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塵環顧了一下昏暗的四周,試探的叫了幾聲:“櫻兒?玉兒?”
清悅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迴響着,有一種別樣的孤寂和蒼涼。
周圍安靜的似乎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砰砰聲。
她緩緩向前走動幾步,突然看清了,那原本空蕩蕩的案几上,赫然豎着一個牌位!
上書:凌門華氏曼雅之靈位
華曼雅?不就是華姨娘的閨名?這東西不是應該在祠堂的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尚不及細思,一陣陰風襲來,緊閉的窗戶忽然吱呀一聲大開,將最後那縷搖曳的燭光卷滅。沈若塵瞬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門口似乎閃過了一抹白色的人影。那身法快極,如閃電般,根本來不及看清。
沈若塵瞳孔緊縮,嚥了咽口水,邁開步子試圖追上去。
突然,一雙枯木似的雙手死死的從後面掐住她的脖子,那力道,大的驚人。
感覺到呼吸一窒的沈若塵,急忙伸手去掰那緊緊扣住她頸項的手指。那手雖然是冰涼的,但她可以確定,那絕對是人的手!鬼怪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在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中,她小臉漲的通紅,大口喘着粗氣,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
兩眼一抹黑,她失去了知覺,身體緩緩的倒了下去。
雪琬回到自己的小院,嘴上的笑意才慢慢盪漾開來。一張嫵媚的臉,竟是透着滿滿的猙獰之色。
小薇知道主子心情好,便也與有榮焉的挺直了腰桿,小嘴像抹了蜜似的說道:“主子,這回奴婢可要改口稱您大少奶奶啦!”
這話正對了雪琬的心思,她彎眉輕輕一挑,按捺住心頭的喜色,故作嚴肅道:“事情沒到最後一刻,都是有變數的,切記不可得意忘形。”
話雖如此說,她心中早已是樂不可支。變數?哼,難道那女人還能鬥得過厲鬼不成?她在凌府中這麼多年,雖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那華姨娘怨氣不散找人附身的說法也絕不是空穴來風。
猶記得五年前,一個叫小桃的丫鬟聰明伶俐,凌夫人本想給凌老爺填作通房丫頭,誰知小桃卻在一夜之間突然不見了蹤影。四下找尋無果,三日之後,卻在桃源門口見到了她上吊而死的屍體。最可怕的是,那丫鬟身上的衣服用鮮血寫着幾個大字:山盟猶在。
誰都知道,華氏入了門之後,凌老爺就沒有再娶,這意思,是提醒凌老爺即使她已香消玉殞,當初的情誼仍在,誓言仍不可違背。
自那以後,人心惶惶,哪有人還敢動做凌老爺小妾的念頭。
凌老爺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當即把桃源重新封了,不準別人再靠近一步。
本以爲自此相安無事,哪知後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帶着女兒前來投奔,死活要把這水靈靈的女兒留下來給凌靖熙做妾。凌老爺拗不過,只好先留他們在府中住了一晚上。誰知這女兒是個不知死活的,竟敢半夜進了桃源。這一夜,不知發生了什麼,僕人清晨醒來時,那女孩就瘋了。
她只會傻笑着說一句話,那就是:“老爺,妾身爲你泡壺茶可好?”
華氏生前擅長茶道,她的茶,未入口時,清香便已撲鼻。瘋女人此舉,自然是又讓人聯想到了那位芳華早逝的主子,衆人豈能不害怕?
那遠親最後只能拿了些銀兩,悻悻的帶着自己的瘋子女兒走了。
想到這裡,雪琬不知怎的,嘴邊的笑容有些冷。許是想起那長相水靈卻瘋了的姑娘來了,雪琬的目光中透着輕蔑,她暗暗想道:那姓沈的女人有一句話倒是對的,大丈夫縱有雙手,所取不過一捧水。爺身邊,從來都只能留下我一個人。誰敢跟我爭,我就讓誰下地獄。
小薇望着主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連忙應了聲是,繼續道:“主子儘管放心,奴當時趁人不備,用火折撩了一下那鸚鵡的尾巴,那物受了驚,一下子就飛得無蹤無影了,死無對證的事,絕不會有人懷疑到奴婢頭上。”
雪琬嗤的一笑,嗔了句
:“就你鬼點子多!不過,二少奶奶懷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嘖嘖,要怪就怪那姓沈的女人吧!”
凌雨欣跟着林姨娘回到小院中,母女倆忍不住相視而笑。
“娘,”凌雨欣眼角的淚痣一挑,頗爲得意,“這回可是如了意了。”
林姨娘點了點凌雨欣的腦門,笑着嗔道:“死丫頭,愈發沒大沒小了。”
凌雨欣親暱的挽住林姨娘的胳膊,紅脣抿着笑,撒嬌道:“欣兒可沒說錯哦!大娘的臉當時可黑的像鍋底似的!”
林姨娘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笑道:“牙尖嘴利的,真該讓你大娘給你找個厲害相公,好好治你!”
聽到“相公”兩個字,凌雨欣臉色微變,她迅速斂去了多餘的表情,轉移了話題:“娘,你說,那桃源裡真的有古怪嗎?”
林姨娘的臉上笑容一僵,黑亮的眼珠轉了轉,又拍了拍凌雨欣的手背,勉強的笑道:“欣兒,時候不早了,娘想休息了。”
“哦。”凌雨欣悶悶的應了一聲,便向自己房間走去。這些年,只要一提到華姨娘,娘就會想盡辦法搪塞過去,似乎有什麼事要瞞着自己。她那時太小,對華姨娘的記憶很模糊,卻唯獨記得她總是溫柔的,用一雙美麗的含笑的桃花眼望着自己,輕聲誇道:“雨欣真乖。”雖然娘總是對華姨娘恨得牙癢癢,可她自己卻並不討厭這個姨娘。
但是她一點兒都不喜歡華姨娘的兒子,雖然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的桃花眼,凌昀哲卻總是帶着一種能看透世事的迫人之氣,凌雨欣從小就與他不對付。雖然虛長那麼幾歲,可每次被欺負的哇哇大哭的,總是她。
林姨娘望着女兒離開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姐姐,有些事情,要麼不做,要麼,不是想休就能休的。這麼多年了,那賤人,還是陰魂不散啊!”
芸兮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跪到佛龕前,虔誠的祈求道:“佛祖保佑,大嫂她吉人天相,定可以逢凶化吉。”
她這些年吃齋禮佛,這才讓心境開闊了些,對這家族的明爭暗鬥也看得淡了。可是大嫂的到來,讓她感覺到了久違的人情味兒,她是打心底不希望沈若塵出事。可是此時此刻,她除了向上蒼祈禱,又能做些什麼呢?
凌曦悅回到自己屋中,便一屁股坐到牀上,也不洗漱,直接用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她知道,青竹是凌夫人的人,說是指給她當使喚丫頭,無非是安插一雙眼睛在身邊罷了。
她現在滿心憂慮着沈若塵的情況,又怕被人看出端倪,索性蓋住臉,一副生悶氣的樣子。青竹即使要傳什麼話,大伯母也只會認爲她是因爲貼身丫鬟被懲罰,大伯母又寸步不讓使自己沒了臉,一時氣惱而耍些小姐脾氣吧。
她很後悔,即使一切表情和話語都可以是虛情假意,可那次在池塘邊,自己要失足落水的時候,沈若塵是真的不顧自己安危將她甩上岸邊的。生死關頭,姐姐沒有猶豫,自己又說了些什麼渾話,惹得姐姐和自己都生疏了。
即使是這次,姐姐依然是挺身而出,寧願受罰,也不讓自己會說話的事情暴露於人前。姐姐這是在庇護自己啊!
凌曦悅悄悄抹了抹即將流出來的眼淚,咬緊牙關,不行,我總要爲姐姐做點什麼才行。
她來到大伯家的時間不算長,但是華姨娘的事情她略有耳聞,大伯和大哥都不在家,爲今之計,也只有找那個人來了。
她蹭的從牀上坐起來,把正在觀望她的青竹嚇了一跳後,徑直向外面衝去。
“小姐,你去哪兒?”青竹急忙追着她的背影問道。
凌曦悅沒有理會她,直接穿過小路,向後院跑去。她知道,那裡的僕人,是有辦法聯繫上四哥的。
青竹望着她的背影,轉念想了想,還是回了身,先去請示凌夫人的意見去了。
蘇婉容醒來後知道自己孩子沒了,先是大哭了一場,凌逸峰一直陪在她身邊勸慰着,這才把她哄睡着了。她睡的很不安穩,半夜裡要被驚醒個三四回。
凌夫
人不痛不癢的安慰了兒媳婦幾句,就回到了自己房間。她疲憊的坐在太師椅上,伸手揉搓着眉心,重重嘆了一口氣。
雖說她不喜沈若塵,但總歸是她的媳婦。她二兒媳小產,是自己的大兒媳惹出的禍端,她正室這房被林姨娘那房看了笑話不說,還平白損失了一個孫子。老爺本就有意將掌管財產的權力往側室那房分一分,本指望婉容這回生個孫子,將老爺的念頭打消,這下好了,雞飛蛋打。
想到這裡,凌夫人更是生氣,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都是那個姓沈的掃把星……”
她雍容的站起身,望着桃源的方向,脣角慢慢的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曼雅,我可是送了一個好媳婦兒去和你做伴,也不枉你叫過我一聲姐姐……
這時,青竹急匆匆邁步走了進來,在凌夫人耳畔低語了幾句。
凌夫人不以爲然的挑了挑眉,吩咐道:“你先下去,等小姐回來,你就告訴她,遠水可解不了近火。”
何曉倩皺着眉頭,哄着整晚哭鬧不休的凌浩霖。她最後有些不耐,賭氣似的輕聲問道:“你哭什麼?是因爲你二伯母腹中的小弟弟沒了,少了人陪你玩?還是你那大伯母……”
“曉倩!”凌博然回來時,正聽見妻子在和兒子嘀咕着什麼,不由出聲喝止了。
何曉倩見凌博然面色不虞,趕緊停止了碎碎念,把凌浩霖交給奶媽子帶下去,自己則嫺靜的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凌博然任她解開了自己領口處的盤扣,褪下了外裳,款款坐在榻几上,道:“這次軍隊棉衣的運送,恐怕不會那麼順利了。”
“難道爹他改變主意了?”何曉倩跪坐在他身旁,爲他添了一杯清茶。
凌博然搖了搖頭,撫着前額說道:“剛聽管事的來報,那批棉花好像出了問題。爹和大哥他們正想辦法和沈家交涉。”
何曉倩握着他的手,勸慰道:“爹和大哥他們經商多年,定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相公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凌博然點了點頭,俊朗的臉上還是掠過一抹惱意。他厭惡的皺皺眉,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道:“真不知沈家人的心是什麼做的,恁的不知足!”
嘀嗒——嘀嗒——
什麼聲音?沈若塵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周圍仍是漆黑一片,她只能夠感到自己正躺在潮溼的地面上。手下意識向旁邊一摸,一股噁心的滑膩感頓時充斥着整個掌心,她急忙收回了手。
是苔蘚。
她劇烈的咳嗽幾聲,那被人扼住脖子的感受終於消退了些。身上的衣服溼答答的黏在身上,她無暇顧及自己的狼狽,緩緩的站起身來,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角落裡的滴水聲,只剩下一片死寂。
小心翼翼的挪動了幾步,險些被什麼絆倒。她蹲下身,摸了摸,居然是一個人?
她的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這裡的黑暗,從那個人的輪廓,她可以依稀辨認出是誰。“櫻兒?櫻兒?”她拍了拍那昏迷不醒之人的臉,小聲的呼喚着。
櫻兒沒有恢復知覺。一陣徹骨的冷笑卻似有似無的傳來,令人毛孔倒豎,不寒而慄。
“誰?”沈若塵警覺的拋出這一句。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那個字的尾音在寬曠的空間裡縈繞不絕。
笑聲戛然而止。一段悽美的歌謠緩緩飄出。
沈若塵聽母親唱過這種歌謠,那是她的故里,遙安水鄉的那種小調。恬靜,安然,讓人如沐春風。
沈若塵之前心頭的恐懼已經落了大半兒,她知,華姨娘的故鄉也是遙安小鎮。
她將櫻兒的身體放平,自己跟着那幽幽的歌聲哼唱起來。
唱着唱着,那歌聲中夾雜着嗚咽傳來。
沈若塵不禁停下了吟唱,慢慢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幾步。
“站住。”一個溫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聲音冷冷傳了出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