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雁身上除了自己積攢下來的一點以備不時之需的銀子,也真的是沒有銀子可以給他們了,於是微微皺着眉頭看向自己的舅舅和舅母道:“前幾天我娘不是剛拿了一些首飾給你們,讓你們去賣了換銀子嗎?”
卻見她那舅母嘴角一撇,“前幾天?都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吧?就那些銀子還不夠你舅舅幾頓酒喝的,我們還有這大一家子的人要張嘴吃飯,那點銀子早就花光了。”
蘇雪雁心道:還不都是你們大手大腳花慣了。就孃親給他們的那些首飾,要是他們稍稍節儉一點話,生活兩三個月都是沒問題的。而且她也知道舅母這個人整天就像是掉進了錢眼兒裡似的,見錢眼開,所以她根本就不相信舅母說的話,怎麼可能花得一點兒不剩?她不過是在自己面前哭窮罷了。
“這樣吧,明天我回蘇府一趟,拿些銀子過來。”
一聽到明天有銀子拿,那舅母立刻就變了嘴臉,連忙笑着道:“那可真是多謝三小姐了,你也知道我們這裡比不得你們蘇府家大業大的,地方是簡陋了點,你湊合着住啊。”一邊說着,便是看向自己的兒子,道:“愣着幹什麼呢?還不快幫你表妹把行李給拿進去。”
“拿哪裡去啊?我們這裡可沒有空着的房間。”
“你這孩子,拿你妹妹房間去啊。”
另一邊那女兒卻是不同意了,“怎麼拿我房間去?”
“你看你這孩子,你表妹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們姐妹兩個住一間,晚上不也可以好好說說話嗎?你們女孩子家的肯定有很多可以說的,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見你表妹了嗎?”
“我什麼時候……”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孃親給打斷,“哎呀,你還愣着幹什麼嗎?快把你表妹的行李給拿進去啊,讓她一直站在這裡怎麼能行?”
這時候卻聽得蘇雪雁淡淡開口道:“我不習慣跟別人同住一室。”她纔不要跟自己這個表姐住一間呢。她還記得有一次父親破例讓孃家裡的人進到蘇府裡做客,當時自己這個表姐幾乎把自己的整個房間都給翻遍了,衣服要試穿、首飾要試戴,不僅把自己房間弄得亂七八糟,最後整理的時候還發現少了不少的東西。要是自己現在跟她住一間臥室,還不知道自己帶來的行李會少多少呢。
聽到蘇雪雁這樣說,那舅母面上有些尷尬,心中也有些氣憤,暗道:你都已經被蘇家趕出來了,還在這裡跟我們裝什麼千金大小姐啊?
一旁她的丈夫卻是輕輕拉了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蘇雪雁帶來的包袱,那婦人會意,到底把心中的那股不舒服給壓了下去,勉強展開笑容對着蘇雪雁道:“既然三小姐不願意跟我們芙兒共住一間,那就這樣吧……芙兒你暫時睡到你哥哥的書房裡去,讓三小姐住你的房間。”
“憑什麼?”
“憑什麼?”
兩兄妹異口同聲地道。
“什麼憑什麼,娘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娘,您不能這樣,我還得在書房裡看書呢,眼看着科舉考試就要到了,我得抓緊時間看書,你讓芙兒睡到我的書房,我還怎麼看書呢?”
卻見蘇雪雁的舅母杏眼一瞪,“就你話多,之前也沒見你看多少書啊,整天跟你的那幫狐朋狗友在街市上亂晃,也沒見晃出個什麼名堂來,現在倒說什麼要看書。”她還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要說起看書,他連一會兒的耐性都沒有。
“好了,都別說了,就這樣。”
婦人一邊說着,一邊便是笑着把蘇雪雁給迎了進去。
這般一折騰就是到了晚上,蘇雪雁坐在飯桌上,心中不由一酸,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想家了。
而此時的蘇府裡,蘇雪彤也已經搬進了蘇夫人的院子裡。
更是蘇夫人親自領着她來到已經給她佈置好的房間,回頭見她有些怯生的樣子,不由也有些心軟,放輕了聲音道:“這原來是你二姐每次回來京城時住的房間,你就先在這裡住下吧,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爲難你的,你也不用太拘束。你祖父爲什麼要讓你搬來這裡住,我想你心裡應該也明白,我們不是要把你跟你娘分開,只是你祖父擔心你再步你三姐的後塵知道嗎?”
“是,彤兒明白。”
蘇夫人聞言微微點頭,“你儘管在這裡放心住着吧,有什麼需要的直接跟我說就是了。”
這個時候,卻見蘇綺蔓也是走了進來,蘇雪彤一看見她,立刻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但見蘇綺蔓走到她面前,淡淡道:“有這麼怕我嗎?我又不會再打你了。”
蘇雪彤這才擡起頭來看着蘇綺蔓,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我不是擔心大姐會打我。”
“好了,別這樣了,人家看見了,還以爲我是在欺負你呢。”
說着,卻見蘇綺蔓轉而看向蘇夫人,道:“剛纔澈王府來人了。”
“怎麼了?”蘇夫人問道。
“說是澈王殿下陪皇上祭天的時候,意外摔下山崖了……”
蘇綺蔓話還沒說完,蘇夫人心口猛地一跳,幾乎要昏厥過去,“你說什麼?!”
一旁的蘇雪彤也是滿臉緊張地盯着蘇綺蔓看。
蘇綺蔓連忙解釋道:“沒出人命,人找着了,在崖底被人救了,只不過得臥牀休養,一時之間是動不了,二妹正在那崖底陪着他呢,說是十天半個月的回不來,澈王府就派人來跟我們說一聲。”
蘇夫人提起的一口氣,這才放了下來,“你這個孩子說話能不能抓住重點啊,要嚇死人啊。”
蘇綺蔓也是委屈道:“是娘您自己沒有聽完就打斷我。”
“那怎麼樣啊?從山崖上摔下來,那麼高,就算不死,身體也是大傷了吧?澈王府來的人有沒有說澈王殿下的傷勢如何?”
蘇綺蔓搖頭,“沒有。”
“除了這些就沒有說其他的了?”蘇夫人追問道。
“哎呀,真的沒有了,不信的話你去問父親去,他剛纔也在場的。”
蘇夫人倒果真轉身去問蘇老爺,而蘇綺蔓則是看着蘇雪彤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大姐慢走。”
看着蘇綺蔓走出房間,蘇雪彤這才鬆了一口氣在牀邊坐下,不由擡眸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房間,裡面佈置得很乾淨整潔,沒有繁雜累贅的擺設,一切看起來都是素雅簡潔,這樣看起來反而很舒心。原來這就是以前二姐住的房間啊,自己還從來沒有進來過呢,平常時候,這間房是不住人,一直關着的,只有二姐偶爾回來的時候纔會住進去。
想到這裡,蘇雪彤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澈王殿下的情況怎麼樣了,從山崖上摔下來,那麼高,能活着已經是奇蹟了,只是不知道身上的傷怎麼樣……
而蘇夫人這邊已經急步找到蘇之牧,還未走到跟前,便是開口問道:“怎麼樣?澈王府來的人是怎麼說的?”
“我不是都讓綺蔓去告訴你了嗎?性命沒有大礙,只是受了傷,得臥牀靜養,暫時回不來,寧兒在陪着他呢。”
“你說得倒輕巧,臥牀靜養,如果不是傷得很嚴重,至於臥牀靜養嗎?我現在是擔心……”蘇夫人壓低了聲音道:“我是擔心澈王殿下別是給摔殘廢了,那我們寧兒豈不是太可憐了?”
蘇之牧聞言也是皺眉,“應該,不至於吧……”
“所以說啊,我們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只能在這裡白白擔心。剛剛那澈王府來的人有沒有說,澈王在哪裡養傷,我們也過去看看。”去看看情況,心裡不也能有個底嗎?
“人家說了,澈王要安心靜養,連皇室的人都不讓去探望,我們更不能了。放心吧,澈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兒的。”
蘇夫人聞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起來輕鬆,這可是事關自己女兒後半輩子幸福的大事兒啊,她一天不弄清楚澈王的狀況,她就一天不能安心。
而此時太子府的書房裡,有兩個人也正在說着有關司空澈墜落山崖的事情。
“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開口問這句話的卻是司空景,只見他沉着一張臉,雙目漆黑地看着面前的詹濮沉,口中幾乎是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的手也泄露了他此時的心緒。
詹濮沉看着他這個樣子,卻是一臉的沉靜,開口淡淡道:“難道這不是殿下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嗎?你不好下手,我作爲你的幕僚,自然得幫你了。”
司空景聞言,一把拽住詹濮沉的衣領,雙目中閃爍着怒火,“你憑什麼自說自話地認爲我想做什麼,我從來也沒想過要殺死司空澈。”畢竟他也是自己的親兄弟,唯一的親弟弟!
即使被司空景這般強勢地拽着,詹濮沉的眼睛裡亦是沒有絲毫的懼意,“你沒有,那他呢?就算他也沒有,那皇位呢?如果註定這個皇位是司空澈的,難道太子殿下不會殺了他嗎?那個位置只有一個人能坐上去,這要比戰場上的鬥爭還要殘酷得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要是心軟,誰就成不了大事。”
詹濮沉說着這話,便是擡手把司空景的手從自己的衣領給扯開,繼續沉聲道:“難道太子殿下以爲你們兄弟兩個無論是誰登上了皇位,另外的那一個都能活着嗎?不,不是這樣的,太子殿下您想想看,如果您登上了皇位,您會允許司空澈活在這世上嗎?會讓他一直蟄伏在你的身邊,成爲你日日夜夜都擺脫不掉的威脅嗎?最後,你一定會殺掉他的,像是之前很多的皇位之爭一樣,只有贏的那一方纔能活下來,輸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換了澈王殿下也一樣,如果最後是他登上了皇位,他也一定不會允許殿下您在他的身邊成爲他的威脅,他也一定會找藉口除掉你,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看見司空景猶豫的神色,詹濮沉擡手輕輕拍上他的肩膀,低聲道:“殿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在爭奪皇位的大事上,萬不能有婦人之仁。”
司空景卻是不語,只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之後方道:“我要怎麼做不關你的事情,但是今後像這樣的事情,我希望你在做之前,能先跟我說一聲,不然我想你也不用再來我這太子府了。”
詹濮沉亦是靜默了片刻,這才應道:“好,我知道了。”
……
卻說這兩日蘇洛寧在那崖底的小籬笆院裡住的是不亦樂乎,雖然平常的生活是不如以前方便了,但是日子卻變得安靜平和多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麼都不用想,所操心的不過就是一日三餐,偶爾還能跟尹老前輩一起出去採個草藥,打個野味什麼的。
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小溪,在陽光的折射下出彩虹的光芒,蘇洛寧不禁暗想,此時是冬日,萬物尚且休眠之中,要是到了春天,這裡一定很美。
“寧兒,走了,我們回去。”不遠處傳來老者的呼喚聲,蘇洛寧應了一聲,便是跟着那老前輩一起回去籬笆院子。
剛一進門就看到半躺在院中竹椅上的司空澈正在閉着眼睛小憩,那老者笑着道:“他倒是懂得享受,今日的陽光這樣好,正合適曬暖兒了。”
蘇洛寧正待應聲,卻聽到躺在那裡的司空澈陡然開口道:“你們兩個纔是懂得享受吧,就這麼把我一個病人仍在這裡,你們心裡也過得去。尤其是你,蘇洛寧,你家夫君在這裡躺着呢,你也不知道快點回來。”天知道自己有多無聊。
本來還以爲在這裡能跟寧兒過一段清淨的日子呢,現在的確是清淨了,但是這也太清淨了吧,自己一個人,可真夠清淨的……
蘇洛寧聞言含笑捏了一下司空澈的臉,道:“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有怨婦的氣質了。”
“說誰是怨婦呢?我們澈王殿下又開始抱怨了?”
蘇洛寧聞言脣角笑意更深,轉過身去向院子外面看去,正看到趙明朗和寄雨走了過來,卻見寄雨提着包袱道:“小姐,我把你要的東西都拿來了。”
蘇洛寧含笑看向一旁的老者,“今天的午飯一定更好吃,調味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好,好,那寧兒就趕快去做吧,這就晌午了。”老者迫不及待地道。
蘇洛寧伸手接過寄雨手中的包袱,“走吧,去廚房幫我打下手去。”
“好的,小姐。”寄雨笑着應道。
主僕二人進到廚房,各自分工忙碌着,寄雨一邊洗菜一邊道:“老太爺把三小姐給趕出去了呢。”
蘇洛寧切肉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她,“發生什麼事兒了?”
“三小姐跟着晟王世子一起去了青樓,當時好像還有那個惜菡姑娘在場,聽人說,當時場面挺混亂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是這事兒現在已經在京城傳開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三小姐跟着晟王世子一起進了青樓是事實,總之現在三小姐的名聲是……”寄雨沒有再說下去。
“那她現在住在哪裡?她的外祖母家?”
“正是呢,老太爺派人把她給送去的,五小姐也被老太爺送到夫人的院子裡去住了。”
蘇洛寧聽過之後淡淡一笑,“算了,她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現在呆在這裡,也不想理會那些事情。”
“小姐喜歡上這裡了?”
“喜歡是喜歡,但我不像尹老前輩,心性淡薄,世間萬事皆不放在心上,我心中的牽掛還很多,不能過這樣隱居山野的生活。所以,偶爾住一段日子沒問題,但是時間長了卻是不行的。”
再看那陽光晴好的院子裡,趙明朗和司空澈正相對而坐,看着司空澈面色不錯的樣子,趙明朗也放心了些,看來澈果真是恢復得不錯。
如此想着,趙明朗不由玩笑道:“怎麼樣,在這裡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還愜意吧?看得我都羨慕了。”
“要不,你躺這裡來試試?”
“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司空澈淡淡一笑,然後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雋那裡情況怎麼樣,我不在的日子裡,他沒出什麼事吧?”
趙明朗含笑看他,“你不是說要在這裡過一段沒有人打擾的日子嗎?還說什麼事都不想,什麼事都不管,現在又問這個又幹什麼?”
司空澈聞言頓了一下,然後狀似無奈地一笑,“什麼都放下談何容易,不僅是雋,就是晴兒那裡我也放心不下。”
“晴兒怎麼了?”
“就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感情的事情。”
趙明朗驚訝,“感情?男女感情?”
司空澈猶豫了一下,“算是吧。”看得出來那個殷明意對嵐晴是有那個意思的,但是就是不知道嵐晴心裡是怎麼想的。
聽到這裡,趙明朗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嵐晴她之前……如果那個男人知道晴兒之前的遭遇,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算這件事能瞞得住,晴兒已非處子之身的事情也瞞不住的,除非他們一輩子不行房。
司空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心裡很煩惱,一方面他希望嵐晴能過正常女子的生活,成親嫁人,有一個疼愛她的夫君。可是要是她的夫君接受不了她已非處子之身的事實,那對嵐晴來說,無異於是再次把她推向地獄。
趙明朗見司空澈這般糾結的神色,不由擡手拍上他的肩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盡了一個兄長的職責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交給晴兒自己去抉擇吧。好在,四皇子也快出宮建府了,到時候有了四皇在她身邊,她也能更堅強一些吧。”
司空澈點頭,“我現在也是杞人憂天,或者嵐晴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思。”
趙明朗朝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嘆了一口氣,道:“你就知足吧,我現在纔是水深火熱呢,你都不知道,我孃親一直都在嘮叨呢,說是成親的事情要抓緊時間定下來,我看她這架勢,只要我不選出一個妻子人選來,她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所以,你今日根本就不是特意來看我,而是躲你娘來了吧?”
趙明朗嘿嘿一笑,只當是默認了。
不多時,一桌子的飯菜便上桌了,趙明朗看了,不由對着蘇洛寧豎起大拇指道:“沒想到表嫂會做的菜挺多的。”上次在澈王府的時候,也只有一道菜是她親手做的。
司空澈聞言卻是哀怨道:“是啊,我都不知道她會做這麼多菜。”然後看着蘇洛寧道:“寧兒啊,你說我們成親都多久了,你親手給我做飯也就……兩次吧。”
蘇洛寧夾了一根青菜塞入他的口中,“所以,你就趁這個機會多吃點吧,還想着我以後每天給你做呢,做夢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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