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想起來了,你的報告我看了,這個人雖然死了,但是現在想想,的確讓人很擔心。”雷總一下就明白了,“姓隋的年輕時候和這個人糾纏了這麼久,就很說明這個人的能力,重要的是他不同於普通的變異者,能跟他這個級別的異能者對抗,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祖先的能力至少是與我們祖先的能力相當的。其次,他對生物兵器非常瞭解,他竟然知道大巴山內部的秘密,這個事情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幾乎都沒有記載,他爲什麼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而且這個赤銘美幸與伊藤秀樹的體質相似,難道他們掌握了以自身爲藍本開發生物兵器的技術?傳說中的吸血鬼幾乎是永生的,要是這樣,那赤銘美幸口中的血緣基地內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731部隊很多的研究都是在東北,難道日本人還殘留了這樣的生物兵器在中國境內?”
雷總總是能在細小的線索中發現巨大的線索,一連串的問題讓我無從回答,這樣的預想實在太壞了。
“最麻煩的是,納粹基地的秘密之一可能就在這個叫伊藤秀樹的日本人手裡,而這個秘密很可能就隱藏在改變赤銘美幸體質的血緣基地,這就是我們突破的方向!”雷總還是爲我們指明瞭道路,這道路不是什麼光明的坦途,但是你必須要走。
“把王翻譯叫來,讓他繼續,我看她講了什麼。”
“是!”
王胖子回來後,聽了半天,只是沒有說話,大家都有些納悶。
“怎麼了,王翻譯?爲什麼不講了?”雷總問他。
王胖子有些猶豫地看着雷總:“領導,後面這段話……”
“講!我這裡沒有什麼不能講的!”
聽完雷總的話,胖子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王胖子當時那眼神的複雜,他清了清嗓子,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咳!咳!我可真講了啊。”
“講!”雷總似乎很想知道後面的內容,後面這段應該是赤銘美幸抱着我的腿那時候說的。
“我可真講了啊!”胖子又重複一遍。
大張耐不住性子了:“胖哥,咱就說吧,您老人家別在這裡吊我了,我謝謝您。”
王胖子沒理大張,反而又看我一眼:“我講了啊!”
我心裡琢磨,你講你的,看我做什麼:“講吧,守着我們領導你耍什麼貧啊?”
“好!”王胖子終於還是說了,只是他不講不要緊,這一講,的確是讓我下不了臺,“後面這段是這樣的,‘劉先生,你是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男人,而且你說過要娶我的,你一定要保護我,不要讓這個男人接近我,他是魔鬼,求求你。在日本,男人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女人的……不要讓他靠近我!”
“呼!就是這樣。”王胖子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又跟了一句,“這段話她重複了三遍。”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尤其是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是哪跟哪,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守着領導與各組同事,發生這樣的事情,怪不得胖子遲遲不講,看來是爲我好啊。
尷尬,難堪,望着雷總那鐵青的臉色,我真不知道這一關該怎麼過了。我看大張,大張撇着嘴,裝作與他無關;我看大頭,大頭低着他那大腦袋看資料,這個同志之間的鮮血凝成的友誼也有不好用的時候。
雷總揹着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看得出他有些煩,似乎在等我們的解釋。我是不能解釋,我解釋只能越描越黑,我趕緊給大頭使眼色,畢竟是有學問的人,希望他能爲我解解圍,大張我是不指望了。
大頭只好晃着腦袋出面說兩句:“領導,估計當事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思維混亂了,這樣的話不可當真。”
雷總瞪了大頭一眼,嚇得大頭不敢講話了。
“生活上的事情各位就不要亂講了,我們會自己處理的。”雷總這話是對王胖子與大頭講的,“先散會吧,劉思遠一會兒去我辦公室。今天就先這樣,其他人沒什麼事情都早點休息吧。”
雷總轉身獨自出了屋,我們心裡明白,這老頭有點鬱悶,但是我更鬱悶。
王胖子也收拾完材料走了,臨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挺有福的。”
“你大爺!”我心裡罵着。
大頭也準備回去:“劉子,你們家老雷這個眼一瞪是真厲害啊,這回我可幫不了你了,去好好解釋解釋吧。我真沒看出來,這個赤銘美幸對你還有特殊的情感呢,唉,失誤失誤,我竟然沒看出來。”
最可惡的是大張,這個事情本身就是因爲赤銘美幸醒來的時候我與他鬥嘴,說了一句‘我還準備娶她呢’,誰知道她會中文,還這麼流利。這會大張可好,完全一副看戲的心態,湊到我耳朵邊上:“劉爺,你有麻煩了,準備常年上夜班吧,要不明天你去跟太陽公公舉行個告別儀式?”
“不是你個混蛋,能有這事?!”我想抽大張,發自內心地想。
大張趕忙安慰我:“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先彆着急和我算賬了,你先想好跟領導怎麼解釋吧。你要聽我的,就死也不承認你倆有一腿,兄弟們再幫你糊弄糊弄,這事情就這麼結了。”
“我本來就沒有這一腿!我有什麼好糊弄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氣憤地甩開大張,朝雷總辦公室走去,今天晚上就是狂風暴雨,我也得頂了!
雷總辦公室的門並沒有完全關上,裡面露出了一絲光芒。他在閒暇的時候,總是喜歡在辦公室裡讀書,直到深夜。我站在門口,思量了半天,想着對策。有些事情,不是你解釋就能解釋清楚的。
還沒等我喊報告,裡面已經傳出了雷總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關,都站門口半天了。”
唉,該來的遲早要來。我心裡嘆着氣,推門而進。
檯燈前,雷總並沒有讀書,也沒擡頭看我,只是在非常仔細地擦拭着一個相框。
“坐下吧。”
“哦。”我小心地坐在了他辦公室的椅子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這樣的沉默有些可怕。
過了許久,雷總似乎把那相框擦拭得滿意了,才放到寫字檯上,讓我留意的是,那個相框是面朝我放的。
我瞥了一眼,那相片是三個人的合影,陳部長,雷總,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年輕人。看軍服,似乎是剛解放那會的式樣,那時候的陳部長與雷總比現在年輕許多,而那個年輕人,看樣子當時似乎年紀與我相仿,不知道雷總他老人家把這照片擺出來是什麼意思。
“你和這個赤銘美幸之間沒有所謂的情感吧,你知道我說的這情感是什麼意思。”雷總在沉默了很久後開門見山。
我趕忙澄清自己:“領導,我跟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赤銘美幸首先是個日本人,更何況體質上與我們完全不同,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她說那樣的話,完全是因爲她甦醒的時候我跟大張鬥嘴開的玩笑,她可能當真了,可是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精通中文,如果知道的話,這樣的誤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呵呵。”雷總突然笑了,看來這個狂風暴雨並沒有按我的預期到來。“即使是有,只要醫學方面不存在障礙,我覺得我也是不該說什麼的。”
“真沒有,領導,請您相信我。”我覺得這個事情誤會越來越深了。
雷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小劉,我們似乎很久沒談談了,也許平日裡忙,我缺乏對你們的關心,我們今天好好談談。你放心,我叫你來不是責怪你的。”
聽了這話我這個懸在嗓子眼兒的心才放下:“領導,我覺得您最近憔悴了很多,有什麼需要我分憂的嗎?”我趕緊岔開話題。
“呵呵,我這些憂慮早晚都會落到你們肩上的,我老了,最近在回想過去,總結不足與教訓,到時候我會全部傳授給你跟大張。你們兩個人還是缺乏身爲領導的氣質與魄力,每年都會選拔上來很多新人,讓你們兩個帶他們,我現在還不放心啊。”雷總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憂鬱。
“是,我們兩個也許真不是當官的材料。”我心想難道今天晚上還準備提拔提拔我?感情壞事也不一定都是壞事。
雷總搖頭:“當領導,尤其是當091的領導,真不是什麼好差事,不要以爲我平時給大家下命令的時候很威風,其實背後的辛酸太多了。有的時候明明知道任務非常危險,還是要安排人去做,說不好聽的話,這都是我送他們去的黃泉啊。大樹落葉,隨風而走,你站在這棵樹的頂點,望着那些鮮活年輕的生命消失,你可知道這是多麼的悲哀啊。”
一番話說得我有些心酸,趕忙強打着精神安慰:“領導,這都是使命,這就是我們的職責與榮譽,那些死去的戰友,也不會有人怪您的。如果您要我爲了任務去死,我想我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是啊,091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選擇,爲難的是,你會命令別人去死嗎?”雷總說出了心中的抑鬱,“身爲一個長輩,我希望你們能好好活着,感受這人間的親情、友情、愛情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身爲一個重要部門的領導,我卻更希望你們是一部機器,冰冷而精準。我們肩負的是國家的利益,在這個利益面前,做一部完美的機器,纔是合格的,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自己當成一部毫無感情的機器,不停地運轉着,即使是對犧牲的戰友有愧疚,也只能在另外的世界相見時再道歉了。”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第一次發覺,這個不近人情的老頭兒竟然還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
“照片上這個年輕人你看到了吧?”雷總指着那張照片。
“看到了,很年輕,是091的前輩嗎?他莫非犧牲了?”我似乎在091內部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的照片以及資料。
“他叫楊陽,當年跟你差不多大,那是我從河北選拔出的第一個部下。”
“哦?以前從沒聽您說過。”我有些好奇。
“這個孩子是天才,不管是心智還是能力,你與大張比他差了絕對不止一個檔次,更重要的是,他擁有與我以及隋天佐相似的能力,是個絕對的完美主義者,不容許自己出任何差錯,當年就是他把姓隋的在雲南逼得跳了懸崖,他也是當年我和陳部長着重培養的091一號接班人。”雷總給我緩緩道出了這人的身世。
“驚人的冷靜,無人能及的隨機應變能力,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我到現在形容他,都只有一個詞‘完美’,只是……”
“什麼?他犧牲了?”看着雷總的表情,我覺得這個人的確是犧牲得早了,如果我們現在有這麼個戰友的話,那很多要命的任務幾乎可以用簡單來形容。
“叛變了!”雷總盯着我。
“啊!這怎麼可能?”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個優秀的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跟了老隋了?”
“不,到現在我都搞不清楚他爲什麼會背叛了我們,也許不是背叛,只是消失了而已。”
“這都是爲什麼?”我想不明白。
“因爲我派他執行了一個並不困難的任務。那時候我們抓獲了一個和赤銘美幸差不多體質的女人,當然,那人的能力與赤銘美幸不同,只是平常的身體變異者,似乎是可以在嘴中分泌毒液。我們很想知道她的來歷,於是就派楊陽撬開她的嘴,結果卻出乎我們的意料。”雷總似乎仍舊不怎麼想回憶那段往事,一個勁地嘆息。
“結果怎麼了?”我也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結果楊陽帶着那個女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只給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倆字‘叛徒’。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告訴我,他叛變了?”
“這倆人是不是產生感情了?”我小心地問。
“可能是吧。我忽視了他的情感因素,我一直把他當成絕對冰冷精準的機器,我疏忽了,再完美,他也是個人,他也有情感,這麼一個人,就在我們091消失了。我想不明白,一個一直把國家與事業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優秀人才,一個追逐榮譽甚至到了極端的人,竟然爲了情感,放棄了一切,到現在,我都在暗地裡安排人尋找他,我一定要問明白是爲什麼。”雷總也有自己的執著。
“如果我見到他,我一定給您抓回來!我最討厭叛徒了!”拍胸脯,表決心。
雷總又笑了:“呵呵,見到他告訴我好了,你和大張是抓不住他的。我給你說這些,就是告訴你,爲什麼這次陳部長力排衆議,把赤銘美幸當自己人安排。按照程序,她應當是嚴格看管的犯人!他怎麼會不瞭解裡面的風險?他只是希望不再出現第二個楊陽,那件事情對我們打擊很大。當然,你和大張都不是極端的人。我們所做的,就是百分之百保證完成任務。你也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如果你們真有什麼感情,我不反對,但是,沒有最好。我覺得你必須要跟赤銘美幸好好談談,相對地保持距離,她今天這樣的精神狀態不利於我們日後的工作,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了!”感情是打預防針啊。
“好了,回去休息吧,我明天馬上派人研究東北的資料,爭取找到當年改造赤銘美幸身體的秘密基地,我們隨時準備出發。記得,冰冷而精準!”雷總對我揮了揮手,談話結束了。
“是!”我起身敬禮。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揣摩“機器一樣的冰冷而精準”,到底是怎樣的心態。
地下室的臨時住所中,大張早就鼾聲如雷,我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我忽然覺得091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即使我這個整日生活在這個秘密機構核心中的人,也永遠看不清楚這裡面的東西。今天又跳出個楊陽來,與雷總能力相似的人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隋掌櫃算一個,這個楊陽算一個,那個被隋掌櫃在大巴山砍了腦袋的小日本也可以算一個,還會有誰?那個被納粹帶走的奇怪女孩子又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呢?還有隔壁的赤銘美幸,今後該如何與她相處?東北!東北!那裡又有什麼在等着我們?能找到當年改造赤銘美幸的基地嗎?找到了又能發現什麼秘密?我總有感覺,這次不會順利了,暗流似乎又在091的周圍涌動,冥冥之中到底是誰給我這麼大的壓力?
黑暗中,我好像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了赤銘美幸斷斷續續的哭泣聲,說實話,大半夜的傳來一陣陣女子哭泣,而且還是個吸血鬼,這事情有點瘮得慌,我趕緊踹大張的牀頭:“別睡了!起來!赤銘美幸在哭呢!”
大張迷離着眼睛,聽了一會兒:“劉爺,你去安慰安慰她那寂寞的心好了,我困了,沒我啥事,大半夜的點我這一米八四的大燈泡合適嗎?”大張說完,翻身又沉沉睡去。
“我操你大爺!起來!”我一聽他那腔調就來氣,一下把他的被子掀了,臭腳丫子味迎面撲來,“你個王八蛋,冬天腳還這麼臭!”
“你他媽的,她哭哭去吧,讓雷老闆嚇到了,我要是女的見那樣的撲克臉我也哭,有我鳥事啊!”大張罵着,“劉子,你是越來越混蛋了!”
最終,我還是拉着哈欠連天的大張敲開了赤銘美幸的房間,她見到我們這個時間來有點驚訝:“你們怎麼現在來了?有什麼事情嗎?”
“哈——”大張撇着大嘴,“姐姐,我是真沒事,劉子找你有事,他還不好意思,硬拉我來的。”
“哦,是這樣,請進。”赤銘美幸勉強露出了點笑模樣,當大張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嗅了嗅大張的衣服:“張桑(日語,意爲先生或女士——編者注),不,張同志,你能不能洗洗腳再過來,這個味道我有點受不了,對不起。”
“哎,得,姐姐,我這就去,你倆好好說說知心話,有事喊我。”大張是借坡下驢,轉頭就走,還嘟囔着,“丫還嫌我臭,當年哥哥挖屍土伺候丫的時候也沒這麼講究……哈……欠。”
大張裹着軍大衣,罵罵咧咧地回去了,咣噹一聲把門關了,我知道他不會洗腳,除非小田來了,他又會周公去了。屋子裡只有我跟赤銘美幸兩個人了,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跳有點加速,但是我發誓,我從沒有對這個女人有任何想法。
“冰冷而精準!板起你的臉來!”我告誡自己。
“領導讓我來看看你,今天你情緒不太好,讓我多關心關心你。”官腔一定要打,這樣可以克服心中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