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小情人
戴笠的眼睛象刀一樣刺了過來:“怎麼個狠法?”
於效飛說:“主任,還記得上次你在香港讓英國佬關監獄的事吧?”
戴笠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難看。
原來,就在上次戴笠讓於效飛去奪取日本陸軍密碼之後,一九四○年四月,蔣介石正式明令幾個負責破譯日本密碼的軍委會密電研究組、軍委會機要室密電股、軍委會密電檢譯所、軍統特種技術研究室、軍政部研譯室,開始大合併,擴大組織,成立國民黨軍委會技術研究室。溫毓慶任中將主任,蔣介石的小舅子毛慶祥任少將副主任兼主任秘書,原來軍統裡邊負責電訊的魏大銘任少將副主任。
溫毓慶一上任,立刻把下邊各組的正副組長都安排成他原來在密電檢譯所的親信以及跟他有密切關係的人。軍統來的魏大銘對此大爲不滿,他本來就想大權獨攬,這下更是必欲搞掉溫毓慶而後快。戴笠本來建議蔣介石進行合併,是希望把所有密碼破譯的機構全都掌握在他的手裡,這個桃子竟然落到了外人手裡,他自然也是心有不甘。
於是魏大銘就連續製造謠言,說溫毓慶將密電檢譯所的日本外交密電的重要情報,以重價秘密賣給了英國特務,軍統正準備報請蔣介石逮捕法辦他。
溫毓慶做賊心虛,說是得了重病,跑到香港治療去了。好歹人家也是全中國密碼破譯的領導人呢!戴笠雖然不樂意,也只得跑香港去把他找回來。就在戴笠趕到他面前的時候,旁邊突然出現了幾條彪形大漢,把戴笠擋住了,溫毓慶朝戴笠一笑,上了去美國的飛機,從此不見了。
戴笠就這樣被英國人關進了監獄,後來還是蔣介石親自擔保,英國才把他放出來。
戴笠一想起這件事,就恨得直咬牙,他對英國人的觀感從此一落千丈。這次於效飛舊事重提,把戴笠的火一下子又給勾起來了。戴笠咬着牙問道:“你想怎麼辦?”
於效飛說:“這些傢伙太不把咱們放到眼裡,他們在那邊跟鬼子談判出賣咱們中國,在這邊又公開搶咱們的情報,還送黑鍋給老闆你,既然他們現在是在咱們地盤上,又不敢公開說他們是什麼人,那咱們不如象他們在香港對待你一樣,也假裝不知道,把他們也抓起來,免得他們把情報搶走!”
戴笠用力一拍桌子:“好,這次他們也犯到我手裡了,正好出出我心裡的這口惡氣!”
剛說完,戴笠又打了一個沉說:“不過,宋子文那邊怎麼交代,他剛跟你聯繫,咱們就抓了他們的人,這未免太不給他面子。”
“這個……不如這樣,就說鬼子轟炸,他們在街上亂跑,把他們全都抓起來,平時抓漢奸就是這麼幹的,他們也知道。要是宋子文和英國人問起來,就說他們在次長家外面亂轉,次長讓抓的,在他們中間發現了蘇聯的潛伏人員,所以多審查幾天。放心,咱們把他們也往監獄裡邊一扔,也不傷他們,完事出來他們也沒理由追究。宋子文還會爲了幾個外國人把老闆你怎麼着嗎?”
“好,幹!沈醉,這個事正好歸你管,要做得漂亮點,把那些傢伙全都給我扣起來!”
沈醉笑着說:“正好也跟次長那邊有個交代,也讓他看看咱們軍統的辦事效率!”
於效飛心想,這敵人中間的矛盾還真深啊!確實需要“善於利用敵人之間的矛盾”。這一下一箭三雕,同時搞掉了英國和蘇聯的特工,這麼搞了一下,抓了蘇聯人,中統那邊也不會再提我跟蘇聯人見面的事情了。這個把柄他們算是沒抓着。
事情談完了,於效飛以爲可以走了,不料戴笠突然喊道:“來呀,把他給我帶進來!”
外邊答應一聲,那些特務魚貫而入,拎着一個綁得結結實實的人走了進來。他們把那個人朝地中間的那椅子上一扔,戴笠一拍桌子:“馮達文,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
於效飛一愣,不是專門審問我的?
不過,這也好險,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牽,說不定戴笠今天晚上也要順便把自己收拾了,幸好剛剛從領導那兒得到了打入敵人內部卻能遊刃有餘的秘籍,正好安然渡過了難關。
下邊坐着的馮達文也是一個軍統軍官,他擡頭一看到戴笠那象刀一樣鋒利的眼睛,馬上就是一哆嗦,等到他再擡頭朝四周的牆上一看,看到了那些稀奇古怪、讓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就更嚇得哆嗦個沒完了。
戴笠冷笑着說:“我過去還沒發現,你居然有這種本事,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呀!”
“我沒有戴先生!”
“沒有什麼?那個接情報的人已經招供了,說他確實接到了用鴿子發過來的情報,你的上司也招供了,說他只是從你的手裡接到了一份報告,說是我在上海的人受到了伏擊,我的情報丟了。你能不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兩邊的人說的這麼不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戴先生,我真的沒有接到過什麼情報!”
戴笠猛地一拍桌子:“那這中間的問題,你得給我個解釋啊!”
馮達文哆嗦得跟篩糠一樣,可是還是堅持說:“戴先生,我真的沒有接到什麼情報。”
戴笠這種從行動特務幹上來的老牌特務,那會看不出馮達文這種拙劣的演技。他也不再廢話,只是朝旁邊的行動組長一擺頭,行動組長大聲喊道:“一號鞭!”
旁邊一個體格粗壯的特務一轉身,他手裡已經出現了一把剛纔掛在牆上的鞭子,他胳膊都沒擡起來,鞭子已經象蛇一樣飛了過來,一鞭子就抽在馮達文的胸前。大股大股的黑血一下子就從裡邊涌出來。
馮達文狼哭鬼嗥地叫起來,一個跟頭從椅子上摔下來,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把眉頭皺了起來,別說是那些受拷打的共產黨,就是抓來當試驗品研究刑具的老百姓,用這最小的鞭子來上一下,也沒叫到這個程度。這麼貪生怕死,真是典型的漢奸胚子。
戴笠也不愛聽了,大聲喊道:“現在能告訴我答案了嗎?”
那個叫馮達文的特務慘叫着說:“不能啊,戴先生,我要是說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呀!”
行動組長大聲喊道:“三號鞭!”
戴笠罵道:“那有功夫一個一個給他試?用電刑!”
從兩邊衝過來兩個特務,一把把馮達文拎了起來,綁到椅子上。他們又從兩邊扯過兩條電線,繫到馮達文的手指上。電線這邊連到戴笠面前桌子上的電話機上,一個特務伸手來抓電話機,戴笠一把推開他的手,把電話機扯到自己的面前,用力猛搖起電話的搖把來。
電刑的特點是,它可以造成受刑人極大的痛苦,這種痛苦與其它刑法造成的疼痛不同,是極其難以忍受的,同時,電刑還可以造成受刑人神經系統的紊亂,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不由自主地招供。另外,電刑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持續進行,即使受刑人痛苦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也絕不會昏迷過去。這樣,受刑的人即使是再堅強,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在無意識中就招供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一般的人在這種刑法面前都無法忍受。
戴笠一搖動手搖電話機的搖把,包括於效飛的所有人全都認爲,那個馮達文必定招供。果不其然,電流一通到馮達文的手上,他就尖叫起來,不停地用變調的高音喊道:“我說,我說!”
奇怪的是這次戴笠反而對他的口供沒有了興趣,仍然充耳不聞地搖動着電話機的搖把。馮達文就這樣瘋狂地在椅子上晃動身體,最後連人帶椅子都摔倒到地上。
以戴笠這種電刑的強度,就連對那些最堅強的共產黨員都沒有用過,再這樣進行幾分鐘,受刑的人就會死掉,可是,沒有人敢對戴笠這麼說,現在人人都知道,戴笠正處於一種狂怒狀態,沒有人敢把自己送到戴笠的槍口上。
戴笠一直到搖累了,才鬆開手。這時那個馮達文已經一動不動了。兩邊的特務趕緊跑過去,伸手探了一下馮達文的鼻息,然後到旁邊去拿水桶。一直擔心戴笠把線索弄斷了的於效飛和沈醉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一桶涼水澆下去,馮達文全身一顫,慢慢有了喘氣聲。戴笠的聲音象是從地獄裡邊傳來一樣,在遠處喊道:“說,你把情報交給誰了?”
“交給、我們處長了!”
“鬼子給你們什麼好處?”
“他本來就是低調俱樂部成員,這次汪精衛許諾讓他當部長,讓我當處長,有用的情報我們都截留了!”
汪精衛認爲抗日是唱高調,所以他們在國民黨裡邊對抗抗日的派系就叫低調俱樂部。
戴笠臉色鐵青,哼了一聲。
於效飛想,汪精衛本來就是從國民黨裡邊分出去的,加上蔣介石本來就不認真抗日,老是態度曖昧,這要是防汪精衛的人可困難了,象我這種在前線每天跟鬼子打交道的人,那天讓他們在後邊賣了都不知道。
戴笠不再說話。於效飛看了一下手錶,問道:“主任,咱們不動手嗎?”
“快去,把那個混蛋給我抓回來。”
於效飛和沈醉也不再聽戴笠繼續審訊,撒腿就往外跑,後邊跟上來一大羣特務。這次用上了戴笠的特務總隊的武裝特務,幾輛汽車直撲那個處長的家。
七八十個武裝特務把那個處長的家團團包圍起來,一個特務上前敲門。不料,大門應手而開,於效飛一看,知道事情不好,對沈醉說:“叫幾個精幹的人進去,其他人就別進去了。”
於效飛朝一個特務總隊的軍官要了一支駁殼槍,小心地打開大門,和沈醉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整個豪華的院子一片寂靜,只有時而掠過樹梢的風聲“嘶嘶”作響。於效飛和沈醉、幾個特務小心地把所有房間檢查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已經不可能逮捕漢奸處長了,整個房子,到處都是屍體。
於效飛分派特務看完好現場,又和沈醉一起對現場進行了仔細地勘察。
沈醉對於效飛說:“這個處長是被熟人殺害的,兇手不只是一個,是從多處同時下手的。”
“可能是熟人,但是也不排除是高手所爲。從那幾個站崗的衛兵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來,他們表情安祥,在受到襲擊的時候沒有一點痛苦,說明兇手下手又快又狠,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一擊致命,這自然是高手了。看來這是一個間諜小組,平時能收集情報,深入我們內部,一旦有需要,可以立刻使用暴力應付突發事件。對方應當是梅機關精心挑選的高手,這在梅機關也應當是級別非常高的行動”。
沈醉看了一眼大廳裡邊木雕一樣坐在椅子上的處長屍體,說:“消息夠靈通的,咱們這邊剛剛審出了線索,他們這邊就已經滅口了。”
“這個倒不是,你想,那麼多的英國人繞着人家家門轉悠,又跑去跟蹤次長,傻子也知道出事了,自然要掐斷線索了。只是這個小組的領導者頭腦清醒,反應迅速,以後要防備他搞出什麼更可怕的事情來。”
“他們有次長當掩護,就是老闆也不好下手。”
“是啊,高就高在這兒,一方面能從次長那兒弄到情報,一方面又用他當保護傘。而且咱們還沒有時間了。”
沈醉對於效飛說:“咱們只能盡力了,我去向老闆爭取加大權限,你去看住次長的家,這是咱們最後的線索了。”
於效飛急忙到監視點去。到了那兒一看,那幾個特務正在吃火鍋,大冷天的,吃這種熱氣騰騰的東西,真是來勁。於效飛也不怕辣了,也跟着大口大口吃起來,現在才知道這個辣椒的好處。
他一邊吃,一邊問:“裡邊的人有什麼行動?”
“一點也沒有。”
“次長的小情人呢?”
“沒看見呀?”
“那個司機呢?”
“也沒出來。”
“怪了,這種人會守什麼婦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特務們嘻嘻哈哈地胡說起來。
於效飛給另外的那個監視點打了一個電話:“那個傢伙又有什麼行動嗎?”
“沒有啊,一點動靜都沒有。”
奇怪了,這些傢伙怎麼會沒有反應了呢?
整整一天過去了,兩個地方的人都沒有一點動靜,這下連於效飛也沉不住氣了,是裡邊的人又耍了什麼花招,在他沒察覺的時候溜掉了嗎?要是那樣可就慘了。
快晚上的時候,沈醉來了,交給於效飛一堆照片,就是次長家裡的那些人的。於效飛看了半天:“唉?沒有那個小情人的呀?咱們不是要看她嗎?”
“她沒出來,沒辦法呀!”
“這女的是關鍵,沒有她的怎麼能行?”
“她怎麼還沒出來,有什麼陰謀嗎?”
“是啊,怕的就是這個,現在咱們連一點線索也沒有。”
正在這時,那邊那個監視點突然來了電話:“那個小子出來了!”
“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又是自己出來的!”
“快點,全都出去,開車跟上,別再讓他跑了!”
於效飛一邊說,一邊往外跑。沈醉也跟上來,他們坐上汽車趕緊往那個監視點跑。他們順着特務跟蹤的路線追上去,沒走多遠,就看見那些特務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人讓他們跟丟了。
沈醉氣得幾乎要用槍打死他們,於效飛說:“算了,他們不是對手。”
他們還沒回到監視點,裡邊的特務就跑出來喊道:“次長和那個女的回那邊去了!”
於效飛和沈醉趕緊上車往回跑,到了這邊,這邊的特務說,剛纔次長的汽車開過來,上邊有一個女的,一晃就進去了。
對手這種神出鬼沒的計謀,讓於效飛和沈醉目瞪口呆。
於效飛覺得這樣實在被動,他只好來找山城6號:“你認識次長新找的那個小情人嗎?”
“見過幾次,不特別熟。”
“這樣,你想辦法弄張他的照片來,現在最麻煩的就是我們誰都不認識她,連跟蹤都沒法跟蹤,我們讓人家耍得團團轉!”
“這個呀,這個可不太好辦。”
於效飛很鄭重地說:“這件事事關整個中國的前途和命運,對世界局勢也有重大影響,雖然麻煩,但是卻是必須完成的任務。”他看到山城6號緊鎖雙眉,就又換了一種口氣說:“你想想,你這麼年輕美貌的夫人,難道能忍心看着你的同胞讓鬼子象唬傻子似的弄得滿街亂跑嗎?求你了,夫人。”
山城6號被於效飛逗得“咯咯”直笑:“好了好了,我儘量辦就是。”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於效飛來到山城6號的家,山城6號把次長情人的照片放到了他的面前,於效飛一看,大吃了一驚:“什麼,怎麼會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