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014章

腥紅色千肢迅猛、頭部勾足不斷擺動的是蜈蚣;黑色形如琵琶、尾帶毒刺的是蠍子;青色一點、落在八卦網中的是蜘蛛;金色伏坐,背上密佈凸起的是蟾蜍;白色盤踞一方,吐信不定的是異蛇。

白碗雖小,但滴血之後顯露出來的畫面卻清晰無比,竟是世所衆知的五毒!

杜果和兔子雖然都是百年之妖,但看到毒物仍然覺得毛骨悚然。這是本能的畏懼,在原形狀態之下,毒物是大多數小動物的剋星。

圖畫中的五毒雖然個個小如指甲,但太過逼真,無不給人一種將要躍然而出的感覺。下一秒,那些毒物居然真的動了起來!它們搖頭擺尾,盡情張嘴吸取散發在瓷碗白色釉面下的淡淡紅色——那是杜恆的血液。

杜果嚇得躲到杜恆身後,兔子也擠到角落裡去了。那隻碗沒有散發出任何靈氣或者邪氣,卻有一種奇怪的威壓,讓兩隻百年精怪發自內心恐懼——杜果和兔妖本能感覺到,那隻碗的詭異程度不可想象。

奇怪的威壓,同樣影響到寵物籠裡的兩隻小動物。他們沒有親眼看到畫面,因而對於未知的威脅更加害怕,刺蝟已經把自己團成一個刺球,花臉胖狸貓則緊張地盯着廚房方向,隨時準備暴起迎敵。

威壓波散開來,附近一切動物,無論飛鳥走獸還是蟲蛇,全都蟄伏原地不敢動彈。就連化形之妖都害怕的東西,這些普通動物更是屁滾尿流。有好幾只倒黴的麻雀正巧在空中感受到威壓,立刻僵直身體摔了下來,還好它們身體輕、下方又是灌木草皮,小命沒死,只摔了個頭昏眼花。

還有一個更倒黴的,就是劉暢放出來的那隻灰色甲蟲。它本來盯在杜果衣服上進行跟蹤監視,白碗出現變化,這隻甲蟲就受不了跌到地面,杜果移動腳步時也沒注意,直接把甲蟲給踩死了。

除此之外,人類似乎對這種威壓沒有任何感覺。李元凱“一家子”忙着給莫纖治傷,沒有一個人產生驚訝怖懼。

杜恆也不害怕,等五毒吸完血液恢復靜態之後,他把碗託在手裡,讓杜果能夠看到碗的內沿。

內沿也有釉下彩畫,同樣是圖形細小,同樣是栩栩如生。內沿彩畫一共四幅,內容遠沒有外沿五毒駭人。

第一幅是一隻白色的肉蟲子,類蠶,胖乎乎看似不具危險,兩粒赤紅的複眼卻甚是妖異。

第二幅同樣是一隻白色肉蟲,正在張口吐絲,下半截身體已經被絲線包裹。

第三幅只有一個黃褐的繭子,繭身有短短一道刀刻般的痕跡。

第四幅則是一隻五彩斑斕的蝴……不對,是一個小人兒,一個有眼睛有鼻子有手有腳的小人兒,小人兒背上有一對燦如彩虹的蝴蝶翅膀。

杜果也不是沒見過寶物,無疑,比起那些只要拿出來就光閃閃或者氣息厚重的寶物,杜恆手裡這隻碗真可謂異數,也正應了半夏大人的推測——不是凡品。

最後一幅畫的小人兒扇了幾扇蝴蝶翅膀,打了個呵欠,然後碗內碗外的所有畫面全部不見了。託在杜恆手裡的,仍然是一隻白素瓷器。

杜恆也顧不得弟弟聽不聽得懂,非常認真又耐心地說:“這個碗是爸爸和媽媽無意之中得到的……經過那麼多事,我想,給我們家帶來厄運的也許就是這隻碗。”

杜果貼在杜恆身上擠了擠,他也覺得這隻碗不祥:“哥哥,把它扔掉吧!”丟掉了他好撿回去交給半夏大人。

杜恆嘆了一口氣:“現在扔掉,已經晚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手掌摩挲碗沿,“那些趁我們不在、到家裡亂翻的傢伙,很有可能是衝着這隻碗來的。”又摸摸杜果的頭,“爸媽不能白死,這個碗對誰來說都是一顆炸彈,大不了同歸於盡。”

杜果心頭一顫,又聽杜恆苦笑着說:“我真傻,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杜恆的語氣裡帶着一線決絕,這讓杜果非常震驚。原來,杜恆心裡的恨意和痛苦沒有絲毫減少,那些可以把人逼瘋的情緒,只不過被杜恆很好地隱藏起來了。就像杜果自己,他可以裝成一個五歲的懵懂男孩兒,內裡卻是百年之妖。

人類,永遠是最複雜的動物——他們高於其它動物,不是沒有道理的。妖,就算活了千年,有時窮盡一生也搞不懂人類。

這些天來,杜果被杜恆寵着、抱着、溺着……他已經對杜恆產生了奇妙的依賴。貓,當它所有的高冷獨立被溫情融化時,它就是世界上最忠貞的寵物。“ 哥哥也會死掉麼?”杜果權衡再三,只能問出這句帶着濃濃孩子氣的話。

杜恆蹲下來,把杜果摟到懷裡:“哥哥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杜果:“……”哥哥沒說他不會死。

人類,從來都不應該被小覷。杜恆真的對父母的死因無知無覺麼?至少現在看來不是。也許是受了父母的薰陶,杜恆從小就對古物研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天賦,只不過,杜恆的天賦,只有他父母知道。事實上那天郭正教授的建議純屬多此一舉,因爲杜恆在考古學科的造詣早就超過了研究生。甚至,杜恆掌握了滴血催生白碗顯出畫面的秘密,而他的父母毫不知情。

可笑的是,杜家兩代人完全沒有想過把白碗佔爲己有。杜恆的父母只是癡迷於研究,想要破解白碗的全部秘密。可是,窺探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時,這代價就是生命。

杜恆曾經想過,也許把白碗捐出去是最好的選擇。但,自從他發現滴血催畫的秘密之後,他就否定了捐獻的打算。直覺告訴他,這隻碗可能蘊含了某種奇特的力量,就算他捐出去,但他接觸過這個碗,只是接觸,就會爲他惹來殺身之禍,父母之死就是前車之鑑。反而,把碗留在身邊,那些暗處蠢蠢欲動的勢力暫時不會傷害他和杜果。

杜恆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發神經一樣跟杜果說了這些,這種複雜紛亂的事情只會讓一個五歲的孩子覺得莫名其妙吧?可是,看看杜果黑幽幽的雙瞳,杜恆就覺得有這個必要。

行事,無非理性與感性;感性,未必完全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