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你願意跟我走嗎?鐵騎已在城外,最遲三日之內就會發起進攻,赫連獄這次輸定了,你不在他身邊,我會贏得沒有顧慮。等到我們裡應外合滅了他的輕騎,取得他的首級,我就帶你回至堯,我會保護着你,直到我沒有能力的那一天。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會爲你找好退路,不會讓你吃一點兒苦頭,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月月,你在聽我說話嗎?月月……”鳳於漠輕輕的叫着月月的名字,聲音那麼小心,那麼謹慎,似乎怕嚇壞了她。
“我在聽……”月月的聲音緩緩響起,聽到如此露骨的表白,她無法不爲之震驚。這還是她在離開四方樓後,第一次有人關心她,溫暖的話語,縈繞在身邊,讓她整個人好似泡在溫泉裡一樣。
“那你願意跟我走嗎?”鳳於漠握起月月冰涼的小手,柔聲問道。
這是第三次聽到他說這句話了吧。月月推開鳳於漠的手,淡淡地說道:“我是誰你都不知道,我有怎樣的過去,你也不知道,這樣帶我走,你不覺得危險嗎?”
“從我出生的那天開始,身邊就已經是危機四伏了,我努力了二十年纔打開了今日的局面,那些危險也從明處隱成了暗涌,危險與我來說早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他本該就是這樣的男子吧,刀鋒劍口下磨礪,暗算冷箭中淡定,最後終於權傾一方,橫行朝野,一個凌厲的眼神就足讓整個至堯都臣服在他的腳下,這就是他的宿命,這就是他與她的不同。
“鳳將軍,小女子膽小無知,不敢涉足那樣的險地,更不敢有非分之想,請您放手吧。雖然我與靖王有些恩怨,但好歹也是傲天子民,如若您再流連,就不要怪我……”月月已經儘量說得冷漠無情了。她突然感覺自己很可笑,四方樓裡出來的殺手她應該是唯一一個沒有殺過人的吧,現在又成了唯一一個多愁善感的。
“月月,你知道你這樣說我的心裡有多難過嗎?也罷,你不願意,我不也勉強。戰爭無情,刀劍無眼,我希望你聽我一言,留在這個房間不要出去,不管外面發生什麼。我會下令鐵騎不動此處,儘量保你周全。”鳳於漠的拳頭緊緊的攥着,白色的骨節在黑暗中不甘心的突兀着。
這席話聽得真讓人有罪惡感,月月橫下一條心,繼續冷冷地說道:“鳳將軍不必勞神了,如果你真的取了靖王的性命,小女子也絕無流連人世之意。”
“你,你愛上了赫連獄?”心痛,連呼吸都是痛的
“我答應過他,他若死了給他陪葬。”月月大義凜然的說道。她纔沒有愛上那個男人,他是自己的仇人,即便偶爾忘記了,她也會從記憶裡挖出來,再強行把自己套進去。
至於那個承諾,月月當時一定是受了赫連獄的蠱惑,他那雙既無害又無辜的眼睛深深地碰亂了她的某根神經,致使她做了這樣一個斷了後路的決定。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赫連獄竟然因爲她的一句話來了精神,天天跟他那些親信混在一起,研究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詭計。
月月忿忿的表情鳳於漠看不到,他的心已經傷透了,涼透了,只能一邊苦笑,一邊哽着嗓音說道:“我明白了,原來是我自作多情,月月姑娘請多保重。”
“將軍厚意月月銘記在心,救命之恩只盼來世有機會再做報答了。”月月微微頜首,再擡頭時,那抹身影已然推開窗戶,縱身躍上了對面的房檐。
腳下踏風,鳳於漠走得心如刀割,背後還未痊癒的傷口彷彿呼應着他的心痛也默默地疼了起來。
月月挪到窗前,故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倚在窗邊仰頭賞月,眼光微微轉動,流過目所能及的每個角落。
巡邏的侍衛一隊隊經過,密集而緊湊,明面上的部署與白天裡沒有任何差異,只是那些侍衛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也是在看她,但是卻放肆了許多,即使是夜晚,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目光的火熱。
靖王治軍嚴謹,真正的輕騎軍萬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觀望自己。除非是。除非是侍衛換人了!想法一出,月月的腦子裡頓時嗡地一聲,本來就蒼白的小臉更加白了幾分。
五千輕騎指望赫連獄各個都認識斷然不太可能,但是既然能擔此重任的一定是精英中的精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人取代,可見對手強得多麼可怕。
鳳於漠是你嗎?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月月有一刻恍惚了。他們的世界是她無法理解,無法進入的,那些強勢的表面下到底藏了多少陰險詭計,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猙獰着向她伸出無數手臂,一邊張揚,一邊嘶吼着:“瞿月月,你到底還能置身事外多久?!”
鳳於漠、赤臻還有燁亥,他們明顯是一夥的,這是一個局,專門爲赫連獄設計的一個局,烏圖木格城就是一個囚籠,困住赫連獄,讓他掙不開,跑不掉,衝不出,而那個在背後將他重重推進局的人,竟然就是月月。
這樣危機四伏,心事重重的夜晚,讓月月如何能夠安然入睡。這個房間就像是正張着血盆大口的猛獸,等着赫連獄自投羅網,而她就是猛獸口中的誘餌。
更鼓聲聲,月月想起了鳳於漠的話,三日之內發起進攻,今天已然是第一日了。
怎麼能讓他知道這裡有危險呢?赤臻沒有快到把整個府邸的侍衛全換了吧?是用毒嗎……
不敢再想了,也來不及再想了,遠處突然出現的幾點燈火一下子寒了月月的心。她好像看到了假侍衛們在交換眼神,她好像聽到了長劍在鞘匣中鳴響,硬拼,他們絕對不是赫連獄的對手,但是使毒,恐怕連鐵焰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吧。救他嗎?滔天的仇恨含在胸間;看着他落入全套?那每近一步的距離就像是一把利刃在她的胸上又深了一寸,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目光與他的身影瞬間交匯,頃刻間刺穿了那張擋在二人之間無形的大網。
“鳳於漠,別管我,你快走!”喉嚨處像是燙了一塊火炭,月月沙啞的嗓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伺機而動的侍衛全部愣在原地,眼光朝着就近的房檐一頓亂瞄,月朗星稀,除了夜蟲呢喃沒有任何動靜。
猶豫之間,金烈已經飄然而至,守在這裡的輕騎全部是他親自挑選,他要過來安排人手去追鳳於漠的行蹤,可是……
“保護王爺,這裡有詐!”藉着侍衛手中的燈火,金烈看清了他們的相貌,全是陌生的臉龐,帶着清一色的震驚與懊惱。
變故只在電光火石間,幾次手起刀落,金烈已經在對手的遲疑之際收割了他們的生命。
一陣淺淺的煙霧從手忙腳亂的人羣中緩緩升騰而出,可惜,毒瘴終究晚了一步,活擒靖王的計劃在金烈與銀火的猛烈快攻下成爲了一灘泡影。
月月掩住口鼻出了房門,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但是駐足在院落中突然有種雲滿天,霜滿地的感覺。橫七豎八的屍體在她的腳旁慢慢冰冷,耳邊驟然響起陣陣陰森,那是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腐爛的聲音!
兩道寒厲的眼光刺了過來,不用擡眼去瞧,月月也知道它們的主人有多憤怒,多寒心。
踏在他的目光上,月月蹣跚起腳步,朝着那個男子一步步走去,月光打在她倔強的脊樑上,頓時涼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