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繩索突然有了上升的趨勢,雪無涯苦澀一笑,將繩索環繫腰間,乾脆以逸待勞任憑上面的人拉他上去。
圍在身上的獸皮磨着山石發出一路沉悶的聲響,背後的傷口就在這一片悶響中撕裂、流血、疼痛、麻木……
重新回到一線崖的腳底,雪無涯眼中沒有一絲生還的欣喜,反而沉靜得如同海面一般,深深的,好似永遠也望不到底。
相反,對面凜凜男子的眼底則盛滿了滔天的怒火,也顧不得什麼國體禮儀,赫連獄厲聲地對着雪無涯大叫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脣角微微一翹,雪無涯悠悠地答道:“走錯路了。”
“難道泯水河干了嗎,竟然誤導至堯戰神走出了國界?鳳於漠,這裡可是傲天國!”赫連獄憤怒地咆哮道。眼前的男子雖然蒼白,但是眼底的不服就似他挺拔的背脊一樣刺進了赫連獄的眼中。四天了,她就是跟這個男人待在一起的嗎?
“靖王糊塗了嗎?傲天至堯雖是兩國,但是邊境通商已久,只要有通關文牒,我至堯的百姓是可以在傲天國境內隨意行走的。”幾句話緩緩地從這名如蘭似玉的男子口中輕吟而出,不卑不亢,無嗔無惱。
誰能想到如此溫潤俊秀的年輕男子會是至堯國的不敗戰神鳳於漠,天下唯一一個能與傲天靖王赫連獄相抗衡的男人。
“手握幾十萬鐵騎的鳳將軍何時成了一名普通百姓的?本王怎麼沒有聽說過呢。”赫連獄雙眼冰涼的望着鳳於漠。以往每次相見都是在火拼的殺場,甲冑銀盔,眉鎖赤目,今日便裝相見,還是在這樣強勢的狀態下,赫連獄不免傲氣飛揚,有心奚落一下鳳於漠。
“靖王眼花了嗎?我此刻孤身一人,何來的鐵騎隨行……”鳳於漠面上淡然調侃,咽喉處漾起的一絲腥甜卻在他笑彎的眉眼中閃過一分不自然。
“既是至堯百姓那就呈上通關文牒給本王瞧瞧吧。”赫連獄壓下怒火,眯起眼睛,饒有興味的望着鳳於漠如紙般蒼白的面孔。
“好……”伸手摸向懷中,鳳於漠的一雙眼睛卻無意地遊走向赫連獄的身後。
她在哪裡?有沒有得到救治?眼光所及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蹤跡,不知所措的紊亂讓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站在靖王身邊的金烈眼瞅着鳳於漠將手探入懷中,但是卻遲遲沒有拿出東西,而是心事重重的用目光四下找尋着什麼,不由得警覺起來,悄悄在掌心扣住一枚暗器。
“鳳將軍不會弄掉了吧。”赫連獄嗤笑一聲譏諷道。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掉了呢。”鳳於漠嘴上應承着,手卻仍然在懷中假意摸索,腦袋裡更沒閒着,專注盤桓起脫身之策來。
不知道赫連獄一共帶了多上人馬上山,現在看起來就有五十人,並且時不時的有人從一線崖上面順下。敵衆我寡,最要命的是他受了傷,就算放手一搏也打不過一個普通的輕騎兵。
正想着,突然見到一名帶着白色面具的長衫男子神色慌張地從崖縫中跑了出來,直奔赫連獄身前,沒有行禮,只是對着靖王輕輕的搖了兩下腦袋。
赫連獄面色登時大變,竟然撂下鳳於漠突然轉身奔向了崖縫。
沒錯,他就是靖王的貼身御醫鐵焰,難道說有人……,難道是月月……
從觀天下,有誰能讓靖王如此上心?除了當今的傲天新皇赫連瑾,還真想不到第二人。那個女人,那個奴婢,絕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吧……
鳳於漠心中一急,登時一口鮮血漾出脣角,接着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
銀火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鳳於漠的身體,掌心卻在碰到他後背的一霎那,像被什麼扎到了一樣整個人傻在了原地。
解下破爛的獸皮,脫去浸滿鮮血的外衫,眼光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猙獰地蔓延在鳳於漠的背後。
“這,這是什麼傷啊?”看着鳳於漠慘不忍睹的後背,銀火一會兒咧嘴,一會兒皺眉,好似感同深受一般。
鳳於漠盤膝坐在地上,許久才睜開疲憊的眼眸,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聲問向身後的銀火:“她呢……”
“在上面,傷口感染得很厲害,王爺說天亮之前一定要送回烏圖木格,不過現在看起來,只怕是……”銀火說着說着突然有一種想扇自己的衝動。他中邪了嗎?身前的男子是他主人的威脅啊,他怎麼可以跟他說這麼多,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有辦法,帶我上去……”鳳於漠眼光一沉,忽然說道。
銀火沒有說話,但是眼中的堅決卻看進了鳳於漠的心。
“你們不想讓她活?也對,她活着的確會是赫連獄的一個軟肋……”鳳於漠笑着搖了搖頭,無奈地合上眼眸。人說英雄,無情無淚。無淚不恨,無情不傷。這句話好像也應該說給他自己聽吧。
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
平靜、鎮定、無懼、不驚,只有這樣的人才配與靖王稱作對手吧。銀火深深地望了一眼鳳於漠心中不禁如此這樣想着。再擡頭去瞧崖頂,那抹純白的身影恍若仙子立在崖邊,雖然遙望,也能想像到他此刻眼中的緊張。爲何他執意要救那名女子,難道他不明白她的存在會對靖王身邊的每個人造成威脅嗎,這些人中也包括他自己呀。
唉——,除了在心底暗暗長嘆一聲,他實在是沒有本事去說服一個萬分執拗,冷若冰霜,偏偏又心中放不下的人了。
崖下人嘆息,崖上人心急。不眠不休的尋了四天四夜,終於找到了這個讓他魂牽夢繫,寢食難安的女子,可是她竟然昏迷不醒,難道這樣瘋狂找尋的結果就是看着她在自己懷中死去嗎?
“瞿月月!你給本王醒過來!”赫連獄抱起地上了無生氣的女子,怒不可遏地嘶吼道。
而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柔弱無骨,蒼白美麗,像是睡着了,胸前大片的暗紅就像一朵盛開的情花,隨着她似有似無的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赤臻!”赫連獄猛地擡起頭,一雙猩紅的眼眸瞪向對面的中年男子。
“王爺……”赤臻不敢怠慢立刻奔過來行禮。就算在戰場上都沒瞧過靖王這副模樣,他還真嚇得有點腳軟了。
“她活你就活,她死,你就給我下去陪她。”赫連獄惡狠狠地說道,眼中濃烈的殺氣好似地獄來的修羅,看得人背上涼颼颼的。墨雲海是什麼地方,雪寶頂藏了什麼,他不全知道,但是赤臻一定知道。
“靖王千歲饒命啊!”赤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嘭嘭嘭,連磕了三個響頭。這隻老狐狸當然明白靖王話中的意思,他這是借個由子想要他的命呀,瞧那女人的模樣就算把雪寶頂的藥材全翻出來也來不及救啊,除非……
“赤臻無能救不了人,不過赤臻知道誰能救。”靈光一現,他突然想起了一樣東西,一個人。
“誰?”赫連獄絕望的眼瞳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鳳於漠。他隨身帶着一種毒藥,服用少量的話可以讓人的身體暫時休眠。”赤臻說着說着,冷汗就沿着鬢角滴了下來。先解了燃眉之急吧,要是這個女人真死了,他連想對策的機會都沒有了。
“鐵焰!”
在赫連獄的呼喝聲中,鐵焰已然抓住繩索朝崖底順下去了。
想是赤臻不敢欺瞞,赫連獄的心裡頓時有了着落。
“你怎麼知道他隨身帶了什麼東西?”赫連獄冷冷地問道。
“王爺恕罪,赤臻一時糊塗,受了鳳於漠的要挾,不得已才送了樣寶頂的東西給他……”赤臻吞吞吐吐道,瞞只怕是瞞不住了。
“好哇,難怪烏圖木格總是暴亂不止,原來是有人背後撐腰。”赫連獄冷笑一聲,眼中頓顯狠厲。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