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上,何福和林太嶽並排而立,天意坐在他們的後面。可即便如此,天意依然不願意呆在院子之中。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就要出現在城樓之上。因爲,她是秦天意,是昊天的妻子,是河套三路一千七百萬百姓的主母。
“何大人,你不比老夫,老夫年老體衰,根本不良於行。不過你正值壯年,彎弓射箭都不成問題,你爲什麼不走?”林太嶽和何福同屬官系統,現在又是共患難之時,兩人之間的關係突然間也親密了不少。
шшш▪тт kǎn▪C〇 何福微微一笑:“下官乃是土生土長的定州人士,當日柔然南下,下官必卑躬屈膝投降柔然,已經是畢生最大的恥辱。如果現在在不戰而逃,那下官這個定州父母官,日後有何面目面對我河套百姓?”
林太嶽搖了搖頭:“當初若不是何大人你在駱先生的提議下主公投誠,那主公當年休想裡應外合一舉攻克定州。我們神州能夠再次復興,你何福何大人至少有三分功勞。”
何福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當初雖然是在駱祥的授意下假意投降柔然,不過這對剛烈的何福來說並非是什麼好事。當下笑着問道:“大人你可是我們河套的脊樑,而且大人你老當益壯,要是想走,根本不是問題,你爲什麼也不走了?”
林太嶽長長一嘆,語氣中滿是蕭瑟:“何大人,看着自己同一個時代的朋友或是仇人一個個的離去,最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是何等的孤獨?再說了,老夫身爲河套高層,現在百姓有難,若是不戰而逃,那成何體統?”
“屈指算來,老夫已經虛度了六十餘個春秋。四十三年前,老夫以連中三元之資拜入朝堂,爲仕三十餘載。歷任丁水縣令、汝州知府、丘州知府、江南路監察使、大湖路巡撫使、揚州路太守、吏部侍郎等十餘職。後因憤於皇上昏聵小人弄權世家蒙異,導致邊防空虛民生痛苦,憂憤之下,乾脆告老還鄉歸隱克州。及至五年前主公起兵河套,屬下這纔再次出山。”
“呵呵,老夫原本以爲主公也和當年的三大世家一樣,居心叵測,爲了一己之私而罔顧天下蒼生。尤其是在主公剛剛立足河套便大肆擴軍的時候,老夫更是如此認爲。然而壺口會戰,卻讓老夫看清了朝廷,看清了三大世家,看清了天下英雄和主公的真面目。朝廷當時擁兵近百萬,蛟龍軍團遊弋於大河之上,然而除了一萬水師,居然是一兵不發。三大世家各自擁兵數十萬,除了月婉主母以嫁妝大戰於壺口,三大世家居然是作壁上觀,視幽雲十六州五百萬父老鄉親的性命爲草芥。主公當時剛剛在河套立足,卻拼盡了全部的家當,明知道前面是東北三國鋪設的陷阱,可是三十萬大軍依然是義無反顧的踏上征程。”
“一天兩夜的壺口會戰,半數以上的將士戰死沙場,五六十萬父老鄉親以身殉國,數以萬計的豪傑義士魂斷幽雲。那場慘烈的大戰深深的觸動了老夫,主公和血帥等人的奮勇當先,三十萬將士的視死如歸,數百萬父老鄉親的井然有序,數十萬百姓的悲壯殉國,諸位主母以及我河套百萬軍民的翹首以待,讓屬下看到了主公的大愛無疆,看到了神州的鐵骨錚錚,看到了我天朝的希望所在。同時,老夫也自憐不已,想我天朝連綿千年,人風尚堪稱禮儀之邦。對內教化百姓以德報怨,對外宣揚仁義佈德四方。對於周邊異族,不僅從不計前嫌,而且沒有災難,總是照顧有加。可是現在了,數百萬百姓無辜慘死,數以百萬裡的土地白白淪陷。屬下也曾經想過,對於幽雲十六州的普通百姓而言,他們有錯嗎?他們一生都沐浴禮化,可是當災難降臨的時候,我們這些一力規勸他們遵從禮教的人又爲他們做了些什麼了?他們在臨死之前,是否也曾有過怨恨,是否也曾想過報仇?”
頓了一下,林太嶽的眼中滿是淚水:“對於他們而言,如果神州敗了,那麼他們固然只有白白犧牲。可是就算我們天朝勝利了,那是否又是和以前一樣?只要對方遞一張降表,或者是口不對心的說一句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們所犯下的罪責便一筆勾銷?那這些普通百姓們的滅族之仇,毀家之恨,那又該找誰計較,又該怎麼報仇雪恨?他們的家人被虐殺,他們的妻女被姦淫,他們的財產被搶走,他們的房屋被燒燬,他們又當如何?可是我們就總是爲了天朝的臉面,爲了泱泱大國所謂的風範,有意無意之間便忽略了他們的感受。老夫就在想啊,如果說他們在九泉之下還有什麼好怨恨,那麼必然會怨恨自己爲何是神州百姓!每每念及此事,老夫便是悲愴難抑。身爲我泱泱天朝的黎民百姓,這本來應該是一種無上的榮耀。然而這恰恰是神州百姓最大的悲哀所在。身爲百姓的父母官,卻無法保境安民,老夫羞愧難當啊。”
“城破在即,可是主母以千金之軀依然敢與定州共存亡,那老夫又怎麼能夠忍辱偷生?自幽雲十六州淪陷以來,雖然出了很多民族敗類,可更多的還是忠臣義士。老夫不才,添爲神州百姓,亦有捨生取義之心。老夫若是還有來世,那老夫真願意做一名普通的戰士,即便是血濺徵袍,也無愧於我神州子民的榮耀。嘿,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幽雲十六州?馬革裹屍何所懼,但爲神州斬敵酋。”
次日,定州城破,林太嶽手持佩劍,血濺城樓。清風四大名儒碩果僅存的一位,自此離世。
定州北城,伴隨着河套騎兵的一陣吶喊,城門突然洞開,李孝手持雁翎槍一馬當先,姬清率領的軒轅近衛軍緊追其後,將中間的傅若水和辛皎二人保護的密不透風,馬蹄雷鳴之間,風馳電掣的朝着正準備攻城的朱雀軍團殺去。
朱雀軍團雖然是清風帝國僅剩的一個老牌軍團,戰鬥力相當強悍,不過安樂王劉難尚已經被中興帝鳩殺,劉思轉根本無法替代劉難尚在朱雀軍團之中的影響力,因此僅僅是第一次衝鋒,朱雀軍團的防線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殺!所有將士聽命,不許做任何停留!”李孝高亢的聲音在大軍之中迴響。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河套騎兵稍微停頓一下腳步,那必然會被朱雀軍團咬住。而在朱雀軍團的身後,則是秦川名將李鐵戰的十萬騎兵。如果不能一鼓作氣的衝過去,那李孝的處境也就危險了。
李孝的騎兵之後,是三沖和葛楠的步兵隊伍。兩支總編制兵員應該在兩萬人的步兵,現在僅僅剩下一半不到。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數十萬定州的老弱婦孺。
定州城內原有居民加上逃難而來的百姓,數量接近百萬。不過在這百萬人口之中,精壯男子的數量不到十五萬,絕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天意原本還對攻城的聯軍抱有一絲幻想。畢竟無論是宋李二家還是朝廷方面,他們和河套都是同宗同族,城破之後,至少不會危及普通百姓。可是在看到了颯珊的殘忍手段之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現實的殘酷。
百姓們留在城內是死路一條,順着李孝騎兵打開的通道突圍,也許是會有很大的損失,不過至少還有幾分生的希望。不過,定州乃是昊天最早發家的地方,這裡的百姓多以軍屬爲主,而且沿襲了河套剛烈彪悍風格他們即便是面對死亡,也是毫不畏懼。天意無奈之下,只好強制下令城內所有老幼婦孺離城北去,而精壯男子則是聽之任之。
即便如此,除了十多萬被何福臨時組織起來的男子,還是有不少的老人留了下來。
至於年輕的女子,天意是毫不留情的下令他們離去,甚至是鳳舞軍團,天意都以掩護百姓爲名嚴令韓梅立刻離城。對於戰爭,天意感受並不算特別深刻,可是她同樣很清楚戰爭的殘酷。戰爭面前,人性的一切黑暗,世間的所有罪惡,都會一一展現在眼前。
河套大軍在神州境內作戰的時候絕對是秋毫無犯,即便是城破之後,也不會發生姦淫搶劫的事情發生,這主要是因爲他們的心中有着最堅定的信念在支撐。不過對於別的軍隊,天意可不敢保證。這些婦女若是留在城內,那麼城破之後,她們最好的結局是當場戰死。否則,生必死更難受。
韓梅很清楚天意心中所想,不過身爲軍人,她必須服從命令。而且,數十萬父老鄉親的性命,對她而言同樣重要。
“所有將士聽好了,在你們加入鳳舞軍團的那一天裡,便發給了你們每個人一把匕首。你們應該明白,戰爭是殘酷的,對一個女人而言更是如此。這把匕首,你們知道她的用途了嗎?”臨行之前,韓梅對着鳳舞軍團的一萬四千七百八十八員女兵們大聲說道。
鳳舞軍團是河套規模最小的一個軍團,滿編制一萬六千人左右,不過實際戰鬥人員只有一萬四千七百八十八人。韓梅任代軍團長,下轄三個軍,除了韓梅獨領一軍之外,其餘兩個同齡分別是辛皎和傅若水。不過她們兩個另有任務,因此鳳舞軍團現在的主事人便是韓梅和幕僚長楊清秀。
“金戈鐵馬,紅粉巾幗,今天,就是我們鳳舞軍團涅槃的時候了。”韓梅大聲喝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整個定州城上回響飄蕩,伴隨着她一聲令下,一萬五千士兵順着城門蜂擁而出。所有人都明白,此戰,恐怕便是鳳舞軍團自成軍以來的第一戰也是最後一戰了。
河套的突圍,很顯然引起了聯軍的極大動靜,不過一開始颯珊和宋李二家都沒有太在意。很簡單,面對着七十多萬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的老弱婦孺,只要是一個人都相信,只依靠李鐵戰的十萬騎兵便能夠將其殲滅。
況且,秦天意當時還在定州城頭,對於他們而言,天意的價值遠遠超過了定州的百萬百姓。只要能夠活捉秦天意,那麼就算是提出天大的條件,河套方面也不敢不答應。
“任由他們去,告訴鐵戰,盡力而爲就行了。同爲神州子民,殺戮太多也有傷天和。”定州東門外,宋正雨和李鐵鳴在收到定州城內百姓突圍的消息之後,李鐵鳴淡淡的說道。
宋正風陰沉着臉說道:“王爺可別小瞧了這些老弱婦孺,河套出來的人全是一羣瘋子。不能按照常理推論。如果我們置之不理的話,很難說他們不會直接沖垮我們的防線。”
宋正風和李鐵鳴都是剛剛到達,突襲河套,這可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兩人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不過還是親自前來坐鎮,生怕出了問題。畢竟,河套那羣瘋子如果一次將他們打垮,必定會遺禍無窮。
李鐵鳴心中冷冷一哼,他豈會不知道宋正風打得什麼算盤。在定州北面防守的,乃是朝廷的朱雀軍團和自己的秦川士兵。要想照宋正風說的去做的話,那麼必須將這數十萬百姓全部屠殺。不過要是這樣這樣,那麼屠殺平民的黑鍋就要讓自己和朝廷方面來背。
無論何時何刻,屠殺本國百姓都是一件遺臭萬年的罪惡,即便是囂張如昊天者,在東南地區作戰的時候也只是對極樂聖教的忠實擁護者斬盡殺絕,而對於極樂聖教控制區域意外的地方,河套從來不敢大開殺戒。若自己真的一衝動之下將這些百姓全部屠殺,那麼宋正風以後只需要不經意的將這件事情傳出去,秦川李家必定身敗名裂,失去整個神州的民心。
李鐵鳴雖然心中惱怒,不過臉上卻沒有一絲的不快,淡淡的說道:“定州守軍早不突圍,晚不突圍,偏偏是我們將定州包圍的嚴嚴實實之後在走,恐怕是保護着什麼重要人物離開。我們秦川的十萬騎兵要負責追擊這支突圍的騎兵,僅憑一個朱雀軍團恐怕難以擋住對方這麼多百姓。王爺,定州城內兵力空虛,你白耳軍團在這東門的五萬將士完全可以抽調去和朱雀軍團並肩作戰。白耳軍團乃是神州步戰第一軍團,有了你的幫助,這些百姓必然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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