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盧都督。”李想帶頭,所有人兜頭行軍禮。
盧欣榮一襲代表海洋顏色的藍袍,和軍袍一樣的立式交領,腰部中間的皮帶剎的很緊,懸掛着佩刀和火銃。
年輕的面孔上有着很明顯的風霜侵凌的感覺,叫人看出來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其中還有一絲隱隱的殺氣。
這上位者當久了,自然也就有了威嚴。
“諸君請起。”盧欣榮並沒有微笑,兩手也只是虛扶了一下。
衆人直身後,盧欣榮向殷雨昂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你可來了,臺灣這邊缺人缺的厲害。”
繼而面對衆人大聲說道:“擺了酒,給各位接風,大家請罷。”
衆人無話可說,一起跟着盧欣榮前行。
身後是蔚藍大海,波光閃耀,浪花朵朵,沙灘遠看很白,走在近前看發覺還是淺黃色。
棧橋有好幾個,之後是一片沙礫和石塊區,港口感覺不是很大,近處有一條河流,應該是一條大河的入海口。
到處都是樹木,鬱鬱蔥蔥,幾乎一眼看不到邊。
碼頭往裡,纔看到不少建築,人羣也變得更加稠密。
這裡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有活力,到處是行走的人羣,都是海商的打扮,當然也有大量的水手,望之都不似善類。
幾乎人人都帶着刀劍,更有很多人拿着長短火銃。
相比大明別處地方,海上的這些傢伙顯然更知道什麼東西好用……幾乎沒有人拿着弓箭了。
碼頭區也有大量的倉庫,房間都蓋的十分簡陋,但有大量的貨物囤積在倉庫裡,有不少拿着武器的人在看守着。
有個吏員介紹道:“這些都是鄭芝龍的庫倉,那些人也是他們的部下。”
衆人微微點頭,醒悟過來這邊不僅是化外之地,還是一個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地方。
“那邊是荷蘭人的補給基地。”有人指着不遠處大片的倉庫區道:“紅毛夷正在大員那邊近海地方修堡。
要把那邊當他們的補給基地和貿易樞紐,這邊的倉庫遲早會騰空。
在這裡,他們還得給鄭家交納地皮費,心裡早就不爽了。”
李想問道:“那城大不大?”
“很大。”吏員手一劃,說道:“這邊起初最大的建築羣是顏思齊帶人立的幾個寨子,也就是用木柵圍起來,但地方很大。
然後咱們來了,建成了大片建築,但現在從規劃來看,紅毛建的紅毛城纔是最大的,是一個近海的很大的城池,不算是軍堡了。”
李想看了盧欣榮一眼,說道:“有機會的話,我們要去看看。”
盧欣榮回頭道:“你是臺灣護衛隊首領,這點小事就不要請示我了。底下會給你配齊屬員和衛隊,在這裡出行沒有衛隊不行。”
“有勞。”李想抱抱拳。
衆人繼續前行,前方有大量的馬車,大家上車後馬車啓動,往前走了五六裡後停了下來。
四周的情形和碼頭區亂糟糟的情形完全不同了。
大片的柵欄把建築羣又圍在裡頭,柵欄牆每隔幾十步就有一個箭樓,上頭有值班的士兵持銃肅立。
外圍的土地都開發出來,一大片的綠葉長滿地田地,一些農民模樣的正在田地裡彎腰割除雜草。
大道筆直,幾十輛大車停在外頭,一些技術人員帶着工人正在維修保養車輛。
馬棚在柵欄內,幾百匹戰馬關在一起,一股子沖鼻子的馬臊味飄過來,不過北方來的人反而感覺親切……
進入南方至今,就沒看到大規模的成羣的戰馬。
就算有馬也就西南的那種拉貨拉車的矮小挽馬,蒙古馬已經算中小體格的馬匹了,西南這邊的馬聽說更有韌性,但是也更小,幾乎很少有適合做戰馬的。
定南軍的戰馬很明顯是從北方海運過來的,這些大牲口十分寶貴,可以看到有不少馬伕和獸醫在照料它們。
殷雨昂終於明白,侯爺爲什麼讓他們把馬匹留在福建了。
穿過柵欄,兩邊就是馬棚,豬窩,雞舍,然後是大片的倉儲區。
各種建築多半是燒磚建的永固型建築,在外圍建築區還有大量的營房,過千名穿着紅袍的士兵正在大校場上操練。
聽到熟練的軍號與操練的聲響,來自宣大的將士禁不住淚流滿面。
多麼熟悉的畫面!
殷雨昂注意到營區內外都有水井,還有一條小河被引流進來,潺潺流淌着。
“河水和井水都做過處理。”盧欣榮對李想說道:“臺灣這裡最值得注意的不僅是環境複雜,敵人和潛在的敵人很多,最關鍵的威脅就是疫病。
我們按侯爺的辦法,用碎瓷片和碎石還有粗布來過濾井水和河水,水再燒開了喝,近來疫病人數已經大幅度減少了。”
中午的午宴大家喝了點小酒,菜式也是很南方,各種海鮮魚鮮。
其實,在這個時代,吃肉纔是最高正義,所謂生猛海鮮還沒有後世那麼着緊。
主要還是人口和運輸。
這時代沒有辦法把大量海鮮運到內陸參加消費環節,所以能吃到海鮮的只能是近海地方。
加上總的人口和打漁的辦法受到限制,可以說中國的近海漁業資源還是無比的豐富,桌上的各種海鮮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不過在將士們眼中,還不如上一道紅燒豬肉或是炙羊肉更上檔次。
開喝前,盧欣榮簡單說了幾句,然後坐在主位,筷子一掄,說道:“大夥開動吧。”
衆人便是一起動筷子,挾着紅燒石斑魚喝酒,不一會功夫就是杯盤狼藉。
軍人,原本就沒那麼講究。
吃喝完畢,盧欣榮起身掃了衆人一眼,說道:“就是這樣,今日新來的諸位自由活動,明早開例會分派具體的職司。”
衆人都起身,盧欣榮已經背手進了裡屋。
待各人紛紛散去,李想對殷雨昂道:“出去四處轉轉。”
殷雨昂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等人牽來馬匹,便是帶着人往外圍走。
到軍營區時,李想看到原來的同事李守信在路邊,叫了一句道:“李指揮,我要帶人出去轉轉,請叫值星官放門吧。”
“等會兒。”李守信叫了一句,接着又吩咐身邊的軍官准備,過了一小會兒,一隊五十餘人的隊伍騎馬趕了過來,都是帶着火銃和刺刀的火銃手中隊。
李想悄聲道:“臺灣這邊的局面這麼緊張?”
李守信神色有些陰沉,看看左右,說道:“情形有些複雜,島上的土人不停的給咱們找麻煩,時不時的來襲。
加上荷蘭人近在肘腋,不容樂觀。”
“土人?”李想有些奇怪,問道:“侯爺不是說叫我們不要和荷蘭人學,荷蘭人待土人十分殘暴,我們則懷柔治之,這樣還有土人來襲?”
衆人都上馬往外走,長長的柵欄門在遠方打開,一個小隊的士兵先騎馬出門,散成散兵線戒備,更多的士兵簇擁着他們往外走。
“這事兒,不得不說侯爺有些想當然了。”
李守信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的樣子,悶聲說了一句十分不恭的評判,接着就不出聲了。
氣氛有些沉悶,遠方似乎有烏雲,衆人騎馬跑了一陣,身上居然感覺微微出汗。
就是氣候十分潮溼,北方的人感覺呼吸都有點困難。
空氣中明顯的海風的味道,畢竟這裡離海岸只有幾里路,地勢稍高些就能看到蔚藍的無邊無際的大海。
衆人馳過大道,道路明顯是定南軍修整過的痕跡,原本應該是長滿灌木和雜草的荒地。
在奔出數裡之後,有兩三個小型的村落,村子外圍也是有木柵,也有箭樓,上頭站着幾個拿着火銃的百姓模樣的人。
“那是屯堡民兵。”李守信介紹道:“咱們的主力平時駐在寨子裡,在屯墾區外圍建有十來個墩堡軍臺。
爲了防止滲透,這裡的屯堡還是修了防禦設施,也在百姓中挑出精壯膽大的男子練習火銃來自保。”
李想和殷雨昂等人很注意的看着路邊的屯田。
從營盤到這幾個屯堡,連續五六裡的路程,開出來的田地大約是萬畝左右,種植着一些越冬的作物。
臺灣很適合水稻,有一些地塊明顯在做着種植水稻的準備。
臺灣雨水十分充足,田畝裡只是做了一些引水和蓄水的措施,並沒有象大同那邊到處挖井和豎起水車來。
有一些地塊做着種植春季甘蔗的準備,這個時候種植的時間剛剛好。
臺灣十分適合種甘蔗,這也是秦浩明那邊提出的計劃,甘蔗不僅要種,而且是未來大規模開墾的重要作物。
李想皺眉道:“全部這些?”
一共不到十里方圓,一萬五千多畝地,外圍果然有一些駐軍的軍臺,看到李想等人就有騎兵出來哨探,看到是自己人又重新回到軍臺之中。
遠方到處是綠意,到處是未開發的森林和灌木,很少有看到道路,最多是可以看出來灌木有人踩過的痕跡。
此時的臺灣幾乎完全沒有作過開發,哪怕是幾百年後,蔣家二代主持貫穿臺灣的公路大工程時,山裡一樣是一片蠻荒。
條件十分困苦,導致修路花費了十年之功,那時可是幾百年後了。
在人們停馬的時候,還有一個較大的鹿羣在灌木林中若隱若現。
“全部這些。”李守信苦笑道:“可能你覺得比較少,可是這些地在我們當初過來時全是灌木林,還不好燒。
因爲沒有枯葉,只能用刀和鋤慢慢來解決。
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們人手不足,鄭家他們一共才遷了五六萬人過來,大半的人他們自己留着種甘蔗和捕鹿剝皮,還有打漁去了。
咱們這裡想方設計才弄了幾千人,加上我們自己也動手,後來軍隊過來了,開墾速度才加快了,纔有了現在的這一萬多畝地。”
“是在下失言了。”李想想到剛剛介紹的情形,當下肅容道:“着實不易。”
殷雨昂則露出深思之色來,這些情況是要反饋回去的。
“船,船來了!”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人們都把眼光投向了海上。
海水蔚藍,和天空的藍色相映成色,人們幾乎看不到別的色彩,只有在天空的幾朵白雲,還有海面上的橫帆上的白色帆影給了大片的藍色一些不同的風景。
海上的船隊是擺成了一字縱隊,如長蛇一般乘風破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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