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銀火……
月月腦後捱了一下重擊,還來不及呼救就眼前一黑暈死過去了。不過在她躲避來人第二次攻擊的時候,無意間瞄到了他的臉,雖然沒看清長相,但是可以確定他是男人,而且沒有戴面具。
今夜幽深的靜寂彷彿是在掩飾什麼一般,連夜空的明月都黯淡了往日的光輝。赫連獄與銀火在城牆下守了兩個時辰,都沒有機會偷偷潛進烏圖木格城,只能凝眉仰望着大批巡城侍衛手裡的火把將漆黑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晝。
靖王的輕騎駐在城外三裡,必定會引起赤臻的緊張,但是這樣以通城之力守護一夜好像有點兒小題大做了吧,萬一開戰,疲憊的軍士如何迎戰靖王的輕騎?
月色越來越淡,在東方強光的逼射下,一輪清白終於抵擋不住,淡然隱退。
“嗚——”一陣兇猛的頭痛激醒了昏迷中的月月,她嘗試着張開眼,不想卻被一道強烈的日光刺得流下兩行暖淚。
“小姑娘……”一個陌生而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月月眯縫起眼睛,等着那個人探過頭將日光遮住,可是等了又等,也不見有人過來,只好忍痛扭過頭去搜索那人的身影。
“姑娘?”聽說話聲,跟剛纔那位不是同一個人。
月月眨了眨眼,適應了一下光線,這纔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好嘛,數不清多少人,黑壓壓的一片坐在太陽底下扇着一切能扇出點兒風的東西。離自己最近的是一個老婆婆,腿上好像有殘疾,仰在一個藤蔓編成的大網兜裡,兩根粗木穿過網眼,分別扛在兩個中年女子的肩上。再看她們身上的穿着,清一色的粗布,與京城的老百姓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腳腕上的鈴鐺引起了月月的主意,這種東西她在扎潭見過,在扎潭,無論年級長幼,女子的腳踝處一律都繫着這樣的銅鈴。
疑惑之餘,月月又將目光移向了那片黑壓壓的人羣。眼光所及之處,除了繫着銅鈴的女子之外,還有老人與孩童。
“這是哪兒?”月月滿心迷茫,無助地問向那位癱在網兜裡的老人。
“烏圖木格的城外。”老人緩緩地說道,眼底深處竟是一片悽清。
“什麼……”一聽見自己竟然到了烏圖木格城,月月倏地一下坐起身來。只這一下,所有的傷口全部驚覺,頓時疼得月月牙齒打架。
“你是誰?怎麼會昏倒在這裡?”前面扛着網兜的中年女子凌厲地問道。
“我?我叫月月,至於怎麼會在這裡,我也不知道。”月月一邊抽着涼氣,一邊低聲答道。她也想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和膽量敢半夜偷襲赫連獄的軍帳。
“既然你不是烏圖木格的百姓,那我們就不能帶你去墨雲海了,這裡有些吃的,你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靖王的軍隊撤出烏圖木格以後再回城吧。”老人目光中突然表現出的冷漠讓月月不由得感到一陣心寒。
她去哪裡躲起來啊?這裡是高原,除了剛剛沒過腳面的青草,連一棵遮陽樹都瞧不見,更不要說水源了。再擡頭向遠望去,層巒疊嶂的山脈在煙霧繚繞中釋放出詭異的氣息,那蔥翠如浪,在日光下竟然閃爍出異樣的光芒,尤其是中間山脈的頂端,白皚皚的像是常年積雪而成。
把她丟到這裡,讓她自生自滅的人究竟是誰?月月眼巴巴地看着休息的人們突然間全部揚長而去,心裡頓時空落落的。她們要去墨雲海避難,無可厚非,可是如此冷血的丟下一個受傷的弱女子,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月月哪裡知道,對於烏圖木格的百姓來說,人情這個東西早被常年的戰亂磨沒了。每一次戰爭的挑起,都要付出太多生命的代價。貪念無盡,私慾無垠,錯不在墨雲海,更不在墨雲海的百姓,而是他們的祖先不幸選中了一方資源肥沃的土地,從此以後墨雲海不僅成了他們心靈深處的神聖,也變成了他們生生世世的劫數。
頂着炎炎烈日,月月蹣跚起腳步跟隨那些雜亂的腳印朝高處艱難地行走着。她還真不信了一座山還能可怕過人心?拼一次總好過在那裡等死,何況赫連獄此行就是爲了拿下墨雲海,她的方向沒錯,只是比赫連獄先行了好幾步而已,只要沿途留下徽記,她深信赫連獄一定會找到她。
爬得越高,溫度越低。當月月第六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已然明顯感覺到身體因爲寒冷而微微打顫。
赫連獄還沒有拿下烏圖木格嗎?月月捂着胸口喘着粗氣,再回過頭去看來路時,竟然淒涼得淚溼了眼角。
這樣下去,即便不累死,也會凍死的。頭頂灰濛濛地日頭早就收斂了灼目的光芒,在夜晚來臨之前不知道還能走多遠,月月甚至開始懷疑她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沒有希望的路程行走起來毫無意義,就算月月趴在地上,就算一雙眼睛瞪得生疼,可是草地上的腳印在一片漆黑中看不到一絲痕跡,她迷路了嗎?
讓人更加絕望的事情還有好多,沒有水,沒有增添的衣物,胸口驟然凜冽的傷口,頭痛,腳痛,呼吸困難,昏倒了一次,被凍醒了一次,現在是瀕臨第二次昏倒,知覺在漸漸消失……
頭枕在硬邦邦的土塊上,月月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打架的聲音在死寂的夜晚特別清楚,可是就在這些絕望的聲響中,月月卻猛然睜開了微合的雙眼。
她好像聽到了腳步聲,很多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疾步走來,那悅耳的沙沙聲彷彿來自天籟,帶着生的希望,越來越近。
“救我……”月月的聲音只能在胸腔徘徊,衝出口去的只有微弱的氣音。聽着腳步聲經過自己的位置卻沒有停留,月月急的抓起地上的土塊無力的丟了出去,一塊,兩塊,三塊……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不懈的努力終於抓住了急促的空隙,離開的腳步頓了聲響,然後有人朝月月這邊走了過來。
“少爺,這兒有人!”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從月月的頭頂飄過。
有救了,月月一鬆手,掌心的土塊垂直落在了眼前,接着小臂虛脫地砸到了土地上,手腕微微的疼痛彷彿在告訴月月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不要管他,繼續趕路。”白瞎這麼好聽的聲音了,說話的男子竟是冷血無情之人。
丫的,見死不救!月月恨不得爬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幾遍八輩祖宗。
“快點跟上,我們時間不多了。”男子好聽的聲音多了幾許嚴厲。
“少爺,她是個女的。”男孩兒蹲在月月的眼前,藉着手裡燈籠的光亮把月月的臉打量了好幾遍。
“女的?帶上!”男子說話間又帶領起隊伍朝前趕去。
這說的是人話嗎?女人就帶上,男人就丟下,帶上做什麼?月月的心裡升起一股厭惡之意,可是想拒絕已經來不及了。
男孩兒拽起月月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抗上後背。胸口還未癒合的箭傷怎經得起這樣生猛的拉扯,月月心裡慘叫一聲,活生生地疼暈了過去。
“黑燈瞎火的,我怎麼知道她身上有傷……”
“貧嘴……”
“少爺,您當初還說不救呢……”
“……”
迷迷糊糊中,月月被兩個人的說話聲吵了起來。
“哎呀,少爺,您快看,她醒了!”男孩兒興奮地拍了兩下巴掌。
月月微微張開雙瞳,兩張放大的臉孔一左一右地朦朧出輪廓。
誰是昨晚那個混蛋,一會兒說不救,一會兒又說救;誰又是昨晚那個冒失鬼,肩胛骨正正好好的頂在她的傷口上,差點要了她的命。是誰,到底是誰始作俑者,把她扔在了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