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也不算笨嘛, 就是太容易相信她的話了。”容軒含笑輕指漫羅,感慨道:“狐狸之言不可輕信啊!”
罹湮聞之只是微微聳肩,亦微笑啓口, “我本來就不笨, 只是沒有想到漫羅竟會如此狡猾。”
容軒擡了擡眼梢, 目光流轉, 忽而想起先前罹湮被漫羅糊弄了以後的表情, 又不禁調侃道:“像那樣的無稽之談,怕是隻有你一人會信。”
罹湮卻也不惱,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漫羅, 見其一副忍得甚爲辛苦的模樣,他終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容軒公子, 你確實很精明, 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說話間, 他脣邊的笑意越發濃烈,伸手指了指身側臉色極度不好看的漫羅,他復又啓口,“你似乎也做了件不怎麼聰明的事兒啊!”
容軒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側目看向漫羅, 然而還未將她的表情看個清晰, 只聽一聲交錯着薄怒與興奮的聲音響起, “敢說我是狐狸?你好大的膽子!”隨之劈頭蓋臉的一串擊打落下來, 容軒趕緊擡手去擋, 而漫羅似乎打得挺歡悅,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死容軒, 我平日是白疼你了,這會兒竟然說我是狐狸!”漫羅罵道,緊接着又是對着容軒的手臂一陣拍打,容軒好不容易找着個空隙,對着罹湮叫道:“你怎麼不早些提醒我?”
罹湮只坐在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雙手往胸前一叉,優哉遊哉地回答:“我幫不了你,誰叫你只記得漫羅的狡猾,卻忘記了她還是個十分記仇的人呢?再說了,你好好的什麼不能說,偏偏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她是隻狐狸,還偏偏讓她本人給聽到了。”
容軒聽了只暗自懊悔,與漫羅好一場你打我逃、你來我擋的遊戲,終於就要抵擋不住,連忙又向罹湮求助,“我說罹湮,怎麼着你也說兩句啊,不然我要被她打死了。”
罹湮輕笑着,瞧着那二人打鬧的場景,忽然心生一絲羨慕,於是也算幫了回容軒,說道:“漫羅總說您父皇乃一老狐狸,如此看來,老狐狸的第七個皇子自然是隻小狐狸了。”
此言一出,漫羅手上的動作頓止,馬車內突然安靜了下來,而旋即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忽而一個側身,揚起手對着罹湮又打下去,“好你個罹湮,幫着容軒不幫我。”
罹湮到底是個練家子,雖說知道漫羅不會真打他,可一見對方這架勢,仍是下意識地往邊上閃去,而漫羅卻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姿態,追着他猛打,直到大夥兒都鬧累了,車廂內才總算是安靜下來。
罹湮說:“行了,我錯了還不行?”
漫羅輕喘着氣,點點頭,隨後看向容軒,“你也要道歉,快點快點,快向我道歉。”
而照容軒那高傲的性子,又怎會那麼輕易說對不起,於是他別過臉,更是火上澆油,“我纔不要,沒錯道什麼歉啊,別以爲我和罹湮一樣好欺負。”
“哼!”漫羅佯裝大怒,兩手往腰間一叉,“我不欺負他,我現在就要欺負你!”言下又是一番纏打,等停下來的時候二人都已累得毫無力氣,於是漫羅一邊摟一個,同容軒罹湮兩美男窩一塊兒休息,是時即便他們誰都沒有開口,卻仍舊感覺心裡暖滋滋的。
而淺笙自始至終都擺了一張冷冰冰的棺材臉,特別在瞧見漫羅追着罹湮打的時候,他更是忍不住地皺了皺眉頭,反是寐瞳坐在一邊瞧着他們打鬧,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便當做看戲一般悠然地看着。
待車廂內又寧靜了,他才湊近淺笙身側輕輕地笑道:“你看出來了麼?”他明明沒有指明看出了些什麼,而淺笙卻似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微微頷首,應了聲,“嗯。”
寐瞳又彎起眉眼笑得分外妖嬈,“其實顏漫羅很不容易啊!”
淺笙斜睨了寐瞳一眼,又將目光投向對面的漫羅,久之才甩出一句,“勉強同意吧!”
寐瞳卻是打趣地對着淺笙猛瞧了好一會兒,才說:“她做那麼多都是爲了調解你哥和容軒的關係,到頭來卻只得了你一個‘勉強’?”
淺笙緩緩轉過頭,對上寐瞳一對妖孽的眸子,冷漠地啓口,“所以我說勉強同意,而沒有說不同意。”
寐瞳無奈地聳聳肩,深深嘆了一口氣,“你這人真是很冷血,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喜歡你哪點?”
寐瞳的話音未落,淺笙眼中卻先已閃過一道殺氣,隨後他刻意壓低了嗓音不悅地開口,“說我就可以了,不用扯到皇后身上。”
“你倒是挺護着她。”寐瞳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下半句話還未說出來,只聽淺笙極爲低沉地厲喝了一聲,“閉嘴。”
猛然擡起眸,寐瞳的眼中盡是驚詫,而淺笙卻是含怒望着他,許久才復又啓口,“國師最好記住了,禍從口出。”
面對淺笙的怒意,寐瞳卻是絲毫不懼,依然輕笑着諷刺,“果然有皇后爲你撐腰就不一樣了啊!”忽而他話鋒一轉,語調變得略顯無情,“但你不要忘了,我背後的可是陛下,得罪了我對你沒好處。”
他們二人的爭執吵到了對面那三人,他們紛紛擡起眼,迷茫地望向寐瞳與淺笙。
只見淺笙雙手緊緊握成拳,滿目恨意地與寐瞳對視着,冷然道:“你要拿陛下來壓我,我自然鬥不過你,但是你最好別忘了我的話,伴君如伴虎,今日你得寵,陛下會包庇容忍你的一切,但倘若他日你露了陷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個曾經給予你恩寵的男人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將你碎屍萬段。”
任誰都聽得出淺笙此話裡另有弦外之音,寐瞳也不例外。猛然站起身,他冷冽地俯視着淺笙,眯眼問道:“你這話又是在暗指些什麼呢?”
淺笙忽然想起某一個夜晚,他看到寐瞳與一個黑衣人的碰面,雖然當時看不清那個黑衣人的樣貌,也聽不太清他們的對話,但隱約聽見“皇位”、“蕭珏”這兩個詞。夜黑風高無人夜,寐瞳與一個來歷不明的黑衣人躲在暗處談話,並直呼玄漪王的名諱,還談及皇位之事,再蠢的人都該猜到寐瞳有問題了吧?
只是淺笙不願意去提起,本來這就不關他的事,他又何必去多管閒事呢?
偏生此刻這個擺明了有背叛之心的男人還能如此坦蕩地拿陛下來壓他,這讓他很不暢快,對着寐瞳那張不再微笑的臉,淺笙卻是冷笑了一聲,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你暗地裡究竟有過些什麼偷偷摸摸的勾當,你自己心裡應當最清楚不過。”言至此處,他還刻意站起身,湊近寐瞳的耳畔加上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罹湮忽見這氣場越來越不對,趕忙起身走到二人中間將之隔開,“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好好的怎就吵起來了呢?”
淺笙一肚子的火氣,皆化作一句“你問他”又將罹湮的問題丟給了寐瞳,繼而罹湮望向寐瞳,見那人竟又笑了起來,只是話裡透着無限的不快,“罹湮啊,你可要好好教教你弟弟該如何做人,就他這脾氣,遲早要壞事的。”
他刻意在“壞事”二字上加重了語調,淺笙沒太注意,而罹湮卻是聽得明白。然而除了他以外,漫羅也聽得很是清楚,她輕輕地“咦”了一聲,隨後便不再開口。
而正在此刻,伴着馬伕的一聲“籲——”,馬車停了下來,寐瞳推開車門向外看去,見是已到了城門,便從懷裡取出御賜令牌呈於那守城門的侍衛面前,正聲道:“奉陛下旨意立刻進城入宮,請速速打開城門。”
那兩侍衛一見令牌,立刻將城門打開,放馬車入城。那兩輛馬車去得極快,轉眼便沒入了官道深處,只帶起滾滾黃塵。
重新坐回原位,寐瞳淡然地瞥了一眼淺笙,嘆道:“罷了,你我也莫再鬥氣了,別叫七皇子瞧了笑話。”
淺笙聽寐瞳如此一說,也無意繼續與之鬧下去,便往座位上一坐,冷漠地道:“國師大人好氣度,淺笙歎服。”
客套話聽多了,寐瞳自然知道淺笙這話裡沒多少真心,卻也不同之計較,只對漫羅說道:“七皇子,我們馬上就要進宮了。”
漫羅微微頷首,目光竟忽然變得憂傷起來,“我知道。”她輕聲說着,隨後朝窗外看去。
蒼蘅也好,玄漪也罷,而皇宮終究是同樣的寂寞,寂寞也終究是同樣的味道。
當兩輛馬車飛奔直入皇宮,正好是夕陽時分,漫羅等人下了馬車的那一刻,紅霞灑落在身上,將幾人的臉龐都打作了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