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不禁往地上看去,卻見那宣紙之上正是剛剛詹濮沉臨摹下的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就在詹濮沉彎下腰去撿的時候,卻聽得一旁的蘇芊雅訝然地出聲道:“這不是……”
聽聞此言,司空景和詹濮沉都是轉頭看向蘇芊雅,卻見她只是認真地盯着地上那宣旨看,司空景見此不由開口問道:“你認得這上面畫着的玉佩?”
“看起來很眼熟。”只見蘇芊雅低身撿起那宣旨,仔細看了看,道:“沒錯,這玉佩跟我二姐的那個一模一樣。”
一句話讓司空景猛地一驚,下意識地開口道:“你說這玉佩在澈王妃的身上?你看清楚了嗎?”
蘇芊雅又是仔細看了一眼,道:“是的,一模一樣的。”
“你是什麼時候見到的?澈王妃又是怎麼得來的這枚玉佩?”司空景怎麼都沒想到荼梧玉佩已經在蘇洛寧的身上了。
蘇芊雅看到司空景這個表情,不由問道:“這枚玉佩很重要嗎?”
“你先別管這個,你就告訴我澈王妃身上的玉佩是怎麼得來的。”
“就是我二姐及笄那年,我祖父送給她的禮物啊。”因爲女子及笄是件大事,所以當時父親帶着全家人都回了同州老家,父親還給二姐辦了及笄宴,宅子裡請了好多人。
當時宴會散了之後,祖父當着他們全家人的面把那枚玉佩給了二姐,所以她還有些印象,只是後來也沒見二姐怎麼戴過,所以她也就並不認爲那枚玉佩有多珍貴了,但是如今看太子殿下和詹先生的表情,這枚玉佩應該是很珍貴。
及笄那年?也就是說蘇洛寧拿到荼梧玉佩的時候,她還不認識司空澈,應該不是司空澈刻意所爲。只是這荼梧玉佩竟然機緣巧合地到了蘇洛寧的手裡,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這玉佩究竟怎麼了?”蘇芊雅不禁問道。
一旁的詹濮沉聞言,輕聲道:“難道雅側妃最近沒有聽說外面那些有關於玉佩的傳言嗎?”
蘇芊雅聞言目光不由重新落在手裡的宣紙上,“你的意思是說,這上面的玉佩就是……”傳言中的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
“是的,您姐姐手裡的那枚就是傳聞中的荼梧玉佩。”詹濮沉一邊觀察着蘇芊雅的表情,一邊沉聲道。
蘇芊雅一時訝然地呆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時候,卻見詹濮沉轉向司空景道:“看來這荼梧玉佩的下落我們也不用再找了,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目送詹濮沉離開,司空景這才從呆愣的蘇芊雅手中抽走那張宣紙,嘴角浮起一抹冷淡嘲諷的笑意,“沒想到啊,這荼梧玉佩早就到了澈王妃的手上,你那祖父可真捨得下血本,這玉佩原是敏文帝的皇后所有,光憑這一點,這玉佩就已經價值連城了。”
蘇芊雅把這話聽在耳中,心裡也滿是憤怒不滿,她本以爲當初祖父送給二姐的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玉佩嘛,她們姐妹都有。蘇家五位小姐,及笄的當天,祖父都送了玉佩,她當時也不覺得二姐的那枚有什麼特別,但是今天得知那玉佩就是大名鼎鼎的荼梧玉佩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祖父究竟偏心到什麼地步。
不僅把整個蘇家的生意都交到她的手上,就連及笄禮送的玉佩都有這樣大的差別,同爲蘇家的女兒,祖父爲何這般偏心?
司空景見蘇芊雅面上露出這樣憤然的神色,不由沉聲道:“生氣?不甘心?那就用你自己的行動告訴你的祖父,告訴你的父母,你比蘇洛寧強多了,她能做的事情你也可以做,甚至能比她做得更好。”
蘇芊雅聞言這才微微收斂了心思,淡淡道:“放心吧,很快,他們很快就知道我跟蘇洛寧比起來,只好不差。”
司空景看着這樣的蘇芊雅不由微微一笑,好,一旦蘇芊雅代替蘇洛寧掌控了蘇家的生意,那必然會成爲自己極大的助力,朝堂之上,司空澈便是沒有跟自己爭奪的能力了。有蘇家的財力在背後做支持,自己還愁不能勝過司空澈嗎?不愛財的人,全天下又能有幾個呢?看在銀子的面子上,那些大臣們勢必也會站在自己這邊。
而等自己登上皇位的時候,蘇家的財富已經被自己耗得差不多了,到那時蘇家便也不再是自己的威脅,‘富可敵國’這樣的字眼也不會再出現在蘇家的名頭之上了。
蘇芊雅跟司空景兩人正在這裡說着話,卻見太子妃從一旁的迴廊上走過來,她的肚子已經隆起,因爲懷了身孕,她看起來倒是比以前平和了不少。
只見得侍女扶着那太子妃來到司空景的身邊,“殿下談完事情了嗎?我剛剛看廚房裡把午膳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殿下現下餓了嗎?”
司空景不由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蘇芊雅,然後復又看向太子妃,開口道:“走吧。”
眼看着司空景和太子妃一起離開,蘇芊雅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旁她的貼身侍女不由小聲道:“小姐爲什麼不留太子一下,我看太子對小姐您也並不是完全不在意的,這段日子您跟太子殿下不是親近了很多嗎?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太子妃又奪取了太子的心思啊?”
眼看着這段時間太子來小姐房裡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太子妃又是坐不住了,來這裡搶人,可是小姐竟然也不吭聲,這可不像是以前的小姐了。
蘇芊雅此時心裡也是亂糟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看到司空景跟那太子妃一起離開,心裡的確是有些不好受,可是自己分明是不喜歡他的啊,自己喜歡的人不是澈王殿下嗎?自己跟太子只是爲了各自的目的在一起。
片刻之後,只聽得蘇芊雅淡淡:“行了,我們也回房去吧。”
司空景在太子妃的房裡吃罷飯便是出府辦事去了,含笑送了司空景離開,太子妃這纔回身在房間裡坐下,臉上已經全然不見了方纔溫柔的笑意。
最近這段日子,太子殿下跟那個雅側妃可是越走越近了,兩個人時常關着門呆在房間裡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再這樣下去,自己這個太子妃還往哪裡放?
想起昨日母親派人給自己送來的那封信,她不禁微微沉冷了臉色,然後就是緩緩擡手撫上自己隆起的肚子。
……
卻說這日,琴姨娘正在自己屋子裡哀聲嘆氣,感嘆自己生了兩個女兒卻沒有一個肯陪自己說話的,以前雁兒還能陪自己閒聊說話,如今她竟還生着自己的氣,不肯跟自己說話。
老爺呢,現在是連自己的院門都不踏進來了,這日子過得委實寡淡。
就在她這般自怨自艾的時候,只見得一侍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道:“老爺讓姨娘過去一趟呢。”
琴姨娘一聽這話,忙是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侍女道:“是什麼事情?”
“老爺沒說,不過我聽着大約是因着姨娘孃家的那些事情。”
琴姨娘聞言不禁納悶,暗道:我這些日子也沒回去孃家啊,半分東西也沒往府外拿,老爺叫我幹什麼?
懷着忐忑和疑惑的心情,琴姨娘便是去了蘇夫人的院子,進到房間里正看到蘇老爺和蘇夫人在榻上對弈,心裡不由有些酸酸的,老爺這段日子連自己的院門都不曾踏,竟是有這閒工夫在這裡跟夫人無聊下棋。
“老爺叫我?”
蘇之牧這才放下手中的棋子,轉而看向站在那裡的琴姨娘,本來十分溫和的一張臉,此時卻轉變成了嫌惡,“你孃家的那些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在自己家裡丟人現眼也就罷了,還跑到外面去打我們蘇家的臉,我們蘇家養了他們這麼些年不知道感恩圖報也就罷了,現在還當着那麼多人大鬧,說我們蘇家如何虧待他們,你說你們孃家的那些人還有良心嗎?他們也不怕老天看不過眼,拿雷劈他們。”
琴姨娘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呢,上來就是被蘇之牧這麼劈頭蓋臉地給說了一頓,心裡頓時委屈得不行,“老爺,我們孃家人又怎麼了?您上來就這麼說我,我哪裡聽得明白啊?”
“想弄明白啊,你去成衣鋪一趟就全都知道了,你孃家人現在正在那裡鬧呢,搞得鋪裡的生意都沒法做,現在整個蘇家都聲名狼藉了。剛剛寧兒派人過來說了,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沒有讓人立即把他們扭送到官府。若是今天中午之前,你還是解決不了這件事,她就不會再留情了,有澈王殿下在那裡站着呢,你孃家人要真是惹惱了寧兒,你看官府的那些人會怎麼對付他們!話我就說到這裡,你自己去掂量吧。”
琴姨娘聽完仍是有些愣愣地在那裡站着,蘇之牧見她如此,眉頭不由皺得更緊,沉聲道:“你還愣着幹什麼呢?還不快去?等着你們孃家人全都被扭送官府呢。”
蘇之牧的這話頓時驚醒了猶在朦朧之中的琴姨娘,她正轉身要走,可是卻又停下腳步,看向蘇之牧,“老爺,我一個婦人家能頂什麼用?還是老爺跟我一起去吧。”
蘇之牧卻是直接拒絕,“我爲什麼要跟你一起去?你孃家的那些人我簡直厭煩透了,他們被扭送官府了纔好呢。想起來就生氣,你說你拿着我們蘇家的銀子供他們好吃好喝了這麼多年,他們不知感恩也就罷了,還到處詆譭我們蘇家,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他們也真被關進了監獄,我心裡才痛快呢!”
上次他們拿自己女兒當丫頭使的事情,自己可還沒忘記呢。
琴姨娘見蘇之牧這個態度,心中不禁拔涼,看來老爺是決計不會管這個事情了,蘇洛寧那個人她也是知道的,既然這樣的話她都已經說出口了,定是說到做到的,說實話,有澈王殿下在背後給她撐腰,她讓官府的人關幾個人算什麼。
這麼一想,琴姨娘也不敢再耽擱,當即就走出了蘇夫人的房間,卻是不朝院子外面走,而是轉身走去了蘇雪彤現在住的房間。
誰知道蘇雪彤的房裡並不止有她一個人,還有蘇雪雁在。
琴姨娘見了蘇雪雁不由詫異道:“你怎麼也在這裡?”這太讓人驚訝了,以前雁兒很少找彤兒說話的,所以她們兩姐妹的感情並不怎麼深。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了?我來找彤兒說說話都不行嗎?”現如今,蘇雪雁看到琴姨娘,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所以語氣也不怎麼好。
琴姨娘此時也顧不上她,畢竟也不知道蘇洛寧什麼時候會讓官府的人去鋪子裡抓人。
只見她上前握住蘇雪彤的手道:“彤兒啊,娘現在有一件事要求你。你二姐要把你外祖母和舅舅他們扭送官府,那可是你的親外祖母和舅舅啊,你不能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坐牢吧?你二姐一向喜歡你,你去向你二姐求求情好不好?”
可是蘇雪彤還沒說話,就見一旁的蘇雪雁拉開了琴姨娘的手,語氣十分薄淡,“娘,事情我們方纔都已經聽說了,您就別爲難彤兒了。是,外祖母和舅舅當年是爲你做了很多,你想報答他們,無可厚非。但是我跟彤兒可是沒有用過他們一分銀子,受過他們片刻的照顧吧?不止沒受過照顧,他們還拿我當丫頭使喚呢,我是欠他們的嗎?要我去伺候他們?還有彤兒也是,彤兒憑什麼爲他們求情?我們是蘇家的女兒,從小穿的、吃的、用的,都是蘇家的,現在他們在蘇家的鋪子裡大鬧,影響的是蘇家的生意,彤兒要是去向二姐替他們去求情,豈不是成了吃裡扒外了嗎?”
這最後一句的諷刺意味可是極濃,聽得琴姨娘怒火驟起,擡起手來就朝着蘇雪雁給打了一巴掌。
這一聲極其響亮的巴掌在房間裡響起,母女三人都是怔住了。從小到大,蘇雪雁都是被琴姨娘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爲了讓自己的女兒不輸給嫡出的小姐,琴姨娘可謂是費盡了心血給她最好的,別說是動手打了,連罵一聲都不曾有過,這一次卻竟然對蘇雪雁動了手。
蘇雪雁被琴姨娘這一巴掌給打得愣住,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鼻子一酸,眼淚竟是落了下來,卻仍是直直地看着琴姨娘,“看來在孃的眼裡,我這個親女兒終究是比不上外祖母和舅舅他們。”
琴姨娘也是氣極,此時已經有些後悔了,但是她此時卻也沒有空去哄蘇雪雁,只拉着蘇雪彤的手道:“彤兒,我知道你最聽孃的話,你就去跟你二姐說一聲,好嗎?”
蘇雪彤卻是淡淡道:“娘,我跟你說過了,我跟二姐的關係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再說了,這件事我不想插手,這事關到蘇家的生意,我說了也是沒用。”
正如方纔姐姐所言,她對外祖母和舅舅他們一點感情都沒有,從小到大,自己見過他們的次數都是數得過來的,怎麼可能去幫他們向二姐求情。
琴姨娘心裡已經急得不行,見蘇雪彤也沒有鬆口的意思,心裡不禁是傷心難過,這就是自己養出的兩個女兒,現在竟然沒有一個站在自己這邊。
時間緊迫,琴姨娘也不敢在這裡多做耽擱,當即就快步走出蘇夫人的院子,喚了下人準備馬車,立刻就去了蘇家的成衣鋪子。
待琴姨娘走後,蘇雪彤不由看向身邊的蘇雪雁,見她半邊臉已經紅了起來,蘇雪彤不由輕聲問道:“三姐,你沒事吧?”
蘇雪雁一聽她這話,卻是落下淚來,畢竟這是孃親第一次動手打自己,心裡怎麼會不難過呢。
“彤兒,或許你纔是對的……”
半晌之後蘇雪雁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蘇雪彤卻是聽得一頭霧水,自己什麼是對的?
卻說這廂琴姨娘催促着馬車伕緊趕慢趕,總算是來到了蘇家的成衣鋪子,但是鋪子的前面已經圍了好多人,黑壓壓的一片,簡直就是水泄不通。
馬車伕好不容易擠出一條道兒來,讓琴姨娘擠了進去,琴姨娘一看,自己孃家一家人竟都是在鋪子的門口跪着,一個人面前放了一隻碗,做出乞討的樣子。
而自己年邁的孃親還在哭訴着蘇家是如何地如何地背信棄義,娶了自己女兒之後,就不管他們的死活……
琴姨娘頓時面上難堪,當即就拉了自己孃親從地上起身,低聲道:“娘,我們先回去吧,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那老夫人見琴姨娘來了,連忙拉着她對衆人道:“這就是老身的女兒,嫁進蘇家這麼多年,給他們蘇家生了兩個女兒,可是到如今呢,卻眼睜睜看着我們這一家老小孤苦無依,一分銀子也不肯給啊。大家夥兒評評理啊,他們蘇府家大業大,就光這一間鋪子一天掙的銀子就夠我們全家生活一個月的了,可他們竟然無情到了這個地步,寧願看着我們餓死,也不給我們一分銀子啊。”
此時一旁卻是有人出聲道:“得了吧,這位老夫人,我經常見你兒子出入賭坊的,一出手就是一錠銀子,闊綽得很。一家人什麼活兒都不做,穿的卻都是綾羅綢緞,吃香的喝辣的,比我們這些窮苦的人活得不知好了多少倍,還不知足呢?是嫌蘇家給得少,想讓他們再給多一點吧。”
人羣中亦是小聲議論起來,“是啊,我跟你們說,他們一家人就住在我家隔壁,我最清楚不過了。這家人啊,二十多年了,家裡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出來做活兒的,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綾羅綢緞什麼的,都是不斷往家裡搬啊。你說要不是蘇家養着他們,他們能過得這樣瀟灑嗎?我估計他們不知是怎麼得罪蘇家,蘇家不願意給他們銀子了,他們這纔來鬧的。”
“真的啊,二十年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吃喝玩樂?”
“那可不是,光那老夫人的兒子,就是那個……看到沒有,他在賭坊裡輸掉的銀子就夠我們置辦一處大宅子的了。”
聽得大家這般議論起來,琴姨娘面上一陣臊紅,只攙着自己的母親道:“娘,您就別再在這裡鬧了,那蘇洛寧說了,如果你們再這麼鬧下去,她就會找官府的人來扭送你們進衙門了,到那時,我想救你們也救不成了。你們不知道那蘇洛寧是個怎麼樣的人,她一旦狠起心來,那是真狠。而且她一直看我不順眼,絕對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的。我們還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不要再鬧了吧?”
誰知道這老夫人一聽這話,竟是嚷嚷開了,“什麼?澈王妃要把我們抓去官府?好啊,讓他們來抓啊,她不就是仗勢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