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應元聞言心裡一愣,同時一股暖流從心底遍佈全身。
何爲士爲知己者死?
大抵是指如此。
他自問文不如王夫之、顧炎武等人,武不及天雄軍廝殺多年的大多數軍漢,至於說比交情,更是無法和張雲、餘佑漢等人相較。
可自從在德州府偶然相逢,秦督便不餘遺力對他栽培和重用。
時至今日,更是穩坐總督府侍從室二司司長兼參謀部長一職,職位比許多老人都高。
這份信重用和信任,讓他心裡沉甸甸的。
不僅如此,更加神奇的是,秦浩明幫他從江陰找來的陳明遇和馮厚敦兩位助手,和自己配合得無比默契。
三人彷彿多年的好友,無論是性格還是行事作風,竟然基本相同。
這無疑讓如魚得水,手裡的事務和效率提高不說,重要的還是心情愉悅,沒有一般府衙的勾心鬥角,實屬難得。
“元亨感謝秦督厚愛。目前定南軍初成,上下一心,真是可喜可賀。”一念及此,閻應元俯身沉聲說道。
秦浩明這一次沒有立馬出聲,而是思索了一陣子,眼看城門和土丘在望的時候,他才轉頭嚴肅的道:
“元亨,其實創業之初,一個團體大抵都有這樣的過程和經歷,上下一心,榮辱與共。
大家都能夠與屬下同甘共苦,屬下亦能將國事當成自己的家事一般去經營。
待時間日久,就開始爭權奪利,部下只想爲了自己的家族求利,上下開始猜忌,不和的種子就此埋下。
待承平日久,帝國老大,就是眼下大明的情形了。”
他這麼說並非對閻應元有什麼想法,而是希望他能重視監察監督這一塊事務。
畢竟,不管是陳明遇和程度,內情司都是在他的領導下。
作爲歷史上不遜於任何名將的他,可惜因爲建奴的緣故,沒有得到應有的公正和名聲。
這是所有漢人的恥辱,是所有炎黃子孫的悲哀。
自己的祖先爲後人流乾鮮血,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香火,這是有問題的。
如今,秦浩明既然穿越到大明,自然要改變這種狀況。
閻應元先是一徵,接着大感敬服說道:“所以秦督您的結論呢?”
“首先要確立一個目標,一個能凝聚人心的目標。大家能共富貴的制度,健全完善的法律體系,有所保障的社會穩定。
就象商人做買賣,大股東拿大頭,小股東那份也得有保障。
再下來,就是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要依據時代發展而變化,不能墨守成規。
不然的話,再好的制度,再強大的國家,遲早還是有分崩離析的一天。”
秦浩明的話無疑變得有些凝重,與眼前這種極度熱烈的氣氛並不相符。
好在許傑和李守業等人迎了上來,這幫文吏在戰場上格外引人注意。
在他們策馬迎過來時,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秦浩明這邊,戰場上的將士和輜兵民夫們也歡呼起來。
剛剛軍營裡的歡呼聲就使得他們也想跟着一起高呼,不過被軍官們給制止了,這邊的蒙古人雖然投降了,但還沒有繳械。
在局面沒有徹底穩定下來之前,任何不小心的舉措都很可能招致災難性的後果。
不過當看到秦浩明在文武將校的簇擁下,神采奕奕向他們招手,士兵們再也忍不住歡呼起來,這一次連軍官們也制止不住。
實在是秦浩明的威望太高了,太深入人心了。
秦浩明領導的總督府,所出臺的一系列政策都是爲軍人考慮,哪怕是輔兵和輜兵,甚至包括大明的民夫。
“賢婿。”戚綱臉上掩飾不住笑意和滿足之色,慈祥的對秦浩明道:“你快去受降吧,蒙古人的貴族已經跪了很久了。”
許傑也過來吃吃笑道:“這真是做戲做全套,韃子大約看過我們漢人的戲文,他還真以爲投降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規矩呢。”
漢人的君主正式出城投降,正兒八經的還得是宋時南塘國主和北漢國主等若干割據政權君主被俘時候的事情。
宋太祖和太宗兄弟倆畢竟是軍功貴族起家,有那麼一點兒大氣和自信。
被俘的各國君主被押到東京開封,宋朝君主給他們修了若干個大宅邸讓他們居住。
雖然不免要受氣甚至可能因抱怨而被毒殺,但最少在投降時,宋朝君主還是保持了上古之義,對亡國的君主待之以禮,懷之以仁。
但北宋這樣寬待敵人並沒有善報,北宋亡國時遭遇太慘,可見夷狄與華夏果然還是有差距。
而元亡之時,順帝雖逃竄草原,後來殘元勢力被大明幾乎一掃而空,大量皇室成員和貴族被俘。
明太祖也並未爲難這些蒙古人,而以仁恕之道待之,將這些降敵養育了下來。
不過到明亡時期,後金和他們追認的祖先果然是一副德性。
多爾袞將崇禎帝的三個兒子全部殺死,各地的明朝宗室也全部殺死,被俘的弘光帝被斬,永曆被絞死。
總之建奴政權是那麼的膽小和孱弱,他們是不敢留下一丁點的隱患。
甚至到幾十年後,傳聞中的朱三太子已經成了年近七十的老人時,康麻子還是殺了不小心暴露的朱三太子和其親人。
絲毫沒有滿奸吹噓這位聖祖仁皇帝的“仁”。
現在這些蒙古臺吉,充其量只是一些部落首領,談何君主?
故而許傑看來未免可笑。
當秦浩明騎馬過來,趴伏在地上的蒙古貴族忍不住渾身顫抖,在剛剛的歡呼聲中,韃子原本就在戰慄着,此時他們心中更加慌亂。
出城投降的韃虜有過千人,多半是臺吉和大小將領等有身份的人。
他們全部跪在地上,這些韃子大體都是差不多的模樣,圓臉,粗壯短矮的體形,雖然跪在地上看不出羅圈腿,想來也應該是差不多的情形。
這其中有一些臺吉是須發皆白的老人,也有一些是年未及弱冠的少年。
當中一位應該是一個身份高貴的頭人,跪在最前,果然是一身白衣,身上插着不知從哪裡找出來的七八根荊條。
“罪人乎徒冒犯大人虎威,對抗大明王師,實在是罪該萬死,請秦大人下令將罪人顯戮,以警來者。”乎徒身上還在繼續顫抖,叩頭說道。
他在這些事上倒是有幾分聰明,他的話也是請秦浩明當衆表明態度。
當然,生死還是在秦浩明的一念之間。
“你們中怎麼連一個建奴都沒有?”
對建奴甚爲仇視的秦浩明,環顧左右,發現其中的不同之處。
一般來說,遼東半島的城池,不管是漢人還是蒙古人,城主還是由建奴擔任。
“啓稟大人,大清……不,建奴三百餘人昨晚就已經潛逃……罪人該死。”
乎徒匍匐在地,高聲喊叫。
“什麼,逃跑了?”定南軍將領議論紛紛,相互諮詢着。
昨晚並沒有戰鬥,四周城牆都有警戒,建奴從何而逃?
現場所有的眼光全部看向李想,因爲他的夜不收隊伍在最外邊是有哨崗的。
“秦督,末將這就去落實清楚。”李想陰着臉,朝馬上的秦浩明行禮,揮鞭離去。
“建奴的將領叫什麼名字?”
無視李想的離去,秦浩明對乎徒問道。
“回大人,建奴那位年輕的將領是瓜爾佳、鰲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