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姨娘算是看清了,如今老爺是隻想守着蘇夫人渡完餘生了,他現在已經完全不顧及自己了,自從他把自己個軟禁起來以後,就根本沒有來看過自己。如果自己再不想辦法的話,就只能一輩子被困在這間小屋子裡了。既然蘇之牧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她就只能求助於自己的女兒了,那秦家也是京城之中數得上的富貴人家,自己若是搬到秦家去住,日子想必也不會太難過,最起碼要比現在好。
可是蘇雪雁一聽,就不由皺起眉頭來,接着便應聲道:“這不合規矩吧,您又沒有被父親休棄,如何能跟我一起住到秦府去了?這於理不合,也會讓人看笑話的,我料想着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
聽了蘇雪雁的話之後,琴姨娘認真想了一下,這纔開口道:“那索性就讓你父親休了我算了,之前他不就說要休了我嗎?那就讓他休吧,我也不在蘇家跟他們耗着了,不如跟雁兒你住來得痛快。”
當初蘇之牧就是給了琴姨娘兩個選擇,要麼選擇一紙休書,要麼就要被軟禁起來,琴姨娘當時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後者,因爲她心裡很清楚,若是自己被休棄,自己除了回孃家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但是可以預見的是,孃家的那些人未必肯接納她。所以,她當時是別無選擇,只能甘願被關在這房間裡。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自己的女兒要嫁進富貴人家了,只要自己跟着女兒,還擔心會過苦日子?自己何必要在這裡受這份兒罪?休了就休了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蘇雪雁久久都沒有說話,琴姨娘這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不由仔細打量着蘇雪雁臉上的神色,繼而道:“雁兒,你該不會是不想讓我跟你一起去秦家住吧?你嫌棄生你養你的親生母親?”琴姨娘的聲音裡不由地帶上了憤憤之色,“從小到大我是怎麼樣寵着你的,吃的、穿的、用的,你哪一樣不比你妹妹好多了?衣裳、首飾,我也從來不吝於給你買,可是到頭來,你卻這樣對你娘嗎?”
“夠了!”蘇雪雁不由緊緊皺起眉頭揚聲喝止琴姨娘,因爲琴姨娘這些話,以及說這些話時的神態,又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當時數落自己孃親時的情形,這讓她極其厭煩,她可不想成爲第二個孃親。
“這樣的話說多了,您難道不累嗎?是,您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從小到大,您對我就比對彤兒好,可是原因是什麼您自己心裡很清楚。當初外面傳出我難堪的流言之後,您不是立刻就冷落了我,而去哄着彤兒了嗎?所以您也不是真心寵愛我,不過是看哪個女兒對自己更有用罷了。”
琴姨娘被蘇雪雁說得目瞪口呆,“雁兒,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事實就是如此。娘,本來我今天晚上過來是想跟你好好說說話的,畢竟從明天起我就要離開蘇府了,以後肯定不能經常回來,但是您卻急着要提出這樣的要求。您有爲我這個女兒想過嗎?剛剛嫁過去,就要帶着自己的孃親一起住過去,別人會怎麼說我?”
其實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受到自己孃親的牽累,就像是外祖母和舅舅那些人牽累着孃親一樣,蘇雪雁深信,如果不是因爲外祖母和舅舅一家的話,自己的孃親絕不至於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所以,她堅決不會再做第二個孃親。
琴姨娘到此時也算是有些明白蘇雪雁的話了,但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如果不能帶着我一起住過去的話,最起碼給我一些銀子吧,你知道這府裡的下人都勢力得很,如果沒有點好處來收買他們的話,他們不肯幫忙做事的。”
蘇雪雁聞言卻是果斷拒絕,“就算我拿銀子給孃親,您也用不到啊,父親已經吩咐了府裡所有的下人,不能跟您說話,您也不能走出這個房間,就算有了銀子又有什麼用呢?也沒處花去啊?”
琴姨娘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雁兒這是要徹底不管自己了,她自己倒好,找一個富貴人家嫁了,享福去了,把自己一個人扔在蘇府之中不管,自己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了。
“雁兒,你這是打算徹底不管我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就算我嫁人搬出去了,我還是會經常回來看孃親你的。”
“別說這些虛話,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孃親是父親的姨娘,怎麼能輪到讓自己的女兒來管?方纔我也已經把話說得和清楚了,娘,你不用指望着我能像你對待外祖母和舅舅他們那樣對待你,我可不想被我的夫君指責。”
琴姨娘聞言冷笑一聲,“原來你早就想好了。”
見着琴姨娘這樣,蘇雪雁臉上也沒了笑容,“是,在我從外祖母那裡回家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我絕對不能像孃親一樣,拿了自己夫家的東西去送給自己的孃家。”
“行了,雁兒,你別拿我做藉口,你就是想自己一個人過好日子,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管了。”
“如果孃親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可以跟孃親您說實話,在去到外祖母家之前,我一直都認爲您說的都是對的,我能嫁得好那全是您的功勞,所以我給你回報也是應該的,但是從那之後,我就不怎麼想了。”
蘇雪雁說着,卻是已經站起身來,“好了,我也不多說了,本來我是想着明天就要嫁出去了,想好好跟孃親您說說話的,但是沒有想到您在自己的女兒即將出嫁的前夕說的卻都是跟錢財有關的事情,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先回房去了,明天一早還要起來梳妝,孃親您自己多保重。”
“雁兒,你先別走,雁兒……”
琴姨娘想要拉住蘇雪雁,卻是被蘇雪雁躲開,她快步想要追上去,可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是被守在那裡的侍衛給攔住。
“琴姨娘,請留步。”那侍衛沉聲道。
而這般功夫,蘇雪雁已經快步離開,走出了院子,徹底消失在了琴姨娘的視線之中。
房門被侍衛關上,琴姨娘只能愣愣地站在那裡,滿心的都是失落,爲什麼會這個樣子,自己寵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到頭來卻是這樣對自己!難道自己的後半輩子就只能這樣了嗎?
不,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彤兒她可比雁兒心軟多了,她不可能會不管自己了,自己還有希望。
其實在離開琴姨娘的房間之後,蘇雪雁的心裡也是有些難過的,本來她是真的打算在成親的前一天晚上跟自己的孃親好好說說話的,畢竟哪個女子嫁人的時候不對自己的家有些不捨呢?想起蘇綺蔓嫁人的前一天晚上,蘇夫人陪着蘇綺蔓聊了好久,那個時候自己就在想,等自己嫁人的時候,也要好好跟自己的孃親說說話。可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孃親完全沒有顧慮到自己女兒嫁人之後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受道夫家的欺負,就是想到自己,一聽到對方是富貴之家,便提出搬過去跟自己一直住,完全都不去想這樣做會給自己的女兒帶來怎樣的不利。
蘇雪雁一步一步走回自己住的院子,心中倍感失落,不由擡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這也是自己最後一次在蘇府裡看星星了。蘇雪雁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卻是轉了一個方向,往蘇夫人的院子去了。
不過,她自然不是去找蘇夫人的,這個時候,她格外地想要跟自己的親妹妹蘇雪彤說說話,在這蘇府之中,也只有她肯認真聽一聽自己說的話了吧?
對於蘇雪雁的到來,蘇雪彤很是詫異,因爲她知道這個時候蘇雪雁應該是在自己孃親的房間裡,兩個人說話的。
“三姐,你怎麼過來了?跟孃親說完話了嗎?”這麼快?
蘇雪雁徑直尋了一個椅子坐下,衝着蘇雪彤搖頭道:“本來要說都沒說,沒打算說的,卻都說了。”
看出蘇雪雁情緒的不對勁,蘇雪彤連忙問道:“三姐,你怎麼了?”
蘇雪雁卻並不回答蘇雪彤的話,而是轉而問蘇雪彤道:“彤兒,你跟姐姐說實話,這麼多年,孃親一直都偏心我,你心裡是不是有些恨我跟孃親?”
蘇雪彤搖頭,傷心是有過的,不過她知道自己比不上自己的姐姐,所以時間久了,她自己也認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從來也沒有恨過。
“彤兒,你是個心善的人,但是人有的事情也不能太善良了,容易被人欺負。”或許是因爲明天就要嫁人,姐妹兩個很少能再見了,所以今天的蘇雪雁對自己這個親妹妹格外地友好。
“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忠告,以後無論孃親怎麼在你面前裝可憐,你都不要從自己的夫君拿銀子或是其他的東西給她,不然的話,你最後也會落得跟孃親一樣的下場。索性,你就恨我跟孃親吧,你就想想這麼多年,她對你那麼冷淡,對你那麼不好,現在又憑什麼讓你來管她呢?你就這樣想就好了。”
“三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跟孃親吵架了?”
蘇雪雁搖頭,“彤兒,別的你都別管,就記住一點,不要爲了孃親,讓你的夫家討厭你。”
這也算是蘇雪雁在嫁人之前,給自己親妹妹的最後忠告了,因爲她斷定,在徹底對自己失望之後,自己的孃親肯定會把目標轉移到蘇雪彤的身上。
而今晚,也是蘇雪彤難得地看到自己的姐姐對自己說話最溫和的一次,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她是真的而很像一個姐姐了。
……
雖然這次嫁的是一個庶女,但是爲了不讓別人說閒話,蘇夫人還是珍重準備了的,蘇府裡也掛滿了紅綢。
本來按規矩說,蘇雪雁是嫁去秦家做妾室的,所以迎親、拜堂、宴請這些的禮數都不必有,但是蘇雪雁卻是相當地有手段,說服了秦光紀上門迎親,並且在蘇府裡跟她進行拜堂。
所以,雖然是作爲妾室,但新郎秦光紀還是穿了一身喜服騎馬來到了蘇府。
今日蘇芊雅也是回來了的,雖然她並不很情願回來參加這個婚禮,她可忘不了當初就是這個秦光紀害得自己被祖父責罰,琴姨娘好一陣子對自己都冷嘲暗諷的,讓自己在琴姨娘的面前擡不起頭來。
不過秦光紀卻好像完全忘記了之前的那樁事情似的,還笑着跟蘇芊雅說話,但是蘇芊雅卻是冷冷應了一聲,就轉身走開了。
而蘇洛寧和蘇綺蔓今日也都是回來蘇家觀禮了,雖然她們跟蘇雪雁的關係一向不怎麼好,但是畢竟是姐妹,總是要回來看一看的。
因爲府裡的所有人都把注意裡放在今天蘇雪雁的婚禮上,所以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蘇綺蔓,但是蘇洛寧卻看得出來,她雖然看起來是笑着的,但是一雙眼睛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她分明是在勉強笑着而已。
趁着別人都在忙,蘇洛寧把蘇綺蔓拉到一旁去,輕聲問道:“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一聽到蘇洛寧問這話,蘇綺蔓果然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怎麼好,我這段日子過得簡直憋屈死了。”
“怎麼了?”
“他什麼都要管我,就拿昨天晚上來說,吃罷晚飯之後,我有些沒吃飽,就讓廚房幫我熬一碗燕窩粥,但是廚房煮得太慢了,等粥熬好的時候,我都已經困了,本來想着是不吃了,可是他還偏偏非要把我叫起來喝粥,真是氣死人!爲着這個,我們兩個昨天還吵了一架。”
蘇洛寧聽完這話,心裡也便明白了,柳彥哲一定是因爲嫌蘇綺蔓浪費,但是對於蘇綺蔓來說,卻覺得莫名其妙,畢竟對她來說燕窩粥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在蘇府的時候想吃就隨便吃了,若是做好了不想吃,直接讓下人吃了就是了,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是她忽略了,柳彥哲跟她不一樣,對於出身貧寒的柳彥哲來說,這根本就是一種很奢侈的浪費。
如果在他們二人吵架的過程中,蘇綺蔓又說了什麼刺傷柳彥哲的話,那他們夫妻兩個只怕是更加難以和好了。
事實上,在昨天晚上,蘇綺蔓和柳彥哲的確有過一番和激烈的爭吵,起因自然是那一碗燕窩粥,柳彥哲是出身貧寒,自然容不得蘇綺蔓這樣的浪費,事實上,這也並不是蘇綺蔓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但是在蘇綺蔓看來,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她覺得柳彥哲的指責很莫名其妙,在柳彥哲指責她揮霍浪費的時候,蘇綺蔓也直接回嘴說,那燕窩是用她從她的嫁妝裡拿的銀子買的,怎麼浪費都是她的事情。
這樣無疑刺痛了柳彥哲的自尊心,兩個人也就鬧得冷面相對了。
而蘇綺蔓又擔心自己的傷心失落被人看穿,尤其還是在蘇雪雁成親的日子,她纔不想承認蘇雪雁之前說的話是對的,所以在這裡強顏歡笑。
“我知道這件事你一定覺得很委屈,但是你也要站在柳彥哲的角度爲他想一想,他跟你不一樣,你從小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缺,但是他卻是出身貧寒,你要想想,你這一碗燕窩花費的銀子可能是他之前一個月,甚至兩個月的口糧,他怎麼可能不跟你急呢?”
“但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啊,總不至於一碗燕窩也吃不起。”
“不至於說吃不起,但光靠他的俸祿的話,也很困難。你當然可以說,你花的是蘇家的銀子,沒有用他的俸祿,但是這對於柳彥哲來說,卻很傷自尊心,這件事,或許你們兩個都沒有錯,只能說你們本來過日子的方式就有很大的差別。”
蘇綺蔓點頭,輕嘆了一口氣,“昨天晚上我也是氣極了,纔會跟他吵。但是寧兒,我真的以爲一碗燕窩值不了幾個錢的,你知道,我對這些錢財上的時候根本就一竅不通。”
這話倒是真的,蘇綺蔓從小到大,從來也就沒有花多少銀子的概念,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可以去買,想吃什麼也可以隨意去吃,從來不知道那些東西要花多少銀子,也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所以,蘇綺蔓自己也覺得很委屈,這明明不是她的錯,她真的以爲燕窩並不很貴。
蘇洛寧擡手輕輕拍了一下蘇綺蔓的肩膀,“如果你想要跟柳彥哲好好過下去的話,就要多瞭解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蘇洛寧知道自己說的話無關痛癢,但是除了這個,她也沒辦法再說什麼,自己只能給她建議,他們兩個的關係還得他們兩個自己去磨合,但是這肯定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所以在這方面來說,蘇雪雁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想要過的是什麼日子,說她拜金也好,嫌貧愛富也好,她就是絕對不想嫁進家境普通的人家。
對比在蘇綺蔓婚禮上,柳彥哲冷然的表情,這個秦光紀就顯得高興得多了,雖然按照規矩,他是不能跟蘇雪雁行夫妻之禮的,但是他還是做了,要麼是因爲他是真心喜歡蘇雪雁,想給她一個珍重的婚禮,要麼就是因爲想要得到蘇雪雁,而暫時做的妥協。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蘇雪雁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而這場婚禮,琴姨娘最終還是沒能露面。
行過拜堂禮之後,秦光紀就把蘇雪雁接去秦府了,而蘇家的這些人都不必跟隨,因爲畢竟不是正妻。
送走蘇雪雁之後,這場婚禮也就算是徹底結束了,這要比之前蘇洛寧她們成親的時候簡單多了。
而蘇洛寧在蘇府吃罷午飯之後,也就去了將軍府。
將軍夫人聽到下人通報說是皇后娘娘來了,心知定是蘇家給了迴音,便是連忙迎了出去。
因爲知道今日是蘇家三小姐出嫁的日子,所以將軍夫人先是給蘇洛寧道了喜。
蘇洛寧亦是回了謝,這才道明自己的來意,“昨日我已經將夫人的意思跟父親說了,父親很感謝夫人能看得上我們彤兒,但是,他是不願意讓彤兒給人做妾的,父親早已打算給彤兒尋一戶普通人家,讓彤兒以正妻的身份嫁入,父親說,就算蘇家貼補他們也好,絕不能讓彤兒的夫家欺負彤兒,也讓彤兒在夫家有底氣一些。彤兒性子弱,受了委屈也都不說喜歡憋在心裡,所以……父親的意思是,讓彤兒下嫁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