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裡映出女子美麗的容顏,可是那眉宇之間卻分明隱藏着幾分淒厲,只聽得那女子漫不經心地道:“慌什麼?這不就好了嗎?”
嘴裡這麼說着,可是描眉的動作卻依舊是悠然緩慢,直看得一旁的老鴇跺腳道:“行了,你也別跟我拿喬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們這小地方,但你要是真有別的地方去,你也不至於屈尊在我們這裡呆着了。你趕緊給我收拾好了上前面雅間裡去,這次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這可是個難得的貴客啊。”
女子卻是諷刺一笑,“有多難得?”在這種名不經傳的小青樓裡還能碰到什麼樣高貴的客人?
“是晟王世子呢,你說難得不難得。”
女子聞言,手中一顫,“你說是誰?!”
“怎麼樣,還不相信呢?是世子殿下呢,我跟你說這可是你的福氣,若是能得世子殿下另眼相看,你還愁弄不到銀子?”說着卻是見那女子只呆愣着也不起身,便是不由伸手去拉她,“好了,你就別再磨蹭了,趕快給我上去伺候吧,讓世子殿下等久了可不好。”
那女子也不再開口說話,渾渾噩噩地就這麼被老鴇拉去了前面樓上的雅間裡。
“世子殿下,我們姑娘來了。”
只聽得老鴇在雅間的門外輕聲喚道。
“進來吧。”裡面傳來司空宇慵懶散淡的聲音。
老鴇推開門,往裡一看,司空宇正斜斜坐在鋪了軟墊的榻上,旁邊坐着一位小姐,看她這穿着打扮應該是富家小姐,只是爲什麼會跟着世子殿下來自己這青樓啊?而且她看起來似乎還很不情願的樣子。
不過誰知道呢,或者這就是人家富貴人家的新玩兒法呢,那老鴇也不再多想,側身讓後面的女子得以進來,同時笑着向司空宇介紹道:“這就是我們這裡花魁。”
同時轉過頭去對身後的女子道:“惜菡,來,過來見過世子殿下。”
聽聞老鴇的話,本來低頭無措的蘇雪雁立時擡起頭來看向門口,站在那裡的女子可不正是當初鬧得蘇家雞犬不寧的惜菡姑娘嗎?
那惜菡是已經知道自己要見的人是司空宇了,此時面上也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只是心中難免藏着怨念,要不是因爲司空宇,自己也不會被蘇之牧給趕走,更不會淪落到這裡。
卻見那司空宇懶懶擡眸看着惜菡,面上也沒有一絲意外,只轉眼看向那老鴇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老鴇給了惜菡一個眼色,其中意味已經不言而喻,這才緩緩走了出去,給他們三人關上了房門。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世子殿下,殿下怎麼會屈尊來這個地方?”那惜菡低眉輕聲道。
“當然是來找你的。”只瞧着司空宇朝惜菡招了招手,“過來。”
惜菡聽了他的話是既疑惑又堵心,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在幾天之前,自己跑到晟王府門前求他,他已經對自己說出那般冷酷絕情的話,現在又來找自己幹什麼?
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自己還不能得罪司空宇,便也只得老老實實地走到他身邊去了,只見司空宇這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嘖嘖搖頭道:“這麼漂亮一個人,現在怎麼淪落到這地步了?嗯?”
惜菡只是咬脣不語,司空宇瞧了,嘴角暗帶諷刺之笑,他何嘗不知道這惜菡爲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以司空澈的地位,想要讓那些青樓對惜菡拒之門外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那些稍稍看得過眼的青樓都不敢收留她,她可不得在這種低等的青樓裡討生活嗎?
“殿下說笑了,要不是您之前對惜菡那般無情,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裡來。”
司空宇擡手撫上她的臉,含笑道:“生氣了?我那不是在王府的門口,守衛們都在那裡看着,我不好說話嗎?要是傳到我父親那裡去,他可饒不了我,也定饒不了你,我也是爲你着想啊。”
惜菡在心中冷哼一聲,暗道:您這話纔是敷衍我的吧,要不是狠心到一定程度,那樣冰冷的話可是說不出來的,不過他現在願意說謊話哄騙自己又是爲着什麼呢?‘
惜菡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蘇雪雁,不由勾起一絲冷笑,“呦,這不是蘇家三小姐嗎?您一個千金小姐紆尊降貴來我們青樓幹什麼?來這兒的女人可都只有一個目的,難道您也打算跟我做姐妹了?”
“你!”蘇雪雁在這裡本來就手足無措的,此時聽到惜菡這樣說,心中更是惱羞成怒,“你亂說什麼?”此時的她還顧及着司空宇在這裡,不敢做出兇悍的樣子,要換了平日,她早就一個巴掌打在那惜菡的臉上了。
而惜菡因爲蘇之牧的事情,本來就十分討厭蘇家的人,上一次這蘇雪雁更是跑到自己跟蘇之牧的私宅裡把自己大罵了一頓,她就更加討厭這蘇雪雁了,此時也是無所顧忌地嘴下不留情道:“我亂說?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小姐會跟着一個男人到青樓裡來的?你說你不是下賤是什麼?說什麼千金小姐,不過就是一個庶出的胚子。”
卻聽得這惜菡言辭犀利,毫不留情,一字一句的就像是利刃直接往蘇雪雁的心口上戳,蘇雪雁一直因爲自己是庶出的小姐而自卑,這就是她心底的軟肋,偏偏那惜菡就是看準了,一刀一刀地往上面戳。
要是這個時候,蘇雪雁再忍得下去,她就不是蘇雪雁了,只見她反手一巴掌就是狠狠打在了那惜菡的臉上,惜菡本來就已經跟蘇家撕破了臉,對司空宇也沒有什麼希望了,她纔沒有什麼顧及,也是還了一巴掌給蘇雪雁。
這一巴掌徹底把蘇雪雁給打火了,“你算是東西,一個下賤的狐狸精,也敢打我?”她是什麼身份,自己又是什麼身份,她竟然也敢對自己動手。
見那惜菡仍是惡狠狠地看着自己,蘇雪雁不由看向一旁的司空宇,“世子殿下……你看她……”
司空宇的目光在面前的這兩個女子身上淡淡掃過,嘴角笑意更甚,然後看向蘇雪雁,“你想嫁給我嗎?”
一句話問得蘇雪雁和惜菡都是愣住了,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
見蘇雪雁靜默不語,司空宇又是追問,“到底是想還是不想?你別告訴我,你跟我今日真的是偶遇,你以爲我會相信嗎?”
就這麼被司空宇戳穿,蘇雪雁面上露出難堪之色,但是司空宇偏等着她的答案,蘇雪雁終是一咬牙,道:“想,我是真心喜歡殿下的,所以我想嫁給殿下。”
“可是……嫁我的話,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啊,我可不像司空澈,娶了女人之後,就會收心安居,就算你嫁給我,大多時間也只能獨守空房而已,你能忍受嗎?”
“我能等,等到殿下眼裡只看得見我的那天。”假以時日,她就不信自己收服不了這個晟王世子。
司空宇想了一下,面上似乎有些猶豫,“你呢,長得是不錯,倒也符合我的口味,只是有一點……”司空宇說到這裡,搖了搖頭。
“如果殿下對我有哪裡不滿意的話,我會改的,直到讓殿下滿意爲止。”
一旁的惜菡聽了這話,不由諷刺一笑,喃喃道:“還真是有一個千金小姐的矜持呢。”這麼恨不得立時就撲上去嫁了,還好意思說自己下賤,難道她這麼迫不及待的,就不下賤了嗎?
蘇雪雁聞言面色一白,但也只有當做沒聽見,現在沒有什麼比能嫁給司空宇更重要的了。
那司空宇聞言卻是輕然一笑,放輕了聲音道:“我這個人不喜歡牀上不行的女子,明白嗎?”
蘇雪雁聞言面上像燒着了一般地滾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司空宇卻是看向一旁的惜菡,眼神挑逗而曖昧,“她的功夫很不錯,你可以跟她學學。”
惜菡聞言也是一怔,什麼?跟自己學,怎麼學?
“世子殿下說笑了,這個事情怎麼學?”
司空宇聞言挑眉,“你當初怎麼學的,就怎麼教她唄。”
“這個……”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司空宇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來,“這個應該夠了吧。”
惜菡頓時眼前一亮,這不是銀子,而是金子啊。
“那就請三小姐看好吧。”說着她就要朝着司空宇的身上纏去,可是司空宇卻是伸手製止了她,“先等一下。”
惜菡一時間愣怔地頓在原地,只見得司空宇徑自出門去了,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片刻之後,只見得司空宇站在二樓的欄杆旁衝着下面揚聲道:“有人願意上來讓花魁伺候的嗎?錢由本世子來出。”
下面的一衆男人聽了這話,頓時激動起來,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不僅能睡到花魁,還有人替自己出錢。
一時間底下的一衆男人都爭先恐後地往樓上涌來,簡直都要把樓梯給踏破了,那老鴇一直都在隔壁聽着動靜,此時見司空宇這麼鬧,不禁趕緊上前道:“世子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是我們惜菡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了您嗎?”
卻見司空宇不耐煩地看着她,道:“你擔心什麼,銀子我照出,又不叫你吃虧。”
好吧,看在銀子的份兒上,而且人家又是世子殿下,自己一個小胳膊可擰不過他的大腿,算了,只要他肯出銀子,他想做什麼,便也任他去吧。
這老鴇都不管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多嘴,眼看着一衆面紅耳赤的男人涌到門口,不僅蘇雪雁嚇壞了,就連惜菡都嚇得不輕,司空宇這是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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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你們幾個過來。”司空宇招手示意那幾個先衝上來的男人道。
幾個男人也不猶豫,徑直走了進來,一看到房間裡站着兩個大美人兒,頓時像餓了很久的餓狼看見了肥美的肉一般,眼睛都都放射着綠幽幽的光,直看得惜菡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
而這時候,司空宇卻朝着她看過來,“做給蘇雪雁看吧,以前你不是也是這麼學會的嗎?”
惜菡卻是站在原地不肯動,世子殿下這樣做有些過分了,自己好歹也是花魁,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不想做是嗎?金子也不想要了嗎?你可要好好想想,我那一錠金子夠你在這裡做多長時間的,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
惜菡握緊了拳頭,“我做。”說着就已經往其中一個男子走去,卻聽得司空宇冷冷道:“記住投入一點。”
而蘇雪雁此時已是被嚇壞了,整個人站在那裡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而這時候司空宇已經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看清楚點,只有學會了,我才考慮看看到底要不要讓你留在我身邊。”
惜菡在這方面的確是高手,在被司空宇帶到京城之前,她在這方面已經接受過仔細的教授。而看着眼前的情形越來越不堪入目的蘇雪雁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然後就跑了出去,她不能……
看着蘇雪雁落荒而逃的身影,司空宇只是清冷一笑,轉眼看向已經被那幾個男人纏住的惜菡,卻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亦是緩步走了出去。
而在外面守着的老鴇看到司空宇走出來,不禁往裡面看了一眼,“殿下您怎麼出來了?我這……這些人該怎麼辦啊?”還有這麼多人都站在外面,裡面又是那般情景……這是搞什麼啊。
司空宇只淡淡道:“我放了一錠金子在房間裡,你自己去拿吧,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也看着辦吧。”
那老鴇聽見司空宇說已經放了一錠金子,眼睛不由一亮,當即就撥開在門口等着的一衆男人,同時口中道:“世子殿下已經走了,你們也都散了吧,我們惜菡今日不接客了。”
那些男人本來一心期待的,此時聽到老鴇這樣說,心裡自然不願意,只聽見有人道:“你別在這裡誑我們,我們都聽見了剛剛世子殿下說他給了你們一錠金子,就你們這小破的青樓,一個花魁值一錠金子嗎?你別想蒙我們。”
“就是就是……別想蒙我們……”其他人也是跟着起鬨。
老鴇一時無奈,只得在那裡安撫着衆人。
而此時司空宇走出那青樓,卻見蘇雪雁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那裡等着他,司空宇不由看着她涼涼一笑,“怎麼?後悔了?還想進去繼續學嗎?”
“殿下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根本沒有要娶我的意思,你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是不是?你就是想侮辱我。”
“我侮辱你?是你侮辱你自己吧?你明知道我是怎樣一個男人,爲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貼上來?難道不是因爲我晟王世子的身份嗎?如果我不是晟王世子,你還會不顧你家人的反對,不顧我到處拈花惹草的壞品性,一心想要嫁給我嗎?”司空宇用沉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蘇雪雁一字一句地質問道。
“我……”蘇雪雁本能地想要反駁,可是她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爲司空宇說的這些都是事實,自己一心想要嫁給他,就是爲了他世子的身份。
“沒話說了?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你知道那些女人最後都是什麼下場嗎?不僅失了心,還失了身,最後就像一塊抹布一樣被所有人嫌棄。要不是看在你是澈王妃親妹妹的份兒上,你也會是那樣的下場,所以,你現在還能保持清白之身,就感謝你有一個好姐姐吧。別再來找了,否則,我不介意把你也變成一塊抹布。”
司空宇最後冷冷看了蘇雪雁一眼,這才轉身走開,可是他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卻顯得異常得淒涼,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有些……悲傷。
……
京城的一座偏僻的小宅中,蘇洛寧此時正陪在嵐晴的身邊,閒來無事,竟然跟嵐晴學起刺繡來,但是不知怎麼的,今日的她偏又有些心神不寧,一時間繡着繡着,就是又扎到了自己的手。
洛寧只得放下手中的繡品,淺笑道:“看來我在女紅這方面的確是有些笨拙了。”
一旁的嵐晴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寧姐姐不是笨拙,而是心不在焉,怎麼了這是?在想什麼呢?”
洛寧搖搖頭,“沒想什麼,只是覺得心裡一陣陣的,不怎麼安寧,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呢。”
嵐晴手下穿針而過,口中笑着道:“我看啊,寧姐姐是想澈哥哥了吧?這剛走了多長時間呢,而且明日就回來了,就這麼捨不得嗎?”
聽得嵐晴這般打趣自己,蘇洛寧不由擡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現在也學會揶揄人了,也不知是跟誰學壞的。”
“當然是跟寧姐姐你啊。”
蘇洛寧含笑側頭看着正低着頭認真繡花的嵐晴,那般嫺靜美好的模樣,心中卻不由暗想,也不知道她心裡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前日殷夫人在酒樓裡說的那番話了,她想問問嵐晴對殷明意的感覺,但是又擔心她心裡有負擔,也只有靜默了。
在宅子裡陪了嵐晴一整天,蘇洛寧這纔回到澈王府,這回去的一路上心裡就好像堵着一口氣似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寄雨見她不時撫向胸口,不由問道:“小姐是身體不舒服嗎?”
蘇洛寧淡淡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口氣,怪難受的。”
“那等回去,我給小姐熬一副順氣的湯藥吧,看能不能好一點吧。”
蘇洛寧點點頭,“等回去再說吧。”
等她們回到澈王府,寄雨也給她熬了湯藥喝了,蘇洛寧卻還是覺得很難受,整個人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這眼看着,月上中天了,蘇洛寧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寄雨,你把安神香給我點上吧。”蘇洛寧坐在牀前輕聲吩咐道。
“好,我這就去。”
寄雨不僅在房間裡點了安神香,還給蘇洛寧沏了安神茶,蘇洛寧這才安定下來,漸漸有了睡意。
輕手輕腳地給蘇洛寧蓋好被子,寄雨這才退出房間去,在外面關上房門之後,寄雨不由喃喃道:“小姐今日是怎麼了?這麼反常?”
夜色如墨,烏雲遮住了月亮的清輝,不見半點光影,暗得令人心悸……
次日一早,洛寧是被噩夢驚醒的,她整個人猛地從牀上坐起來,身上滿是冷汗,擡手撫上心口,蘇洛寧稍稍平穩了呼吸,心中暗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連做的夢都是噩夢。
“小姐,小姐……”
蘇洛寧這纔剛緩一口氣,就聽得外面傳來寄雨倉皇失措的聲音,一顆心又是提到了胸口,“怎麼了?”
“王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