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祖寬喝得酩酊大醉,而天雄軍將士因有盧象升節制之故,皆淺嘗輒止。
唯有秦浩明一則身份特殊,畢竟是功臣。二則被祖寬拉着,多喝了幾杯。
應該說,祖寬性格豪爽仗義,和軍中各位將領關係都不差。但唯獨其武夫身份,本人又多有囂張跋扈,故爲文官所不喜。
翌日清晨,三軍埋鍋造飯,準備渡過黃河逼近建奴。
“急報,急報!”
從對面馳來的大船上,趙大友手裡揮舞着代表緊急的紅色軍旗,用力嘶喊。
“莫非濟南府生變?”
盧象升蹙着雙眉,朝身邊的秦浩明憂慮問道。大明每到關鍵時刻,總是功虧一簣,他委實擔心又是如此。
秦浩明緩緩搖頭,並未作答。
濟南府已經安排妥當,有閻應元在,理應沒有變故纔是。可爲什麼趙大友親自過來,難道真有什麼大事不成?
“稟告盧督及衆位將軍,敵酋多爾袞昨晚半夜退兵離開濟南府,不知所蹤。
可德王府昨晚被細作帶領建奴死兵闖入,德王身死,王府被燒爲灰燼。
辛賴閻贊畫救援及時,緝拿死戰後剩餘賊人。董將軍和建奴拼殺,身受重傷,生死未僕。”
趙大友不等船停穩,一個健步跳下,急匆匆跑過來彙報。
“什麼?建奴退兵?德王身死?”
盧象升倒吸一口涼氣,又驚又喜。
驚的是德王作爲宗室,竟然被建奴殺死,事關重大。當然,此事若是講得誅心,跟他一點關係沒有。
喜的是建奴此次入關歷時近半年,輾轉兩千裡,克五十六城,降六城,俘人畜二十五萬餘。
大明朝的損失,可謂慘重,對當地百姓而言,更是苦難深重。
原本認爲還有一場大戰,不意卻如此輕鬆。威風不可一世的建奴居然逃之夭夭,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件大喜事。
“廣佈夜不收,務必查探清楚建奴具體行蹤。中軍趕緊渡河,不可鬆懈!”
盧象升性格穩健,雖說心裡頗爲欣喜,可臉上卻看不出什麼來。
其他衆將可不管什麼德王生死,一個個喜笑顏開開心不已。
征戰長達半年之久,每個人身心俱疲,早就想驅逐韃虜休息一番。
然而秦浩明卻沒有多大喜悅,只是凝望着滾滾黃河水,凝思許久。
多爾袞委實小覷不得,如此情形,居然沒有半分猶豫,立馬壯士斷腕,戰略執行確實高明。
最難得的是能夠顧全大局不計較眼前得失,拼着給皇太極一番則難,也要保持有生力量。
確實,縱觀通古斯野豬皮連續三代,均可以說極具戰略眼光。
努爾哈赤之後的皇太極,一代雄主,以戰略眼光認識到自身實力的先天不足。
故而並沒奢望建奴能戰勝大明,只是努力想讓大明朝承認他在山海關以北的統治地位,所以戰略上一直很謹慎。
建奴根本不可能滅亡明朝,明朝招致滅亡,完全是努爾哈赤以十三幅甲冑起家,到統一北方,野心勃勃。
野豬皮努爾哈赤有軍事天賦,皇太極有政治天賦,多爾袞兼而有之。
他們積極進取,都在小心翼翼地強大自己的實力。以前所未有的器量拉攏大明的人才,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
崇禎十二年元月十一,多爾袞率領大軍連夜潛行,馬不停蹄三天三夜,到達天津。
當時河水暴漲,難以渡河,京畿明軍雖在邊上,卻無人敢動。
十七日,在天津周邊劫掠一番後,多爾袞帶領建奴大軍出青口關東歸。
出了關口後,多爾袞和杜度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自離開濟南府後,他們每日高度緊張。
秦浩明和天雄軍動靜一天數報,多爾袞親自過問。
秦浩明他們停留在濟南府,卻不知何故,沒有領軍追來。
歷史上崇禎十一年起這場戰事,清軍入關達半年,擄去人口四十六萬餘。
雖因秦浩明出現,歷史有所改變,但還是在天津被擄去百姓十萬,銀兩財帛不計其數……
崇禎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日,乾清宮之內,崇禎皇帝仔細審驗着手上一份名單,得到建奴出關的消息,朝野上下鬆了口氣。
入衛各軍迴轉京師,相關的善後事宜緊鑼密鼓展開。
有功人員,需要封賞,失事人員,需要處分。
崇禎帝令楊嗣昌主導諸臣賞罰諸務,楊嗣昌奏報失機四事:守邊失機,殘破城邑,失陷藩封,擁兵觀望。
定下的結果,薊鎮總監中官鄭希詔,分監中官孫茂霖,順天巡撫陳祖苞,保定巡撫張其平,山東巡撫顏繼祖,山東巡撫傀寵,下至各州縣有司,三十六人論死,貶削者兩百餘人。
但崇禎皇帝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愣神的盯着末頁言官交章劾奏對秦浩明的指控。
殺良冒功、掠奪德州大戶錢財、護衛德王朱由樞不利至死等等,懇請天子嚴旨切責,鎖拿三司會審。
“王伴當,你親自走一遭,注意保護秦將軍安全,着旨盧愛卿一同覲見。”
崇禎放下手中的奏疏,幽幽的朝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說道。
“嗻,奴婢立馬就去。只是……”
王承恩偷望崇禎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麼就說,難道王伴當也要向朝臣一樣,矇騙與朕不成?”
不知爲何,崇禎皇帝覺得心裡堵得慌,龍繡一掃,把滿桌的奏疏全部推落地下。
“御史言官雖說風聞奏事,但人云亦云,奴婢相信秦將軍清白,背後應該推手。”
王承恩低頭行禮,緩緩說道。
“帶他回來,一切自有分曉。”
崇禎繃着臉,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