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兄妹到的時候,秦浩明正在練習書法不亦悅乎,甚至還有閒情逸致把退婚書也提前預備好,除了頭上一匝一匝的紗布訴說着昨日的慘烈,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浩明身體好些了嗎?愚兄和舍妹今日過來探望,尚勿見怪!”葉紹輝講話非常柔和婉轉,一件尷尬的事情都可以說得這麼自然,真是人才啊!
隨即指使僕從把一些補血的物品送上。
“佑漢,麻煩你和葉兄交接一下,我有幾句話想和葉姑娘單獨說說。”對葉紹輝的話秦浩明自動忽略,只是朝身後的餘佑漢淡淡的說道。
在二人詫異眼光的注視下,秦浩明率先走出門外站在院子中,葉紹梅想了想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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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外的秦浩明一言不發,只是緊盯着葉紹梅上下打量,看得無所顧忌肆無忌憚。
嘖嘖,怪不得這個呆子迷戀此女,果然長得不錯。一雙丹鳳眼,兩彎柳葉眉,身量苗條,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好一個二八年華的俏嬌娘。
只是不知道這麼漂亮的小娘皮要便宜哪條豬了,秦浩明暗自恨恨的想到。
“看夠了沒有,無恥之徒!”葉紹梅又急又氣,雙頰生暈,銀牙緊咬怒聲叱道。同時心裡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還是她所認識的秦浩明嗎?什麼時候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不值當啊!秦浩明心裡深深爲死去的書呆子喊冤,葉家小娘皮明顯對你沒有感覺,枉你對她戀戀不忘甚至斷送性命,豈不冤哉?沒有任何意義啊,兄弟!
“笑問世間情何物,生死相許無所恨。今生無緣同白首,待到來世敘舊情。天有意玉人無意,金玉良姻幾個成?”
秦浩明完全不理會葉家小娘皮的質問,深邃的目光依舊直視葉紹梅,脫口就是直抒心意。書呆子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心跡秦浩明想通過自己告訴眼前的小娘皮,不然死得太冤啊!
“秦某原本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則此生足矣。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時也命也?真真是強求不得。不過這樣也好,爲兄實在不應該用一紙婚書束縛梅妹的選擇,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說完這些,秦浩明朝葉小娘子燦然一笑,說不出的愜意瀟灑。
葉紹梅低垂臻首,粉臉通紅,心中涌起異樣的感覺。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秦浩明開口就是一首火辣辣的情詩和直表心意,雖然意境悲苦,但是結合昨天發生的事情,反而讓人心動莫名。
這與她心中認識的秦浩明迂腐古板老夫子的形象完全不同。在過往有限的幾次接觸裡,秦浩明別說講話,連看都不敢看她,更遑論作什麼情詩之類的話。完全是唯唯諾諾一副窮酸秀才的模樣,沒有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這也是她嫌棄秦浩明最主要原因。
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個書呆子?好像是一年多前的鄉試了吧?發覺他又長高了不少,估計有五尺七八左右,只是身材有點單薄。
一聲秀才服飾雖說有點破舊,但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穿在身上。臉色因爲昨天失血過多有點蒼白,但這並不影響他的英俊。許是頭部受傷的緣故,故而一頭烏髮僅用一條白色綢緞束起垂在腦後,這給他增添了三分飄逸,右嘴脣微微上揚,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是增添了幾分不羈。
葉紹梅的內心漸漸泛起一絲絲漣漪,原本的決定開始動搖。輕咬下脣,擡起頭迎着秦浩明的目光鬼使神差般緩緩念道:“與君相知已十年,秋風消逝落梅開。日夜心繫心又斷,直教思念思難言。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絕句滴墨淚染暈,不忍不捨情難盡。”
喲呵,感情還是個才女啊!立馬以詩還詩,可惜遲矣,你的明哥哥早已經嗚呼哀哉不復返,在你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水貨而已。現在說什麼不忍不捨情難盡,只能是空遺憾啊!
看來這小娘子對書呆子多少還是有點感情,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其實認真想想她也沒錯,都是這個時代的悲哀。男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不由己,彼此之間根本不瞭解,彷彿盲人摸象般,故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之說。
像她這樣追求婚姻幸福的在這時代還真不多見,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想到這裡,秦浩明伸伸懶腰,對着葉紹梅輕鬆寫意的說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其實解除這樁婚約,或許對你我都是一件好事,昨日的秦浩明已死,今日的秦浩明必將重生。”
接着指了指準備翻修的舊房子,開玩笑說道:“更何況小廟也容不了你這尊大菩薩呀!”
見秦浩明說得有趣,葉紹梅噗嗤一笑,隨即輕掩檀口嫵媚的橫了他一眼,“梅兒並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只是憐己易動情,怨君甚漠然。”
說完自己臉立馬紅起來,怎麼好像在跟情郎在打情罵俏似的。
秦浩明給葉紹梅的媚眼電的心裡一顫,額滴娘,厲害了,這個小娘子,才十六歲便有此魅力,雖說古人早熟,但這風情絕對是自帶。原本秦浩明是並不打算繼續撩撥下去,畢竟明末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沒有必要再和書呆子的舊"qingren"扯上什麼關係。
但親自聽她說什麼怨君甚漠然,這不就指責他食古不化不懂風情嗎?雖然知道這是原先主人的弊病,但也不能讓一個弱女子小覷了不是?
“非是在下不懂風花雪月,不想討梅妹開心,實在是愛煞而已。然自己年紀尚幼,學業無成,家無餘財,實乃啓齒言愛。原想高中舉人之後,方可向梅妹言明心意,奈何……”
說道這裡,秦浩明雙眼微閉幽幽搖頭,卻三分假七分真,其中三分矯揉造作,七分自然是感嘆書呆子的悲慘命運。
兩行清淚順着葉紹梅的臉頰緩緩流淌,十六歲的清純少女,哪裡經得住來自後世秦浩明這樣**裸的情話轟炸。
望着秦浩明頭上微微有點血跡的白紗,她心中無盡黯然。明哥哥才情學識都不缺,對自己也一貫恪守有禮甚是愛慕,長相方面也不差。只是生性木訥迂腐,爹爹多有不喜,加之自己從小也心氣頗高,立志要嫁頂天立地英雄豪傑人物,只是如今這番卻不知是喜還是悲。想到這裡,她心裡悵然若失,對這次悔婚之舉隱隱有些後悔。
“霸氣啊!想不到浩明既然有如此胸襟豪情,果然不愧是臨浦案首,愚兄自愧不如也!”
葉紹輝雙眼灼灼生輝跨出廳門,大聲拍掌讚歎秦浩明上午所作的半闕詩詞。他的心中卻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迂腐書生,有如此膽魄和壯志,作如此驚人之言。
概因此詩志向高遠,語言直白卻讓人心情滂湃,熱血沸騰。雖說最後一句“若有三萬騎,天地換新顏”,有些犯忌之語。但大明朝並沒有後世滿清韃子“文字獄”之說,反而提倡不以言獲罪,故此葉紹輝並沒有往其他方面想。
“大夢方覺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斬九重天。若有三萬騎,天地換新顏。”
葉紹梅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嘴裡輕聲反覆唸叨着這闕詩詞,眼裡有點迷離,心裡卻是悲苦異常。
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詩詞歌賦最是能表達人志向,能做出此等詩詞之人,葉紹梅覺得是一等一的英雄豪傑人物,頗符合自己的擇婿標準,她芳心暗許。
可是造化弄人,作出如此詩詞的人物竟然是她過往瞧不起的窮酸夫婿,甚至剛剛纔解除婚約,浮在她心中交織不停的恰是另一句名言:衆裡尋他千百回,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若說之前只是有點悵然若失,現在則是深深的悔意,因爲通過短短時間的溝通,她知道,自己有可能錯過了一樁天賜良緣。
“浩明,別想太多,大丈夫何患無妻。憑你的才學以及秀才公的身份,這臨浦縣城十里八方的女子還不是任你挑選,葉家瞎了眼,錯過你,那是他們的損失。”
餘佑漢看見秦浩明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院內,以爲他今天見了葉小娘子美貌容顏,勾起過往傷心的回憶,便坐在他旁邊開始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