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算好了嗎?”蒼蘊看不懂秦芳在做什麼,卻看得到手裡帶血的籤令。
這麼一個東西取了出來,那孩子應該就是沒事了。
他不由的想着,可秦芳的回答卻是:“不,這只是取出了刺入的東西而已,但到底這是異物侵入,而且爲了增加成活率,減少腦損傷,我不得不選擇了開顱,所以這個手術後的三天才是最關鍵的,如果他的體質偏弱,又或者得不到很好的護理的話,他還是有可能,死亡的。”
蒼蘊手裡的籤令直接掉到了地上:“弄了半天,他還是有可能會死?”
“人,每時每刻都可能會死。”秦芳淡定的一邊檢查着鐵蛋的耳下組織和神經,一面回答着蒼蘊:“而我們誰又不是每時每刻積極的努力去活?”
蒼蘊聞言眨眨眼:“那如果爲了活的話,你就應該出嫁,而不是退婚。”
秦芳的手停頓了一秒,隨即言語:“那樣的話,就坐實了別人對我的誣陷不說,還會毀了我自己的人生。”
“誣陷嗎?”蒼蘊看了秦芳一眼:“事實上,你去了林地。”
“可我並沒與人有私,更沒有不知檢點,唯一多做的事,就是順手救了你!”秦芳說着離開了牀頭,去了桌邊拿起了夾針器和煮過的針與線,將它們在酒罈子裡泡了泡。
“不必提醒我承了你的恩,事實上,我們已經兩清了。”
“沒錯,所以你就不能當我是個公子,大家心照不宣,兩不相干嗎?”秦芳說着走回了牀邊,有些惋惜的輕搖了下腦袋把皮肉給鐵蛋覆蓋了回去。
“怎麼了?出岔子了嗎?”蒼蘊立刻去盯鐵蛋。
“沒有,只是覺得這孩子有些可憐,他沒有聽力,纔會聽不到動靜躲避。”她是這麼說着,可內心卻極爲不舒服,因爲剛纔的檢查,讓她發現這孩子根本就是聽神經缺失,這意味着就算她的右臂完好能打印出一套人工耳蝸來,也無法給他帶來聲音的世界。
“所以你救了他,就算他活下來,以後也未必就是安全的。”蒼蘊說着撇了下嘴。
“可救他的人,不止我,還有你!”秦芳看了他一眼開始穿針:“如果不是你出手砍斷了馬腿的話,這孩子已經被那些鐵騎踏成了肉泥了。”
蒼蘊點點頭:“是,不過,如果不是你喊的話,我不會出手,要知道,我可不是南昭的人,而對方可是南昭的禁衛軍,今日風雨欲來的,少沾點麻煩,纔是明智之舉。”
秦芳的眼角彎了一下,衝蒼蘊說到:“你能轉過去一下嗎?”
蒼蘊狐疑的看她一眼,倒也沒問的就轉了過去。
秦芳立刻取下了右手上的手套,用食指和中指捏上了那針。
縫合針可不是直的,它有很多彎曲的角度,以配合不同的切口。
若直接去扳,恐怕還沒到她要的彎度,針就會斷,所以她只好利用義肢手指這種鋼鐵材質的玩意,自行當鉗子一般,一點點的將針慢慢的夾成了她要的弧度。
“好了嗎?”聽得一點細微的窸窣聲,卻吃不住她在幹什麼,蒼蘊便很是好奇。
他的催問得到秦芳的肯定後,他立刻轉身瞧看,就已經看到她拿着一個有點像夾子一樣的東西夾着一支彎曲的針,在鐵蛋的耳後縫合着切開的皮膚。
“這就縫了?那這塊骨頭不放進去了嗎?”蒼蘊抓起了取下來的那一小塊頭骨。
“沒有粘合劑,就只能不放,還好不會有什麼大礙,只不過回頭得和沈家娘子打個招呼,一定要小心不能讓人敲打這孩子的左耳後這一塊。”
沒有了頭骨的保護,這一節就是薄弱的地帶,如果她可以粘合的話,也不願意讓孩子留下這麼個危險的點。
蒼蘊眨眨眼:“你說給他打個簡單的鐵片擋到這兒呢?”
秦芳看了他一眼:“這是個窮孩子,他,用不起鐵。”
憑着卿歡的記憶,她已經知道這個時代的資源稀缺,尤其是鐵,它因爲是各國兵器鑄造的原料,更被管制的格外嚴。
秦芳熟練的打了個手術結便剪斷了線,再縫第二針,蒼蘊看着她的熟練和專注眨眨眼,又開了口:“你怎麼會這些呢?你可是王爺家的郡主啊!”
秦芳打着結輕聲言語:“郡主?我已經不是了。”
“哦?”蒼蘊挑眉。
“在我被某個王八蛋傳出的流言壞掉了名聲之後,我就註定是這個結局了,畢竟退了太子的婚,那等於是給未來的儲君一個巴掌,你說我要不逃的話,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秦芳雖然問着蒼蘊,但眼一直沒離開鐵蛋的耳後,始終是在快速的縫合着。
而蒼蘊聽了秦芳的話後,臉上閃過一秒的悻悻,隨即他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旁邊才說到:“那你現在是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救完這個孩子,離開這個京城,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秦芳說着再下一針。
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陣鐘聲響起,那不緊不慢的聲音層疊着,震得仿若這個世界一下都安寧了一般。
秦芳翻了白眼,繼續縫針,不理會那不絕的鐘聲,而蒼蘊則蹙着眉站着,直到三十聲鐘聲停下,才同情的看向秦芳:“你真不該救這個孩子,現在你恐怕想出城,也出不去了。”
“沒有什麼該不該。”秦芳打上了最後一個結:“我只知道遇上他的時候,我只想救他,那麼這就足夠了。”
“你有一顆菩薩心!”蒼蘊打量着秦芳,他覺得她這個怪異的模樣,卻很有一種令他敬佩的感覺。
“我不是菩薩,我可不會誰都救!”秦芳說着站了起來,將針線丟下後,便拿起剪好的白布給鐵蛋覆蓋在縫合處,而後用白布把他的腦袋給包了起來。
做完了這些後,她扯下了蒙臉的布巾看向蒼蘊:“先前說好的,內裡的一切都不許對外面說,這也包括我們的對話,而現在開始,請你記住,我叫秦方,秦公子。”
蒼蘊點點頭:“好,知道了,那我們是不是現在起,就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做個朋友?”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鐘聲又響,這第二道鐘聲比先前則快了一些。
“皇帝大行,我又出不去,只怕有難,你這個時候和我做朋友,真不知道是該說你太仗義呢,還是說你太沒眼光了呢?”
蒼蘊呵呵一笑:“我很喜歡做傻事。”
秦芳脫下了手套,就着酒水把手一洗,隨即取掉了腦袋上的包布,把他那件外袍拿起來套在了身上:“別了,我們之間,也就還是,我受你這,遮身之恩吧,倘若我能闖過眼前的劫數,而他日,你又需要我動手救治的,我一定不推辭就是了。”
“這聽起來似乎不像是好話!”蒼蘊說着聳了下肩。
秦芳瞧着他這完全不似貴族的舉止,當下笑着指指衣服:“行了,快穿上吧,你得,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