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蕙質蘭心,對於河套上下現在的情況,她是瞭解的清清楚楚,整個河套三路已經是自成體系。駱祥楚相成等人可安邦,血殺玄機等人武可定國,三路一千五百萬百姓和五十萬大軍對帝國已經離心,而且還有血色高原這個彪悍盟友,河套現在的實力已經穩壓三大世家,便是朝廷也沒有了和河套正面抗衡的實力。帝國已經無所作爲,淮水張家已經沒落,清風的未來,只能是由河套、秦川和益州三家決定。如此情況之下,河套軍政兩方如何能夠忍受這天大的誘.惑?況且駱祥和楚相成兩個老人等待了二十年,就是爲了有那麼一天,可以爲當年的事情報仇雪恨。即使是天意自己,面對着這兩個視自己爲親生女兒的老人,也不忍心拂逆了他們的意思。可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天意一直認爲,爲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和願望,而將天下百姓置於戰火之中,那又於心何忍?最開始的時候,天意一直用這個理由勸說着自己,可是現在,帝國已經是風雨飄搖,這也已經不是剛開始在河套立足時的那一小部分人的願望,而是現在河套三路一千五百萬百姓的願望。不過,天意就是解不開自己的心結,而現在,她還能夠憑藉着自己對昊天以及駱祥血殺等河套高層的影響力和在百姓們心中的威望壓下這件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去世了,那麼誰還能夠壓下這些人的想法?昊天是能夠,但昊天爲人最是重情重義,到時候他們能夠頂住軍政兩方和千萬百姓的勸說嗎?
天意自己也不是怕死,不知道爲什麼,昊天大軍南下的時候,天意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然她也不會將守望血玉交付給辛皎。她只是擔心自己死了之後,天下再沒有人能夠鎮得住河套上至昊天下至普通士兵的殺念。在經過了618年開始的浩劫和壺口會戰的悲壯之後,加上駱祥血殺等人的刻意灌輸,現在的河套將士雖然在河套三路的時候還是百姓的子弟兵,但是一上了戰場,一個個就變成了真正的殺神,至於在面對周邊異族的時候,這些士兵都是恨不得將這些異族全部滅族。
當然,所有的這一切和昊天心中蘊含的殺念比起來,都還差了一大截。昊天爲人至情至性,殺念甚重,爲人又愛走極端。最讓天意頭疼的是,昊天的性子特別執拗,除了自己根本沒有人能夠叫住他。要是沒有了自己,那依着河套三路現在的強大實力,昊天究竟會何去何從,天意實在不敢想象。拔刀容易收刀難,就像當年天機老人所擔心的那樣,天意也很擔心昊天也許最開始是要將周邊異族徹底滅族,不過一旦殺順手了,而且下面的士兵殺起人來也是有癮的,到時候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屠刀揮到自己的族人身上。河套和清風皇室之間的矛盾,終有一天會爆發出來。雖然當年的那一段事情是沒有外人知道,但是既然玄機都能夠從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出事情的真相,那蕙質蘭心冰雪聰明的天意自然也不會忽視。而駱祥和楚相成兩個老人對她也是特別的憐愛,時間一長,天意自然也就察覺到了一些。而且,作爲秦殤遺言的當事人,天意比秋沐瞭解的甚至還要多得多,有些事情她也隱約猜到了,只是楚相成和駱祥都不肯鬆口,天意自然也無法證實自己的猜測。
“主母,應該給勇士們上香了。”天舞星河的教主納蘭冰嬋上前說道。
天意聞聲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發呆的一會兒功夫,下面的士兵已經將香案這些擺好,天意連忙收斂了一下思緒,跟着納蘭冰嬋走到香案前面,恭恭敬敬的給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和以身殉國的六十萬父老上了一炷香,這才默默地退到了一邊,以免阻擋了正在搬運骸骨的河套百姓。
納蘭冰嬋也上了一炷香,這才走到天意的身邊,開導天意說道:“主母還在爲這些爲國捐軀的將士們傷感嗎?其實主母你沒有必要這樣,他們固然是已經殉國了,但是河套三路的一千五百萬百姓一直銘記着他們。就像是這次,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就是要讓他們魂歸故土。而主母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將他們的忠骨運回安州之後,將會在渡口旁邊修建一座紀念碑,將所有勇士的名字全部刻在上面。我想,他們就算是在天國,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天意強笑了一下,這才說道:“教主,你說人這一生,究竟是在追尋着什麼?”
納蘭冰嬋微微一笑:“人與人不同,他們所追求的自然不同。就像是主母你,身爲上位者,你希望的自然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像林大人魏鶴大人他們,則是追求的竭盡所能施展自己的報復,以不委屈了自己的才華;血帥等沙場征戰的將士自然是希望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人士子們追求的是金榜題名一展所學;百姓們則是希望風調雨順政治清明。不過身在亂世,所有的人都是身不由己。天地有如棋局,所有的人都只是棋盤上面的棋子,而不是弈棋的博弈者。即使強如三大世家和主公也是如此。”
“那教主你所追求的又是什麼了?”天意綰了一下秀髮問道。
“妾身此生所追求的,便是將我天舞星河的教義發揚光大,以禮德教義匡正百姓們的思想,讓他們在精神上不至於空虛。以身體力行教導百姓們的言行,讓他們遠離驕奢淫@欲。”納蘭冰嬋笑着說道:“不過妾身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天下能夠重新一統,建立一個公正的社會秩序,讓所有的百姓們都能夠遠離災難戰爭和飢餓。”
“可是妾身看來,教主現在似乎很熱衷於戰爭啊。”天意轉過身子說道。
納蘭冰嬋的心中一驚,近些日子,她確實是在通過自己和天舞星河本身的影響力,推波助瀾河套逐鹿中原的情緒。不過她認爲自己做的一向隱秘,天意該沒有理由知道纔是,而且,天意現在也不像是故意如此說話,於是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這才說道:“主母誤解了。並非是妾身熱衷於戰爭,而是因爲戰爭是實現天下大治的必要手段。如今天下動盪不安四分五裂,若不能用鐵血手段,如何能夠實現我天朝的中興。主母,以戰止戰,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以戰止戰?呵呵,只是苦了天下的老百姓了。”天意搖了搖頭說道。亂世之中,人命猶如草芥。自古以來,戰爭的犧牲都是這些無辜的百姓,想到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的百姓死於戰火,天意的心中就是一陣心酸。
“主母,妾身也知道主母你並不贊同駱先生和楚大人他們的部分觀點,不過,兩位大人的出發點確實是好的。雖然手段有些殘忍,但卻是爲了給葬身在異族屠刀之下的百姓們討還一個公道,是爲了我神州明的延續。聖人教化,不捨律法;佛主慈悲,也有金剛怒目。便是這個道理。”
“教主說的也是,妾身是有一些着相了。”天意有些無奈的一笑,接着說道:“今天幸得教主提點,妾身這纔不至於誤入歧途。既然如此,妾身也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走得太遠了,有些事情適可而止。楚叔父很快就會回河套了。”
納蘭冰嬋只覺得背心裡一陣冷汗,甚至連額頭上都隱隱泛出了幾顆汗珠。天意這句話,明顯就是在提點自己。這個時候,納蘭冰嬋這才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就落在了天意的眼中。如果今天不是機緣巧合,恐怕自己哪天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天舞星河最近的步子是走的比較大。當初天舞星河和河套結盟的時候,天意是答應了天舞星河的條件,在條件合適的時候允許他們在河套選擇一州之地傳教,不過當時天舞星河並沒有想到河套駱祥和楚相成居然是河套的絕對高層,在這兩個老者的鐵腕政策下,天舞星河自然不敢妄動。不過當河套收復了西北二路,天舞星河之中的一些長老就意動了,紛紛要求納蘭冰嬋向昊天提出兌現當日的承諾。不過現在的昊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剛立足河套的靖北侯,而是坐擁三路之地,麾下精兵數十萬的西北霸主,納蘭冰嬋膽子再大,也不敢給昊天親自提出。
而仙戀塵自從和昊天出雙入對之後,也在沒有插手天舞星河的事務,所以納蘭冰嬋只好從別的方面着手。一邊對河套官員有選擇的吹風,一邊河套軍方的擴張計劃。根據納蘭冰嬋對昊天的瞭解,如果昊天真的得到了天下,那麼對付出了極大代價的天舞星河,昊天說不定真的會賞賜一州之地給天舞星河自己管理。不過沒想到自己自認爲隱秘的動作還是被天意給知道了。
“教主,當初你們是答應了不會插手地方事務的,而且現在也還沒有到兌現承諾的時候,妾身希望你們不要太着急,不然只會弄巧成拙。還有,戀塵那裡你們最好不要去打擾,只要戀塵還在主公身邊,天舞星河就不會倒。不過若是戀塵出了什麼事情,那天舞星河就算是不死也得脫層皮。”天意不徐不疾的說道:“教主,妾身還要去指揮大軍防範意外,這裡的事情就請你主持一下。”
說完,天意跨上自己的戰馬,提着三刃烈龍槍朝着親兵打了一個手勢,上萬騎兵登時有條不紊的列好隊形,然後隨着天意朝着晉州城的方向殺去。而納蘭冰嬋則是站在原地,細細的味着天意話裡面的意思。
昊天是一個念舊情的人,仙戀塵對他是一心一意,而天舞星河對河套也是貢獻頗多。錦上添花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可是天舞星河恰恰屬於那種雪中送炭的人,只要他們老老實實的和河套合作,那麼昊天日後必定會給予豐厚的賞賜。可是如果天舞星河現在就開始向昊天所要回扣,甚至是讓雪傾城出面的話,那昊天雖然也會依照諾言兌現,不過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要是把昊天給惹火了,那就更不是什麼好事。
最重要的是,天舞星河居然在嘗試插手河套的地方事務。河套現在雖然表面上看着管理權有些混亂,昊天、天意、駱祥和楚相成四人對河套的軍政事務都有決定的權利。而林太嶽血殺邊重行奉敬等人也有臨時決定權,但是隻要昊天一聲令下,河套的政令還是很統一的。以楚相成和駱祥的老奸巨猾,他們是絕對不會容忍河套的權力被任何非昊天嫡系的人竊取。如果讓楚相成和駱祥察覺到了天舞星河的舉動,那麼就算駱祥和天舞星河有舊,但是天舞星河也不會好受。特別是駱祥這個整天陰沉着臉好像天下每個人都欠他錢一樣的老者,更是招惹不起。而楚相成要回來了,很顯然天意是在提醒自己迅速把尾巴打掃乾淨。想到這裡,納蘭冰嬋連忙對着身邊的紫衣武士說道:“史東虎,你立刻率領所有的紫衣武士和白衣武士前去保護主母,若是主母少了根頭髮,你們也都不用回來了。”
“教主,那你這裡怎麼辦了?”史東虎有些迷惑的說道。
“快去!本座若是出了事情,天舞星河還有人撐門面。可是主母要是出了事情,我們就等着滿門抄斬。”納蘭冰嬋不耐煩的說道、
其實納蘭冰嬋的擔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天意身邊的那三十個親衛,其聯合作戰的實力根本就不遜於天舞星河最精銳的紫衣武士。有他們保護,天意必定是毫髮無損。駱祥對天意的疼愛,甚至有甚於昊天。他精心培養五百死士,雖然只有寥寥數人知道,但是出於對天意安全的擔心,駱祥特意給天意配備了三十名死士。當史東虎率領着天舞星河的弟子趕到戰場的時候,天意和傅若水率領的五萬騎兵會同奉敬信刻的萬餘騎兵,已經完全控制了戰場的主導權,圖門所圖的五萬士兵已經被河套騎兵殺的左支右絀,大營的柵欄已經全部被推翻,而曼丹大軍的防禦圈子也是不斷的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