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武大郞服毒
於效飛問：“上級給咱們什麼新任務？”
安娜站了起來，走到了對面的茶几旁邊，又停了一會，才說道：“上級要求咱們弄清，日本會和蘇聯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嗎？另外，蘇聯急需迫使日本放棄在庫頁島開採石油和煤炭，需要後方提供的可靠的資源供應，以保證戰爭的順利進行。”
於效飛苦笑說：“全都是大題目啊，咱們在中心的地位已經上升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安娜慢慢走回來，坐在於效飛對面說：“是啊！全都是因爲你，這幾次你提供的情報質量之高已經超過了中心的預期。完成這個有相當大的難度，不過，日本鬼子就在咱們門外查電臺，咱們只要一發報，他們就會立刻發覺。”
於效飛說：“是啊，這是個大問題，咱們有電臺這件事可以騙過鬼子，我剛從山下那兒拿到了一部電臺。但是這發報是用俄國密碼的，剛纔山下還在跟我說憲兵隊的人發現了俄國密碼。用這部電臺發報還是有漏洞。”
安娜搖搖頭說：“而且，我擔心的還有其他的，你提供的情報質量好得難以讓人相信，所以中心可能會清洗你。”
於效飛一驚：“什麼？提供情報反而要清洗我？這是什麼道理，這說不通啊！這是怎麼想問題的？”
安娜嘆了一口氣說：“我在咱們組織呆了十多年，我比你更瞭解組織的思維方式。從組織的觀點上來看，我不管怎麼說也是個白俄，而你是個中國人。儘管蔣介石要挑起日本進攻蘇聯的陰謀是由中共通知蘇聯方面的，成功化解了這次攻勢，拯救了蘇聯，但是組織對所有中國人都不會信任了。要是再加上你有過被捕的經歷，中心很可能認爲你提供的情報是日本特務機關爲了欺騙蘇聯而實行的陰謀。”
於效飛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可是，咱們那些情報不是證明全都是非常準確的嗎？這算什麼陰謀，有那個陰謀會給你這麼準確的情報？會有人傻到會這個級別的情報當假情報的嗎？”
“按照中心的解釋方法，提供這麼好的真實情報，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爲了在今後更重要的時刻突然拋出假情報來欺騙中心，以達到最惡毒的挑撥目的。”
“啊！”於效飛差點沒坐到地下，“會有比這更重要的時刻？這人真有想象力。”
安娜苦笑着說：“一直就是這麼說的。”
“要是這樣，那就不會要咱們的情報了唄？”
“那樣倒好了。遇到這種情況，只可能有兩個結果，一個是立刻斷絕和我們的聯繫，另外一個就是把你的身份通知戴笠。”
“提供了情報反而要掉腦袋？他們不是想讓咱們不幹活吧？那，咱們就什麼也不說行了吧？”
安娜又是一陣苦笑：“你這個傻瓜，那樣叫做用消極怠工對抗中心，更能體現你內心深處的反動本質。”
“我的媽，革命辯證法萬歲！這可真神奇啊，就是不管怎麼說都能解釋成我是日本鬼子了吧？”
安娜走過來坐在於效飛的膝蓋上：“沙沙，你太能幹了，你真能害人啊！你可讓我怎麼辦？如果我不是這麼喜歡你，我可能就會同意中心的意思，犧牲你了。可是，現在你讓我怎麼下手？按照慣例，過一陣中心派來審查你的人就會到了。”
於效飛愣了半天：“那咱們就沒有辦法了？按照我們中國的話說，我就是武大郞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了，只有等着中心來的人槍斃我了？”
“錯，是等着槍斃咱們兩個人。”
“這下慘了。有別的辦法嗎？要不咱們先下手的爲強，後下手的遭殃？”
“你不是說要幹掉來審查你的人吧？你急糊塗了？要是中心來的特派員完蛋了，不管是咱們乾的，還是鬼子乾的，這帳都要算到咱們頭上。咱們必須確保他的安全，否則一樣要算是咱們失職！”
於效飛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怪圈，他覺得還真不會思考了：“我……就是說，我得確保他準確、及時地、順利地削掉我的腦袋是吧？我的媽，我從事的全都是最艱鉅的工作啊！這還真不好完成！”
安娜看着於效飛：“沙沙，沙沙，你真是的，你幹嘛要弄到這麼好的情報呢？”
於效飛心想，這次我還真的傻眼了，多少鬼子、漢奸、軍統，我都能從容面對，遊刃有餘，可是這次我面對自己向後來的威脅，還真的要束手無策了。現在我還真的理解吉鴻昌在臨死之前寫的那首詩的意思了。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我要是讓鬼子掐死倒沒事，可是這要是死在自己人手裡，這讓鬼子多笑話啊，這人我丟不起呀！
於效飛長嘆一聲，唉，幸好我找到了我真正的自己人，回到了我的祖國。周恩來待人體貼，足智多謀，潘漢年精明過人，辦事滴水不漏，跟他們在一起，讓人感到無限的信心。
想到這兒，於效飛的眼前突然一亮，唉？對呀，我幹嘛不趕緊去找小開商量一下，他經歷過無數的黨內鬥爭，他對這個一定有辦法！
於效飛趕緊找到潘漢年，潘漢年知道於效飛的價值非同一般，一聽說於效飛找他，趕緊趕來，他一見到於效飛就問：“出什麼大事了？”
“我要掉腦袋了，這事還不大？”
於效飛覺得跟潘漢年在一起有一種親切感，而潘漢年也把他當成沒成熟的小老弟，一直很照顧，所以於效飛跟潘漢年說話很隨便。
潘漢年大吃了一驚：“怎麼了，你暴露了？鬼子發覺了？”
“那倒沒有，不光是沒發覺，反而是更加信任了。”
說着，於效飛就把最近這些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潘漢年一聽，長出了一口氣說：“這不很好嗎？小老弟，以後可不行這麼幹，幹咱們這行最忌諱這個，不許用這個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安娜說，中心來的人可能要槍斃我！”
“啊！你也遇到了！”
“以前也有人遇到過？”
潘漢年嘆了一口氣說：“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你以前的上級亨利，你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不是在歐洲收拾希特勒嗎？”
“錯了，據說他一回去，就遭到了逮捕，罪名是受到日本女特務的勾引。現在可能已經被清洗了。”
“啊！”於效飛嚇了一跳，不過他想了一下說：“也對啊，這個我倒相信，亨利那小子一看就是個腐敗墮落的腦袋。說他可能受到日本女特務的勾引，我絕對相信。不過，他雖然討厭，也不至於整死他呀？”
潘漢年又感慨地說：“所以說嘛，咱們這些做地下工作的人，一定要潔身自好，不要沾染那些東西。咱們這種做情報工作的人，本來就容易受到懷疑，要是自己再不檢點一些，就更加不容易說清楚了。”
於效飛一想，說道：“我在重慶的時候，看見那個蘇聯大使館的二秘一聽到我提到內務委員會，臉都嚇白了，我還當他沒出息，是個怕死鬼呢！原來他們是真殺自己人呢！”
潘漢年說：“是啊，蘇聯方面到現在還在進行清洗，雖然你們組織跟他們不是一個系統，但是他們一樣要這樣對待你們組織的成員，當年我們中共的代表團也被他們全體逮捕過，後來還是斯大林親自下令釋放的。”
於效飛感到這簡直難以置信：“他們腦子有毛病嗎？你們代表團的人怎麼會是敵人呢？”
“這是他們內部的政治需要吧！他們現在負責的貝利亞是個相當冷酷的人，他清洗元帥級別的高級將領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哎呀，算了，不要說他們了，還是說你吧！”
於效飛也嘆了一口氣，這些全都是什麼政治鬥爭，他一點不明白。他只好說：“小開，我乾脆到你這邊來得了。我纔不管什麼洋鬼子呢！在他們那兒受氣早就受夠了。”
“這可不行，你們組織是我們的上級，他們要是朝我們要人，我不敢不把你交出去。”
“那可怎麼辦？”
潘漢年又不說話了，他又陷入了沉思。於效飛知道他是在做全盤的思考，不過這次於效飛可理解不了了，他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等着。
過了一會，潘漢年突然說：“有好辦法了。”
“嗯！什麼好辦法？”
“如果中心的人來了，你就對他們說，我曾經找過你，可是你堅決地拒絕了我。但是你巧妙地從我這兒得到了情報來源，利用這個打入了國民黨內部。你只要跟他們一提你是從潘系統偷來的情報，他們一定要獎勵你，你和安娜不但不會受到懷疑，反而會立功。”
“什麼？你是自己人，我偷你的情報反而會立功？！”
“我的潘漢年情報系統在圈子裡邊非常有名，他們也對我非常感興趣，你要是從我這兒偷到情報，當然是成績。”
“偷鬼子的要槍斃，偷自己人的算立功？！這是什麼邏輯呀！”
“這就是政治了。你還太年輕，你不瞭解。你只要記住，將來，我們一定要建立一個獨立富強的新中國，我們今天的一切流血犧牲都是爲了那一天。”
於效飛深深點了點頭，東西還是自己有的好，別人都是白扯。所有這些外國人，不管他們嘴上說得多少好聽，但是他們還是沒有把我們中國人的利益放在心上，中國人不過是他們的工具而已。
其他國家和民族的人民，無論是富裕，是貧窮，還是掙扎在死亡線上，全都和我們沒關係，我們的心中，應當只有我們的祖國。我是中國人，我熱愛自己的祖國！
從此，於效飛的思想境界有了一個飛躍，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標，他不再是單純的打鬼子，他要爲建立一個獨立富強的新中國而奮鬥。
自己的事情料理完了，於效飛感到很輕鬆，他把大致辦法告訴了安娜，然後從家裡出來，去找犬養健，犬養健是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的智囊團人物，與近衛關係密切，要知道日本是不是會和蘇聯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日本實際的外交底線是什麼，只有找他才能打聽得到。
還有更困難的，蘇聯方面希望能夠欺騙日本相信，可能用開採中國的煤炭資源來代替在庫頁島開採石油和煤炭，停止對蘇聯的進攻。於效飛應該怎麼在兩者之間選擇呢？
於效飛從家裡一出來，就覺得身後長了尾巴。
他一皺眉頭。他去找潘漢年的時候，就發現有人跟蹤，可是他因爲非常着急，只是甩掉了那個人，沒有再多想。可是，現在一看，這些跟蹤的傢伙象是住在他家一樣，他一出門，又有人準時出現了。
於效飛心裡十分厭惡。他想，這是什麼人呢？梅機關的人是絕對不會了，特高科的人已經溝通好了，也不會，而巡捕房的更是自己的保護傘了，更加不會派人跟蹤自己，那麼，這會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