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只管讓青碧來找眹。”女皇的精神看起來不是很好,雙眸半張,話也說得懶洋洋的。
目光輕轉,逐一流淌過書案上的每一樣東西。幾個時辰而已,她竟然都尋到了。腦筋一動,月月想了想說道:“謝陛下,民女還想向陛下問個人。”
女皇慵懶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沉聲問道:“誰?”
“敢問陛下宮中可有一個叫做春兒的宮女嗎?”月月清楚記得昨晚偷潛入朝平宮的那個太監曾提過一個女子的名字,從他話語間可以感覺到那名女子好像也對她心懷不軌,她莫名其妙的敵人太多了,能防得一個是一個。
“春兒?”女皇口中重複着,扭頭看向了身側的青碧。那是一名穿着淡青色宮裝的丫頭,年紀不大,生了一張小圓臉,臉上掛滿了討喜的笑容。
“回陛下,如果奴婢沒記錯的話,春兒好像是未央殿的宮女。”青碧淺行一禮,柔聲回覆道。她六歲進的太傅府,第二年就做了服侍在小姐身旁的奴婢,整整十年,形影不離,也是女皇陛下唯一一個帶進宮的“家”人。
女皇眉頭微皺,說道“先皇駕崩之後,未央殿的宮女不是全部遣回原籍了嗎?”
青碧朝着女皇的方向稍稍探近了些身體,輕聲說道:“陛下可還記得入宮第一日,在勤政殿的側門旁,跪了一位懷中抱着先皇靈牌的宮娥,她就是春兒。”
眸光恍有微動,女皇嘆道:“眹想起來了,她從未央殿一路跪到眹的面前,說是先皇對她有恩,求眹將她留在宮中,替先皇守一輩子靈。”說完沉默一會兒,又轉頭問向月月:“你問春兒做什麼?”
月月先是怔了一下,然後立馬恢復了面色無瀾,淡淡說道:“民女無意間聽宮娥談起過這個名字,一時好奇而已。陛下若沒有其他吩咐,民女告退了。”
那個春兒好像是服侍過先皇的宮女。她怎麼會跟自己結仇的?月月實在是想不通。
女皇倒進軟榻,面容略見疲憊,聲音恢復慵懶:“這幾日小心一點兒,謹言慎行,最好不要講話,青碧會從旁提點你,大典一過眹就會找個機會將你送出宮去,退下準備去吧。”
“遵旨!”月月將書案上的東西迅速地斂進包袱中,再擡頭去看女皇時,她已經手肘拄榻微合上了眼眸。
回到密室,燃上宮燈,月月將包袱鋪開在地上,裡面的瓶瓶罐罐每一樣都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回憶。月月揀起一隻方形瓷盒,小心翼翼的在眼底打開,一種熟悉的陰森感頓時從掌心流向了全身。盒子裡面裝的人皮,是剛剛從活人身上取下的完整皮膚,現在它泡在特質的藥水裡,散發着刺鼻的味道。這是月月最擅長的易容術,一副人皮就在她的擺弄之下漸漸起了變化……
“啓稟大人,鳳將軍有事拜見。”一名侍衛輕手輕腳地單膝跪在瞿瑞謙身前,輕聲輕語地稟告道。右相大人的冷峻是出了名的,但是像今天這樣冰冷中還帶着凜凜殺氣的模樣還真不多見。
“讓他進來。”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語說得侍衛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丞相的位置在將軍之下,怎麼說也該出門去迎接一下吧,怎好如此不敬。
“還不快去!”瞿瑞謙瞥到侍衛愣在原地沒有動彈,登時怒火涌了上來。
“遵命……”頂着一身冷汗,侍衛飛一般地跑出了園子。
不大一會兒,鳳於漠就跟在侍衛的身後踏進了園子。一入園中最先看到的就是瞿瑞謙那副鐵青的閻王面,此刻他正對着草地上的一灘血跡使着勁,大有一副要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挖出來的架勢。
“什麼時候發現人不見了的?”鳳於漠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那攤血跡。血跡已經幹了一大半,行兇之人應該是昨晚下的手。
“一個時辰之前。”瞿瑞謙冷冷說道。他辦完手中的事情就直奔月月的住所而來,不想卻看見這樣揪心的一幕。
“鳳某來的路上已經詢問過護城禁軍,昨夜皇宮附近沒有什麼異常,擄走月月的十有八九是宮裡的人。”鳳於漠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捻了點兒還未乾透的血液,送到鼻下深深一嗅,原本還凝重的眉心忽然一下打來了一半。這血,不是月月的。
瞿瑞謙眼色一凜,揚聲說道:“月月還在宮中?本相這就去陛下那裡請旨搜宮。”話未說完,人已經奔到了園子出口。
鳳於漠倏地站起身,出聲制止道:“右相且慢,皇室畢竟有它的威嚴,不是你我想怎樣就怎樣的,況且國禮大典迫在眉睫,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給陛下多增煩惱。此人擄走月月必有所求,我們不妨耐心等一等,以免打草驚蛇。”
走到門口的瞿瑞謙身子猛然一頓,右手輕拍了一下額頭,轉過身對着鳳於漠深輯一禮沉聲說道:“本相一時衝動差點鑄成大錯,多謝鳳將軍及時提點。”彎下腰身的一瞬,誰也不曾看見那雙生冷的眼底竟然劃過一絲邪惡。
“右相心情鳳某完全理解,如有什麼需要鳳某出力的地方還請右相不必客氣。”鳳於漠連忙疾步上前,一把扶起瞿瑞謙。
“既然鳳將軍如此說了,本相還真有一事要請將軍費心。”瞿瑞謙雖然直起身體,但是做輯的雙手卻沒有動彈。
“月月姑娘的事情,鳳某自當鼎力相助。右相請講。”鳳於漠感覺到瞿瑞謙架在自己小臂上的雙手正在加大重量,眼光一轉,頓時所有領會。這個男人恐怕也已經知道那血不是月月的了,他在懷疑身邊的人,想找個人伺機試探一下。
“距國禮之日不到十天了,本相責任重大,實在分身乏術,查找令妹之事就拜託鳳將軍多多操心了。”瞿瑞謙的目光甚是誠懇。
“右相既然信得過鳳某,那就將此事全權交由鳳某來處理吧。”鳳於漠回握住瞿瑞謙的手,稍微用力攥了兩下。
“鳳將軍之恩我兄妹二人定當銘記在心。”瞿瑞謙微微頜首,認真地說道。
“右相太客氣了,你我同朝爲官,理應互相幫助,況且月月與鳳某也是舊識,查找她的下落,保護她的周全是鳳某義不容辭之責,右相就只管安下心處理國典事宜吧。”鳳於漠一邊說,一邊緩緩鬆開了瞿瑞謙的手。擄走月月的人必定還在宮裡,皇宮這麼大想藏起一個人實在不是難事,但是想在這裡找一個受傷的宮裡人也不算什麼難事。只是,那個人是怎麼受傷的?難道還有第三個人?
送走鳳於漠,瞿瑞謙命令手下親信,暗地在皇宮裡尋找起近日受傷之人。而他表面上繼續着大典的相關事情,背地裡卻與鳳於漠不斷的交換搜查進度,增大搜索力度。一連三日下來,皇宮已經被兩人在私底下翻了幾個遍,受傷的宮人也都被秘密監控起來,只等着那人露出馬腳,一舉救出月月,順帶揪出背後主謀。
“真像!眹絲毫看不出破綻。青碧,你快看看,像不像?”女皇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的女子,連連驚歎。
“回陛下,簡直與嫣紅一模一樣。”青碧癡癡的附和着,看得一雙眸子都忘記了如何眨動。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哪天你也給眹做一個,那樣眹就可以一輩子都容顏不老了。”女皇興奮得就像一個小女孩兒,圍着地中間的月月,一圈一圈不厭其煩的轉着。
“回陛下,這種人皮面具最多隻能用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就開始腐爛了。”這種真人皮膚製作的面具雖然栩栩如生,但是不如仿製的耐用,而且不可脫下,一旦脫下就變形報廢了。
“唉,看來容顏永駐只能是個夢想了。”女皇輕輕一嘆,沉思半晌方纔開口繼續說道:“你就頂替嫣紅伴駕左右吧。鳳於漠跟你哥哥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就差眹的勤政殿了,這回就算他們找來,眹也不必擔心了。”
“奴婢遵旨。”月月垂下眼簾,盈身一拜。易容易容,改變容貌容易,但是改變一個人的氣質與眼神就要考驗易容者的真本事了。待月月再擡起臉的時候,眼中的光芒已然全部褪盡,完全是婢女的一副恭敬模樣。
“啓稟陛下,鳳將軍在樓外求見。”內侍公公嗲嗓的聲音忽然從窗外飄了上來。
女皇的面色明顯黯淡了不少,轉頭望向月月,輕蔑一笑,道:“呵,來得這麼快?看來他對你還真是癡心一片哪。”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所以絕不會對鳳將軍有任何奢望,還請陛下明鑑。”月月心頭一沉,低頭說道。
“你對他無意,他卻對你有心。”女皇冷哼一聲,說話的語氣中不由得帶着幾分怨氣。
“奴婢願意親手斷了鳳將軍的念想。”月月說完話,咬緊雙脣,將頭垂得更低了。
“原諒我,鳳於漠,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永遠都不會死心的。”月月在心底默默的念着,看着腳尖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心酸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