
隨後,似乎是心情大好,顧BOSS大手一揮,陪了。
於是隨淺歡歡喜喜地拉着顧景桓去坐了旋轉木馬。
隨着木馬高高低低地起伏,旋轉,耳畔不時地響起小孩歡快的笑聲,看着那一張張天真爛漫的小臉,隨淺的心情是徹底地好起來了。
顧景桓就坐在她的斜後方,每當她一回頭,他都在那裡笑意幽幽地望着她,眼底的深情滿得似乎要溢出來。
坐完了旋轉木馬,顧景桓拉着隨淺在遊樂場裡散步,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他笑着叫她在這等等,他去去就回。
隨遷狐疑地看着他跑遠,不一會,他重新回來,手裡多了兩樣東西。
隨淺定睛一看,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