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老爺這般說,那謝夫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道:“算了,我現在也想明白了,隨她去吧,這孩子難得對什麼事這麼上心,不管好的壞的,讓她經歷一遭也好。”
而此時蘇府裡卻也是掀起了一番波瀾,府裡的下人們都陸續過來圍觀他們家小姐帶回來的這個披頭散髮、渾身髒兮兮,看不清面目的人。
一時間這府裡的下人們都是議論紛紛。
“小姐帶回來的這個人該不會就是那個吃人的‘惡魔’吧?”
“應該是吧,我聽到小姐之前跟老太爺說要跟雋王殿下去一趟監牢,那個‘惡魔’不就被關在牢裡的嗎?”
“啊?這是真的啊?那小姐把他帶回蘇府來,我們豈不是都很危險嗎?”
蘇洛寧朝這些圍觀過來的人看了一眼,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隻猜也是猜得到的,不過她並沒有理會他們,徑直把那‘野人’帶去了後院。
蘇老爺子他們聽說蘇洛寧帶了一個人回來了,也連忙走出來看,見到是這麼一個人,蘇之牧不由皺起了眉頭,“寧兒,這個該不會就是傳言中被抓到牢裡那個吃人的‘惡魔’吧?”
蘇洛寧聞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野人’,她知道他能聽得懂這些,“父親,現在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的確殺過人,事實上,丁大人已經查遍了卷宗,最近同州都沒有無名屍體,更沒有被咬食過的屍體,那些流言很可能只是誤傳。那些曾經被他攻擊過的人也承認了,他們的確是傳了謠言,目的不過是爲了出風頭罷了。”
也許是爲了引人注目,他們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了一番說給別人聽,以滿足別人獵奇的心理,也讓自己一時間名聲大噪。但,蘇洛寧也並沒有放鬆對這個‘野人’的警惕,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是一個十分可疑的人。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這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他咬傷人,並且吸食人血的事情這總是事實吧,你把他就這麼帶回來……很危險啊。”
“父親不用擔心,我會找人看着他的,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我是打算把他一起帶回京城的,等回京之後再仔細查一查。”因爲當着這個‘野人’的面,蘇洛寧也不方便跟蘇之牧他們說得太明白,此時只是轉身對寄雨道:“寄雨,你去找兩個人給……給他沐浴。”蘇洛寧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野人’纔好。
這個時候司空雋也是開口道:“我跟寄雨一起過去吧。”
蘇洛寧點頭,“也好。”
等司空雋和寄雨帶着那‘野人’離開之後,蘇洛寧這纔對蘇老爺子和蘇之牧道:“祖父和父親放心,明天我就會帶着這個人離開同州,不會危及到府裡的人的。”
“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會有危險嗎?”蘇老爺子沉聲道:“你插手這件事做什麼,都交給丁大人去解決不好嗎?畢竟這就是他的事情,你何苦在中間橫插這一道?”
“可是丁大人想要判處他絞刑,不過我覺得他沒有說謊,他可能真的沒有殺人,如果就這麼讓丁大人絞殺了他,萬一他是無辜的,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總不能這般隨便地對待。而且我覺得這個人的身份很不簡單,得好好地查一查才行。至於我的安全,你們不用擔心,我的身邊有皇上精挑細選的暗衛,他們會護我周全的。”
蘇之牧還是搖了搖頭,“話雖然是這樣說,那畢竟有那樣的傳言,總是不讓人安心的……”
不過他們也都知道蘇洛寧的性子,一旦決定了什麼事情,就很難改變了。雖然心中有些擔心,但是想到這一路上有皇上派遣的暗衛護着,又有雋王殿下和他帶來的那幾位大內高手,想來應該也不至於會出什麼事情。
蘇洛寧回到房間,這廂剛剛坐下,寄雨就已經回來了,見她臉上帶着笑意,蘇洛寧亦是含笑問道:“笑什麼呢?”
“雋王殿下讓帶來的那幾個大內高手給那‘野人’洗澡呢,小姐你都沒有見到他們幾個臉上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
蘇洛寧聞言倒也能想象出那幾個大內侍衛的表情,他們畢竟都是大內高手,他們執行的都是極其危險和難度極大的任務,幫人洗澡這樣的事情,他們大約是第一次做,這樣大材小用,他們心裡自然覺得委屈了。
“是有些委屈他們了,但是誰讓那個人武功太高了,這府裡的下人怎麼能製得住他啊?”
主僕兩人在這裡說這話,過了許久時候,府裡的一個侍女緩緩走了進來,對着蘇洛寧行了一禮,方纔稟報道:“小姐,您帶回來的那位公子已經沐浴罷了,您要過去看看嗎?”
蘇洛寧聽得這侍女聲音放得很是輕柔,面上也有些幾分羞紅,那眉眼裡染了幾分欣悅的意味,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公子?這麼說來,那‘野人’還是一個年輕人了?之前聽他的聲音那般暗啞倒是沒有聽出來,只是從他的眼睛判斷,應該年紀不大。
等蘇洛寧真正親眼見到那個沐浴更衣之後的‘野人’這才明白方纔那個來回稟自己的侍女爲何會有那般姿態了,原來這個‘野人’不僅是個白淨的年輕公子,長得還很好看。此刻他身上穿的是蘇之牧的舊衣,這很普通的衣服,倒是被他穿出幾分風骨來。
難怪方纔自己進來的時候,看到有許多府裡的侍女往這裡面望,你推我搡的。
司空雋見她進來,不由朝她微微挑了一下眉頭,其中的意味,蘇洛寧自是明白,誰能想到之前那個蓬頭垢面,身上都散發着惡臭的‘野人’在沐浴之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如果不是親眼得見,估計不會有人相信這是同一個人吧。
而那個‘野人’此時也是擡眸看着蘇洛寧,目光沉暗深不見底,卻仍舊不發一言。
蘇洛寧此時亦是看想那‘野人’道:“如果你還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來歷的話,我們會把你帶去京城,看看有沒有辦法治好你的失憶,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那‘野人’聞言靜默了片刻,最終衝着蘇洛寧微微點了點頭。
“你……”蘇洛寧想要說什麼,可是卻又突然停住了,然後才道:“這一路回京城,我們總免不了相處,還是得稱呼你纔好,不過你沒有名字,這樣的話……我們就暫且稱你爲‘無名’好了,可以嗎?”
那‘野人’這此開了口,“隨便你們。”依舊是跟之前一樣沙啞的嗓音,跟他這個外表很不相稱,彷彿是從另外一個人的口中說出來的一般。
“我們明天就出發,現在我讓人帶你回房間去休息,明天一早,會有人叫你起牀的。”
說完這些之後,蘇洛寧便是讓人領着那無名回房間去了。
司空雋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躲在遊廊上偷偷看過來的侍女們,不由好笑道:“看來這長得好看,總是有許多好處的。”之前還被那些所謂‘吃人’的傳言嚇得不行,現在就這般笑吟吟羞澀澀地躲在暗處偷看了。
“雋王殿下這是在說自己嗎?”
司空雋聞言不由含笑搖頭,繼而才緩緩斂去了臉上的笑意,“就這麼把他帶去了京城,會不會有什麼風險啊,這個人來歷不明,又擁有如此高強的武功,給人的感覺太神秘了。”
“可若是把他留在同州的話,會更加不妥,在京城裡我們還可以派人看着他,我覺得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他的身份,還有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司空雋點點頭,“看來這一路上得更加謹慎小心了。”不僅有那幾個鳴瑤閣的女子,如今又加上了這麼一個武功高強又來歷不明的人,這些人哪個都不能小覷。
跟司空雋聊完之後,蘇洛寧便是走了出去,這廂走到拱門處,正聽到拱門牆壁的另一邊有兩個侍女在說話,說的正是被她從監牢裡帶回來的無名,蘇洛寧一聽,面上不由浮起一笑,這兩人正在花癡人家的容貌呢。
蘇洛寧不由輕咳了一聲,那兩個侍女的談論之聲亦是隨之戛然而止,蘇洛寧跨過拱門,那兩個侍女連忙向蘇洛寧行禮,“小姐。”
蘇洛寧看着她們二人含笑道:“你們兩個丫頭,這時候不害怕他是個從監牢裡出來的會吃人的‘惡魔’了?”
見蘇洛寧這般笑着跟她們說話,那兩個侍女也是放鬆下來,其中一人道:“長得那樣好看的公子,怎麼可能會吃人啊?肯定都是謠言了。”
“你們啊,長得好看就不會做惡事了?不過也難怪你們這樣想,所謂食色性也,這都是正常的。趁着能看的時候趕快看兩眼吧,你家小姐我明天就要把這個人給帶回京城去了,到那時你們想看也看不到了。”
那兩個侍女面上一紅,知道蘇洛寧這是在跟她們開玩笑,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了。
蘇洛寧說完之後,便是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因爲明日蘇洛寧就要提前回京了,所以這天的晚飯做得非常的豐盛,蘇老爺子很是有些不捨,這一次離別,不知道又會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洛寧了。吃完晚飯之後,蘇洛寧又陪着蘇老爺子說了半天話,眼看着天色已經很晚了,這纔回去自己的房間。
而此時謝府之中,謝允嘉亦是難以入眠,此時他坐在書桌前,手中的書卻不曾翻動一頁。就連自己的妻子緩緩走近,他都沒有察覺到。
“夫君,夜深了,該休息了。”丁芸萱聲音嬌軟溫柔,但是那眼睛裡卻是藏着異樣的情緒。
她知道謝允嘉爲何會愣愣地坐在這裡,像是丟了魂一般,方纔在一起吃完飯的時候,成悠夏說了,明天她會跟蘇洛寧一起啓程回京,也就是說蘇洛寧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夫君之所以會這般愣神,就是因爲蘇洛寧要走了吧。
謝允嘉飄遠的思緒被拉回,不由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才道:“我還不困,你先去睡吧,我再看會兒書。”
“夫君是在嫌棄我嗎?”
謝允嘉聞言這才擡眸看向丁芸萱,“爲什麼這麼問?”
爲什麼?丁芸萱不由在心中自嘲了一下,然後纔開口道:“我們成親已有數日了,可夫君卻從未有一晚與我同牀共枕,難道這還不是嫌棄嗎?”
謝允嘉放下手中的書冊,站起身來,微微低着頭看着丁芸萱道:“我從未嫌棄過你,只是……我需要時間來適應這一切。”
“需要時間?多久?”
“我也不知道。”
丁芸萱聞言面上露出淒涼之色,“你不知道?你到底要我等多久?我愛了你那麼多年,看着你跟她……”說到‘她’,丁芸萱忽然停住了,她知道自己以後最好都不要再提起那個女人。
謝允嘉卻沒有再說話了,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乾脆緘默不語罷了。
兩個剛剛成親不久的新人就這麼沉默地相對而立,哪裡有一點新婚燕爾的樣子。
……
次日清晨,司空雋便是帶着那幾個大內的侍衛去監牢裡提人,而蘇老爺子也已經讓府裡的下人把一切都打點好了,蘇洛寧起牀,用罷早膳之後,先是看了蘇綺蔓,等到侍女來報說,成悠夏已經到了的時候,她這才囑咐寄雨拿上行李準備出發。
蘇老爺子、蘇之牧和蘇夫人把他們送到了蘇府的門口,馬車已經在那裡等着了,蘇之牧和蘇夫人倒也沒說幾句話,畢竟他們不久之後也要回京去的。至於蘇老爺子昨天已經基本把話跟蘇洛寧說完了,所以今日也只是告別幾句罷了。
蘇洛寧他們並沒有在蘇府別的門口逗留多久,很快便是乘上馬車離開了。
不過到了城門口的時候,馬車卻又是停了下來,卻原來這知州丁大人又是帶了人來送行,讓蘇洛寧意外的是,謝允嘉和那丁芸萱也在。
“下官攜屬下和親眷來恭送皇后娘娘和雋王殿下回京。”這丁大人知道今日是蘇洛寧他們離開的日子,怎麼可能來送送呢?
“丁大人多禮了,倒是不必費這些周章的。”蘇洛寧卻也是從馬車上下來了。
此時謝允嘉亦是走上前來,對蘇洛寧道:“多謝你能回來出席我的婚禮。”
蘇洛寧聽聞此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因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跟她在回到同州之前想象得完全不同。
而此時那丁芸萱也是上前一步,在謝允嘉的身邊站定,看着蘇洛寧開口道:“希望今後,皇后娘娘還能經常回來。”
看她這樣的眼神,蘇洛寧就知道這並非是她的真心話。
蘇洛寧微微點頭,“希望你跟允嘉今後能好好的。”
“當然,我對夫君的心意並不是一朝一夕的,在很久之前,我的心就係在了他的身上,我當然會對他好的。”
聽到丁芸萱這樣說,蘇洛寧的腦海中剎那間閃過了什麼,片刻之後,纔看着丁芸萱問道:“其實我們之前不止見過一面對吧?”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那些久遠的往事,那些躲在暗處的偷窺,那些想要而不能得的日子,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蘇洛寧自然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簡單地跟謝允嘉告別之後,便又是坐上了馬車,一向遊刃有餘的她,此時卻不知道該在謝允嘉的面前說什麼,好像無論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
而此時坐在馬背上的無名卻是目光漠然地看着這一切,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絲毫不關心一般,但是此時那幾個大內侍衛卻是在暗暗地注意着他,這個分明不明的高手,是他們不可大意的對象,畢竟目前他還沒有完全擺脫會吃人的嫌疑,存在不穩定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