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魏公,那又會是誰呢?”裴寂仍裝着糊塗,把頭探過去低聲問道,“肇仁兄,你能否告知我呀?”
“玄真,你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呀?”沉默片刻,劉文靜兩眼緊盯住裴寂說,“依你的敏慧,還有跟唐國公的交情,能不覺察一二?”
“你是說唐國公麼?”裴寂心中不禁一喜,他沒想到劉文靜跟自己不謀而合。旋即,他又像怕走露風聲似的,故意搖首否定道,“唐國公要代……這怎麼可能呢?唐國公與當今皇上可是表兄弟,是皇親國戚。且唐國公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豈能心存異志?”
“此言差矣!”劉文靜駁道,“唐國公對皇上忠心不貳,那是前事。現如今天下紛爭,局勢失控,皇上對唐國公也是心有疑慮,深懷猜忌。今唐國公手握重兵鎮守太原,皇上卻派自己的心腹加以防範。如此,唐國公能不惴惴不安,如履薄冰?且唐國公文武雙全,雄才大略,胸懷大志,豈會坐以待斃?玄真,時勢所迫,唐國公必定會有所悟,有所謀。”
“肇仁兄,你這是在妄加揣度。”裴寂神色謹慎地說,“當今皇上身處險境之中,疑心甚重,哪怕有一點點風聲都可能招致殺身滅門之禍,尤其是唐國公這種手握兵權的大臣。所以,玄真,這種話也就你我這等好友之間說說而已,千萬別傳出去,切記,切記!”
“玄真,你多慮了。”劉文靜一本正經地說,“我心裡清楚,我跟唐國公的交情沒你深,可我對唐國公也是十分忠誠。這些時日,唐國公常召我談論天下之事,且彼此相談甚歡。由此可見,唐國公對我劉文靜還是挺信任的。所以說,玄真賢弟,你就不用再試探我了,哈哈!”
說罷,劉文靜衝着裴寂縱聲大笑,透出幾分得意與豪爽。
裴寂當然清楚劉文靜與唐國公李淵的親密關係,只是出於他爲人謹慎的秉性,不想在無絕對把握的情況下泄露心聲,何況這是關乎到滿門抄、誅滅九族的謀逆大事呢。不過,給劉文靜這麼一說,裴寂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許多。他認爲自己這位知交是完全值得信任,於是便伸出隻手緩緩握住劉文靜那隻寬大厚實的手掌,誠懇地說道:
“肇仁兄,裴寂如此這般,也是不得已呀,請見諒!”
“玄真,我明白你的心。這事關重大,豈能不倍加小心呢?”劉文靜朗聲笑道,“不過,現在你大可放心了,你我同一條心哪!”
“是呀,肇仁兄,你我都對唐國公忠心不貳。”裴寂緊握着劉文靜的手,語氣堅定地說,“那我們就可以傾心相談,不用遮掩什麼了。”
“爲蒼生計,玄真,你我必得盡全力勸唐國公擔當天下重任,平定亂局,安定天下。”劉文靜激昂地說道,“當今能肅清四方,一統天下者,唯唐國公而已。故而,你我得極力輔佐唐國公,爲天下黎民百姓造福祉!”
“肇仁兄胸懷天下,心繫百姓,可敬可敬啊!”裴寂一拱手,坦白道,“不過,唐國公比起你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唐國公每每看到狼煙四起,生靈塗炭,真是心如刀絞啊。唐國公總是對裴寂說,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實乃目不忍睹,悲不自勝。”
“玄真,我也深知唐國公心繫蒼生,胸懷大志。”沉吟會兒,劉文靜不解似的說,“唐公爲何不起兵,以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呢?”
“噓,小聲點,隔牆有耳!”裴寂警惕地望了眼緊閉着的格子門,見外面寂然無聲,然後方纔壓低聲音說道,“肇仁兄,實話跟你說吧,唐國公又何嘗不想呢!早在大業九年,唐國公就看出隋祚將傾,有取代之意。故而,皇上命唐國公鎮守太原,唐國公欣然領命,自以爲天賜良機。”
“既如此,那爲何遲遲不見唐國公的動靜?”劉文靜先是一怔,旋即又疑惑不解地地發問。
“雖說唐國公手握重兵,威震天下,只須搖旗一呼,天下響者雲集。可唐國公是個謹言慎行極具城府之人,凡事三思而後行。在時機尚未成熟之前,唐國公是萬萬不會貿然行事。以免遭不測之禍。”裴寂逐字逐句地說道,聲音細如蚊蠅。
“時機不成熟嗎?”劉文靜輕輕搖搖頭,思忖着說,“可我不這麼認爲,玄真,我倒以爲現在起事是絕佳時機。”
“此話怎講?肇仁兄,請細說一回。”裴寂心頭一怔,連忙說道。
劉文靜沒立馬回話,舉起茶碗抿了口,清了清嗓門方說句:
“如今天下紛亂,羣雄並起,稱王稱帝,且爲不名,故而唐國公起兵便是師出有名,天下依附唐國公者趨之若鶩,此一也。劉武周反於馬邑,欲攻打太原,唐國公正好藉此平叛之機招兵買馬,擴充軍力,此二也。魏公李密率瓦崗賊軍戰於東都,爲隋軍所阻,無力攻佔東都,西進關中。同時鎮守關中的龐玉、霍世舉奉令救援東都,從而使關中空虛,此時若引兵進關中,取之如探囊取物也。”
“妙,妙,肇仁兄說的太對了!”裴寂禁不住撫掌笑道,“聽君一席話,裴寂真是茅塞頓開呀!”
“過獎了,玄真。”劉文靜哈哈一笑,接着又濃眉緊鎖,嘆口氣說,“言雖有理,可就怕唐國公不肯採納,延誤了時機啊。”
“肇仁兄實不相瞞,唐國公爲人過於謹慎,故而在這事上一直猶豫不決,舉棋不定。”沉默了好一會兒,裴寂說句。
“所以,玄真,這事還得你在唐國公面前多進言哪,畢竟你是唐國公最信得過的人嘛。”劉文靜語氣懇切地說,“這舉兵行大義之事,可是關乎到蒼生疾苦,天下太平,同時也關係到你我前程命運,故而不能不盡心盡力呀!”
此時,裴寂背靠在雕花椅背上,一手輕輕捋着那部半尺來長的山羊鬚,作沉思狀。良久,他方微微點頭,沉着聲說道:
“此乃義舉,裴寂不能不盡心盡責啊!好,改日裴寂一定在唐國公面前進言,哪怕受刀斧之罪,也得把肇仁兄這番話直說出來。”
“好,玄真,那文靜就恭候你的佳音了。”說完,劉文靜滿心歡喜地對着裴寂哈哈大笑了兩三聲。
接下來,兩位密友邊品茗邊暢談,直到夜闌人靜。劉文靜方纔起身,拱手欲別。裴寂似乎興尤未盡,不想讓劉文靜離開,便邀他同牀而睡,徹夜長談。劉文靜乃落拓之士,不拘小節,就爽快地應承下來。於是,兩人抵足而臥,徹夜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