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怎麼辦?”月月咬着脣,望着男子平淡的雙眸,那靜水一樣的眼光好似永遠不會爲誰濺起漣漪。
“他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男子放下鐵焰的手腕,一掀衣角瀟灑起身,那姿態活脫就是預備袖手旁觀了。
“她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月月認定這個男人不會任由她死,所以威脅的言語說得理直氣壯。
“他是赫連獄的人,死了活該……”
話音還未落地,只聽見刷地一聲,月月抽出鐵焰腰間的長劍,橫着鋒利就往自己脖子抹去,她還真不信了,這個男人有定力看着她死在眼前。
“叮”的一聲脆響,月月手中的長劍被人挑飛,直插向身後的泥土,在月下顫着銀光。
“這藥只能緩解。只此一次,下不爲例!”男子從懷裡摸出一隻藥瓶,隨手丟在月月的身旁,話語中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他不想她死?!月月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保持鎮靜,她拾起藥瓶握在掌心,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好似封凍的眼眸,它深邃得好像沒有情感,卻又像是壓抑着無比的悲痛。
他是誰?爲什麼這雙眼睛既陌生又熟悉,陌生到讓人不寒而慄,熟悉到讓人無法言喻,他們之間好像有一層輕薄的隔膜,只待有人一指點破。
“鐵焰,你醒醒……”車子走了多久,月月就喚了多久,直到嗓子沙啞得聽不到聲音,直到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浸溼鐵焰的前襟,直到東方微白,直到淚眼模糊中看到那抹天下無雙的身影。
“鳳於漠,你終於還是決定把我強留在身邊了嗎?”嗓子痛得喊不出話來,月月只能在心底狠狠的默唸着。
他還是那個初次見面就說要帶她離開的男人嗎?
他還是那個在絕望之中拉她遠離死亡邊緣的男人嗎?
他還是那個把生的希望留給她自己卻毅然墮下山崖的男人嗎?
他不再是那個談笑淡然的雪無涯,他是鳳於漠,一身風華,清冷徹骨,世所罕見的孤傲男子,與赫連獄一樣,他們的內心有若大海,那雙洞悉世事的慧眼只能看到流離的戰火,嗜殺的硝煙。
“鳳將軍,你要的人,本相給你完好的帶回來了。”男子說着伸手朝車上一指。
那駕已經不能稱之爲馬車的空架之中委坐着一名少女,傾國傾城的容顏在一身粉色衣裙的襯托下更加清麗絕俗,一雙煙水明眸中卻含着無法參透的陰雲,昂首仰面望着對面那個和她曾經生死與共的男子,心中漾起無數酸楚。
“有勞右相!”鳳於漠手撐馬鞍,翻身下馬,疾步走到馬車的前面,面容淡定如水,眼神卻緊緊的凝固在月月身上。
“救她……”月月乾涸的眼角再次泛起淚光,她垂下頭一瞬不瞬地盯着鐵焰緊閉的雙眸,心裡的疼卻不單單只是爲她。
“好,我一定盡全力救治他。”聽到她沙啞而乞求的聲音,那些苦苦經營的漠不關心,那些小心維護的雲淡風輕,都化作心底一片驚濤駭浪。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可以不顧冷靜,不顧理智,甚至不顧大局也要爲她做到。
“謝謝……”兩個字狠絕地疏離了兩個人的距離。
心臟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扯出一道口子,鳳於漠的身子微微一頓,亙古不變的沉靜竟然恍惚一動,他到底還是傷了她的心。
悠長的泯水河彷彿是草原上的一條玉帶,源源不斷,滔滔不絕。三年前它還是墨雲海百姓的生命之源,一次爲了yu望的爭奪,它成了傲天與至堯的國界。那次戰爭的主謀是傲天的上任帝王,如今物是人非,老皇帝早已駕崩,新皇赫連瑾登基不足兩年,這方神奇的土地自然而然的接納了它的新主,這條清澈的泯水河也就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鳳於漠的鐵騎退到了泯水以北,軍帳建在河岸,順着河道蜿蜒向東,軍營沒有女眷,所以月月獨住一間,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瞭解到隨軍攜帶的帳篷一定要比預計中的多出幾件,赫連獄純屬無理取鬧。但是卻讓人在羞惱之後忍不住心中輕輕一暖。
“他醒了!”四清一邊拍着月月帳篷的門簾,一邊高聲喊道。心中不禁偷偷埋怨,少爺也真是的,給他安排了一個照顧半死人的活兒,看着鐵焰也就算了,還得順便看着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也真是的,天天待在一個大男人的帳篷裡,每天晚上都要催上幾遍才肯走,害他一個人幹了好幾個侍衛的活不說,因爲睡眠不足,整天渾渾噩噩的,頭疼欲裂,還瘦了一大圈。
呼——,像是一陣風從身邊經過,四清只感覺自己被一個衝力撞得幾乎要站不穩了,然後眼巴巴地看着一個粉色的身影正以讓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奔向鐵焰的帳篷。
月月捂着胸口,拼了命的跑,掀開門簾的一剎那,最先看到的就是鐵焰半睜的雙眸,幾日的忐忑終於得到了釋放,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霎時間宣泄而出。腳步凌亂而欣喜,月月直接撲到牀鋪前,捉着鐵焰的手泣不成聲。
“我沒事,讓你擔心了……”沒有血色的雙脣微微顫抖,毫無保留的訴說着她現在有多麼虛弱。
“醒了就好,你安心養傷,鳳於漠答應我了,他一定會治好你的。”月月抹了一把激動的眼淚,抽噎着說道。
鐵焰也是熱淚盈眶,她努力撐出一個微笑,看看眼前的淚美人,又看看周圍的環境,然後用微弱的聲音問向月月:“我們在哪兒?”
聞聽鐵焰如此一問,月月立刻擦乾臉上的淚痕,小聲說道:“我們被那個欺負你的男人抓住了,現在在泯水河邊鳳於漠鐵騎的軍帳裡。”
已經三天了,鳳於漠好像刻意躲着她,那個冰山相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鐵騎軍列在泯水河邊,絲毫沒有退回至堯的意思,月月突然好擔心,她彷彿都能隱隱嗅到下一次戰爭的血腥味兒了。
“至堯右相李慕鬆……”鐵焰若有所思的喃喃地說道。那個男人她見過,甚至還交過手,去年跟隨靖王到墨雲海平亂的時候,他來駐地偷襲,功夫不弱,完全有實力與金烈拼個平手。
“李慕鬆?”這個名字沒有印象,月月眨眨眼,還想繼續多問一點兒,不想門外傳來了四清的聲音。
“跑得那麼快,哪像受傷的人啊……”
帳篷內的兩個人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齊齊沉默。
“譁!”門簾一挑,當先進來的人卻是黑紗蒙面的李慕鬆。
“果真醒了,鐵侍衛真是福大命大啊。”李慕鬆直挺挺的站在牀鋪前,抱着雙臂,低垂的冷眼中盡是嘲諷。
鐵焰淡淡地望着半掩黑紗的李慕鬆,心中卻驚疑不已。這個男人長得不醜,臉上又沒有疤,何況至堯的將士哪個沒瞧過他的樣貌,帶着面紗作甚?
“你知道鐵焰受的是什麼傷,對不對?你知道怎麼救她,是不是?”月月仰着頭,眼波微瀾,竟動了去懇求陌生人的想法。
“她中了墨雲海的毒瘴,沒得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那赤臻呢,他一定知道的。”月月像一個溺水者想奮力地抓住身邊一切生機。
李慕鬆眯起眼眸,冷冷嗤笑道:“如果毒瘴可以破解的話,還用得着什麼上雪寶頂的地圖嗎?”
“……”她真愚蠢,這麼淺顯的問題都沒想到。
可是鐵焰怎麼辦?就這麼放棄了嗎?月月抿起雙脣緩緩扭頭看向鐵焰,看着她嘴角無奈的苦笑在眼中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