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飄飄然站起身,強行讓自己鎮定,聽聽眼前這位年輕的秦督如何爲自己謀劃總兵官一職。
“此事可分爲兩個步驟,其一,慮天子所憂,鄭將軍不妨從南洋地區籌措五百萬斤糧食,解救大明目前糧食危機,天子必然大喜。
如此,本督也有理由向天子舉薦將軍。
想來此事對將軍而言,易如反掌,不過數十萬兩紋銀之事。實在不行,大軍開過去劫掠一番,不僅不費一文,甚至還可收穫一筆。
其二,獲得軍功。
本督如何坐上這個位置,將軍知之甚祥。既然如此,鄭將軍何不照葫蘆畫瓢,大軍北上沿着建奴的海岸,狠狠的幹他們一下。
以有心算無心,建奴又沒有水師,本督話不說滿,在驀然突襲的情況,斬首幾千上萬級應不是什麼難事。
更何況,不一定非要建奴將士首級,只要是建奴就可,難道不是嗎?
如此搞他們幾次,建奴必然要抽調兵力防守海岸線。
這樣一來,前線邊關將領壓力肯定大減,天子龍顏大悅下,將軍這廣州總兵官之位豈不順理成章手到擒來?
而且,若是將軍手下兒郎爭氣,斬首幾萬級,那麼朝野上下,天下士子也必然對將軍讚譽有加,安平鄭家豈不是如戚少保般,威名赫赫?
等過經年,陳都司致仕後,若本督尚在這個位置,或者鄭將軍再運作一番,想來調任福建總兵官當非難事。”
望着呼吸越來越急促的鄭芝龍,秦浩明嘴邊略過一絲苦笑,頗爲感慨。
大明長期的崇文抑武,加上文恬武嬉,整個朝廷上下沒有一人忠於國事,也沒有一人能站在全局高度,利用各項資源對付建奴。
否則,區區幾十萬建奴算得了什麼?
大明有多少好牌可打,可惜時人再無大明建國之初的良臣猛將,遂被建奴奪了漢人江山,委實讓人痛心。
“感謝秦督提攜指點,鄭家沒齒不忘。”
隨着秦浩明最後一句話說完,鄭芝龍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再次叩首。
不是他自賤,腿骨發軟,而是不服不行啊!
長期困擾自己的身份問題,三言兩語人家就剖析得透透徹徹,爲何自己就想不到這些?
這兩件事情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可收穫卻如此巨大。
可嘆自己爲了巴結福建這些文官,每年投入的金錢何止百萬,卻從來不知道堂堂正正,只知道劍走偏鋒,以至於常年未有寸進,被文官呼來喚去。
要是早知道如此,把每年賄賂的錢用於這上面,相信崇禎皇帝肯定把他倚爲長城干將,而自己也早就是總兵官或者更上一層樓。
至於說劫掠建奴,那不過他的看家本領,海盜可不就是幹這些的嗎?
即使有防備也沒用,漫長的海岸線,如何可能防衛周全,不過收穫多寡而已。
成功無僥倖,眼前的年輕人能做到這個位置,絕不是憑着一兩仗的勝利,憑着軍功,而用眼光和謀略打動天家啊!
一言興邦,大抵如此。
若自己從正四品的海防遊擊升爲正二品的總兵官,則直屬於督撫管轄,鄭家則從此跨入武將世家的行列,子孫後代受益無窮。
這叫他如何不感謝秦督?
“鄭將軍萬勿如此,一切還需努力!”
秦浩明扶起他,心頭盤算着,從鄭芝龍的反應來看,鄭家對大明說不上忠心耿耿,但沒有異心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不妨再試探一二。
揮揮手讓負責伺候他們的四個豔麗女子離開,秦浩明索性坐到鄭芝龍對面,誠懇的說道:
“有所得必有所失!
鄭將軍一定要知道,若將軍沒有其他企圖,朝廷對鄭家擁有如此龐大的水師始終是有顧忌之心的。
畢竟,他們不領朝廷俸祿糧餉,屬鄭傢俬軍。
現在朝廷因爲建奴和西北叛軍騰不出手,可等國內安定下來,鄭將軍應如何自處?”
“請秦督賜教?”
這個問題正是困擾鄭芝龍整個家族的事情,擁兵自重,短期時間尚可,長久怎麼辦?
可真要把軍權交給朝廷,他們同樣做不到,那豈不是任人宰割?
畢竟他們曾經是海盜,這也是他們爲什麼花費大量金錢物力,開發臺灣的原因。
可臺灣畢竟是一個小島,四面臨海,人口匱乏,沒有到那一步,他們是真的不願意離開大明土地。
如今,聽秦督的意思,竟然可以找到兩全的辦法,他如何不激動?
“平衡!
大明陸軍幾百萬人,爲何沒有如此煩惱?
那是因爲軍隊掌握在不同將領手中,可大明海軍一支獨大,這就是朝廷忌憚的地方。
本督明白大明朝廷的顧忌,同時也明白將軍的苦楚。解決此事的辦法,就是朝廷再造一支或者幾支水師,相互制衡。
如此,雙方纔能放開心結,無需彼此提防對方。”
秦浩明敲着桌面,拋開遮遮掩掩的東西,直接把事情本質說清楚。
“理是這個理,只是……”
鄭芝龍蹙着眉頭,神情有些困惑,驀然間不知如何決定。
“將軍糊塗!
大明幅員萬里,人口千萬兆,如何是二十萬人能夠抵擋?
他日風調雨順,西北叛賊、北方建奴皆是土崩瓦狗爾!
到時,難道將軍真要把鄭家幾百口人拖入到無底深淵不成?
反觀朝廷,即使有將軍的幫助,可在財力匱乏之下,沒有三五年難以成軍。
即使成軍,退一萬步來講,也絕沒有將軍如此規模。何去何從,望將軍細細思量,本督言盡於此!”
秦浩明語氣篤定得很,他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不怕鄭芝龍不上道。
別說是鄭芝龍,北方的建奴,西北李自成、張獻忠之流,包括朝廷的袞袞諸公,無不這樣認爲。
大明是龐大的古老帝國,敲敲打打分些湯水可以,誰也沒有想佔領這片土地,取而代之!
“不錯,秦督所言極是!末將一定全力配合朝廷,組建新的水師,爲大明朝廷鞠躬盡瘁。”
秦浩明一句三五年成軍的話讓鄭芝龍眼前一亮,心裡通透。
秦督雖有大智慧,但還是太年輕,沒有接觸過海事。
水師想要三五年成軍,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朝廷財力匱乏的基礎上,沒有十年八年從何談起。
既然如此,何不故作大方,十年八年是何情況,再作計較。
“好,鄭將軍忠心國事,本督一定稟明天子,來人,倒酒,爲將軍賀!”
秦浩明拍着桌案,大聲叫道。誠如他的動作,他的心裡委實快意無比,有鄭家的幫忙,大明海軍何止是日益千里?
至於鄭芝龍的算盤,有些事情他是掌控不了的。
“秦督且慢,末將有一件禮物想送給秦督。”
心結盡解的鄭芝龍滿臉諂笑,雙手拍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