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是剩餘的衛所將士在聽到閻應元的安排而激動的心情。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抵是衛所將士此刻的心情。
秦浩明微微一笑,他制定的糧餉制度原本就有些超前,對這些深受剝削的衛所將士而言,不啻於福音。
不說別的,單是一日三餐,在食物嚴重不足的年代,就不知可以留住多少人的心。
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秦浩明左右安排妥當,便與親衛等人打馬往城中總督府而去。
剛回到府中坐定不及片刻,巡撫張肯堂便上門求見。
請到偏廳,兩人寒暄落座。
“秦督,本撫覺得您把上萬軍籍漢子全部除名,此舉恐有些不妥啊?”
張肯堂滿臉憂愁道。
秦浩明還以爲他是要說殺人的事情,卻原來是這事,開口問道:
“如何不妥?我只見空額,不見士卒,自然除名。”
“秦督,在冊空額雖多,然實數也是不少。如今直接把這些人除名了,沒了這份餉銀,讓這些人如何營生?
沒了營生,作j犯科者自然衆多,福建要亂啊!”
秦浩明來到福建,張肯堂由原來的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轉爲專重民事,所慮者自然偏向地方安靖。
“張巡撫請放心,本督已經安排妥當。”
秦浩明把張肯堂離開以後的安排一一說明,末了,方纔幽幽說道:“名冊上註明有兵四萬多人,可實際人數不足兩萬。
除卻萬餘海師人數,衛所將士才八千人不到。偌大福建省,居然……”
張肯堂有些赫色解釋道:“衛所之兵不堪用,加之福建乃海防重地,故而輕陸重海,乃一貫的政策。
但若真有戰事,都指揮使陳一山麾下尚有八千募兵,還是有一戰之力的。這些人馬,屬於五軍都護府,並沒有用福建財政供養,因此……”
秦浩明搖搖頭,明白他的意思,沉聲說道:“大明之弊已入骨髓,兵事不修已有經年,國事頹廢國力不足,豈是些許強軍可以化解。”
衛所兵、募兵、都指揮使、巡撫衙門,都有大明的軍隊。如果有戰事,東拼西湊就拉上戰場,這就是福建兵制的實際狀況。
“現在有秦督坐鎮福建,本撫身上的擔子減輕許多,一切尚仰望秦督多擔待。”
張肯堂自然明白福建的態勢,若要說將起來,他們都有責任。
只是,大明到了現在,全國都一樣,不獨福建如此。因此,張肯堂這番話,倒也說得心安理得。
“張巡撫,本督有一事想與你商議,便是福建以東的草地,總督府要徵作軍用,一應事務,還請張巡撫配合妥善。”
張肯堂也是大明一位悲"qingren"物,順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闔家老小二十餘口自縊盡節。
但從能力上來說,此人也屬平庸,跟史可法是一樣的人物,這種人,大明多的是。
秦浩明不想和他討論軍事,故而轉向民事。
他要的這百萬畝草地,自然是要安置自己的部隊與幾千匹健馬。
福建沿海,自古就有大片草原溼地。直到後世,依舊還保留有大片溼地,也是候鳥遷徙之路。
此時滄州,沿海草地溼地衆多,何止百萬畝?這些地方,對於如今的秦浩明來說自然有大用。
“此事倒是不難,巡撫衙門裡當配合妥當,請秦督放心。”
張肯堂迴應道。
如今這新來的秦總督,手段實在有些驚人,下手也狠辣,行事也不顧後果,張肯堂心中委實有些發憷。
此番來總督府問對策,也是他的自保之道。
出不出事張肯堂並不是很關心,卻是更關心這出事之後該誰負責,秦浩明既然大包大攬,他也樂得自在。
如今大明盜賊四起,只要這事情的責任到不了張肯堂身上,他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至於說其他事情,全力配合就是。
“本督感謝張巡撫傾力相助,還有一事,便是本督想在福建收取商稅,用於養軍,不知張巡撫以爲如何?”
福建之軍,在秦浩明這般雷霆手段之下,已然掌控在手中。
接着就是民政,第一步他便首先抓錢。
“這……朝廷並無公文……再說此事與民爭利……若激起民憤,恐有不妥。”
張肯堂蹙着雙眉,心中委實不願意之至,但秦浩明作爲總督,上馬管軍,下馬管民,他的意思不可不理會。
c,又是與民爭利!
“張巡撫,國朝每年賦稅都不夠軍用,更不用說文治了,年年虧空,寅吃卯糧。
別說整軍備武,就是賑濟災民、修整水利、疏通道路、百官俸祿都不夠。
官員士子都說天子與民爭利,揮霍無數,可以我大明之富庶遼闊,爲何未見天子每年入內帑千萬億萬銀兩。
即便天子將內帑與戶部合二爲一,盡數支撐,也難應付,此何解?”
張肯堂吶吶不能答,秦浩明站起身,意態蕭索道:
“太祖高皇帝愛民,限制皇權下鄉,導致地主士紳大族壟斷鄉野。
宣宗皇帝之後,有鑑於奉天靖難的惡果,故重文輕武,又不耐朝政繁瑣,設司禮監和內閣,導致臣權高漲。
大明推翻蒙元之後,歷代天子與民休息,重農輕商,不開海禁,不徵商稅。
賢明天子,定製皆出自一片愛護百姓、推行文治的好意,可本意雖好,卻難敵人心私慾,致使使朝廷組織之力低下。
國力皆在鄉野,權利皆在士紳,財物皆在商賈,文人執掌壟斷大利,以致空有雄心,阻礙重重,又有何辦法?”
秦浩明擡頭仰望天地,搖頭嘆道:
“歷朝歷代,史書皆歸罪於昏君j臣,誤國誤民。
此言雖是有理,只是本督就不明白,以天下奉一人,或以天下之利奉養幾百人乃至上萬人,何能致使萬民哀嚎?
何能致使國力枯竭至此?何能致使山河破碎、戰亂紛紛、蠻夷逞強?
本督自思,只有從朝堂到地方,從地方到鄉野大族,一齊毀國力、榨民力,方能使國家頹廢,一蹶不振。
朝代興衰,豈是一個天子和些許小人就能敗盡的?我大明建國二百年,如今亦是如此。”12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