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個穿越千年而來的楊凌,一邊罵着賊老天,一邊頑強的逆天行事,攪動這千年前的氣運,驚動了不屈的英魂,纔有如許多的豪傑之士,應運而匯聚在楊凌麾下!
魯達好像並不習慣被人如此欣賞看重的對待,現在他也知道盧俊義,楊再興的身份地位,比起他原來那個頭下田莊中見到的貴人,更不知道高了多少,頓時就悄沒聲的退後一些,跟在後面埋頭趕路的一個傢伙差點就撞上,頓時這傢伙就不滿的壓低嗓門嚷嚷:“直娘賊,長眼睛沒有?你這夯貨,等迴轉了,俺們總要好生比試一場,看誰纔是神策軍中第一好漢!”
這傢伙自然就是楊再興,別人包括盧俊義在內都是輕裝短兵刃,長刀利劍鐵骨朵而已。這傢伙卻將一杆丈許大槍斜背在背上,出發的時候誰說都不聽,幾天山路疾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這廝卻還是初衷不改。
殊不知在其他人眼中楊再興這般舉動有升級爲逗逼的跡象,楊再興對魯達倒也不是欺負新人,不過這廝向來是以神策軍至少是未來第一條好漢自居,突然冒出個魯達,一個人收拾掉半個蒲裡衍的女真韃子,被人揹後說只怕是軍中第一勇士。
楊再興頓時就是不服氣到了天上,一路上就糾纏着魯達,非要和他比試一場,沉默寡言的魯達自然沒搭理他,盧俊義在楊再興沒膽子就地擺下鬥場,可就一直記掛上了魯達,都是武夫,自然就一直沒什麼好聲氣了。
魯達閃開,楊再興哼了一聲就搶到他前面,大搖大擺的在盧俊義身後趕路,心裡面只是嘀咕。“這夯貨,就是要激怒這廝,到時候迸住面子,也容不得他退縮,非得和俺比上一比了,直娘賊,敢在楊爺爺面前稱軍中第一勇士,須放着楊爺爺不死!嗯,先在應州城塞外大殺一場,最妙是刺翻那個甚鳥銀可術,回頭再打得這夯貨扁扁的服氣,到時候軍中,看誰還敢說俺不是第一勇士?”
啪的一聲輕響,卻是轉着如意念頭的楊再興揹着的大槍掛到了山徑邊一根枯枝,正想得美滿的楊再興頓時就是一個踉蹌,虧得腳底下有根,馬上就站穩了,盧俊義聽見背後響動,冷電般的目光回頭掃視一眼,饒是以楊再興的天不怕地不怕,都縮了一下腦袋,只覺得脊背有些發涼。
盧俊義瞪了楊再興一眼,低聲對魚貫而行的隊伍下令:“先紮下來罷,等這場雪下來,再趁夜殺入!”
在臨近後半夜的時分,大雪終於紛紛揚揚的落下,朔風從山口中衝出,嗚嗚的掃蕩出滿天的白塵,這夜中雪風之大,綿軟的雪粉打在臉上,都有微微生痛的感覺。
銀可術站在小堡的堡牆之上,看着周遭麾下兒郎紮下營寨的燈火被着漫天捲起的雪塵遮掩得搖搖欲熄,就這樣久久而立,不肯回自己下處休息,他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卻是吊着胳膊的斛律走了過來。
饒是斛律是鐵打的漢子,在這樣冰冷肅殺的天氣裡忍不住都有些縮頭縮腦的,他悶聲悶氣的招呼一聲:“銀可術,回去歇息吧。這種天氣,熊瞎子都要躲在樹洞子裡面,還有什麼人來生事?”銀可術轉回頭來,沉沉的看了斛律一眼。
這個心腹謀克將領,傷後初愈,在自己加緊巡視戒備的嚴令下強撐着熬了這麼些天,已經掉了好大一層膘,憔悴得都有些脫形了,搖映的火把光芒下,眼睛裡面滿是血絲。
可是他站在牆上發愣,今夜總巡斛律也不敢下去稍稍喘口氣,看到麾下這些心腹將領,銀可術縱然心硬如鐵也忍不住一軟,這些小部出身的女真好兒郎,跟着他一向是打最苦的仗,分戰利品的時候又搶不過那些嫡系女真。
南下慘敗那一場戰事,不少人跟着自己背黑鍋,很是灰溜溜的擡不起頭一陣,這次深入雲內,又是打了近年來全女真最慘烈的一場完全是拼人命的奪城死戰,如此天氣,就讓他們好生歇息一晚吧。
那支南人強軍,遮莫能是天兵天將?這個時候還能趁着雪風悄悄掩至?還要須放着擋在前面的完顏婁室所部不死!
銀可術終於按捺住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隱隱預感,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用力跺腳轉身。臉上用力的堆出笑容:“回去睡覺!斛律,你也歇歇罷,今夜巡營減一道,傷口要是沒事,喝口熱酒好生睡一會兒,等宗翰來了,一直朝南,還有的是你出力的時候!”
聽到銀可術終於鬆口,斛律和他幾名親隨都是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也似,就等着送銀可術迴轉下處,然後各自找暖和地方昏天黑地睡他娘,今夜不用爬起來頂着刀子也似的寒風驢拉磨也似的去巡營,這日子,給十個女奴也不換!
臨下堡牆之際,銀可術忍不住又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應州城,漫天飛舞的雪塵,已經將應州城的燈火都遮掩住了,完全看不分明,一切都顯得平靜如常。可爲什麼心中這點不安卻怎麼也無法消散?
今夜好大一場雪風啊……
直娘賊,真邪門兒,雪風這兩個字,想一次就給人一次不詳的感覺!銀可術狠狠啐了一口,好像這樣就能擺脫這種莫名不詳的感覺,腳步聲比平常更重幾分,大步的走下堡牆去了。幾名親衛,忙不迭的跟上,高舉的火把被寒風吹得忽長忽短,轉眼間就湮沒在漫天飛舞的雪塵當中。
雪原當中,一個小小的黑影在高低起伏,向南而來,遠處女真營寨微弱燈火遠遠映照過來,越發顯得這個小小黑影來勢星丸跳蕩,迅捷無倫,就是以敏捷著稱的雪鹿,在這樣及膝深的大雪中,動作都不見得有這般快捷,就算有女真巡哨在這漫天大雪中還堅持出巡,看到這樣的黑影在遠處劃過,多半也以爲自家眼睛看花了。
從應州城到南面羣山,大約有十餘里的距離,這黑影花了大半個時辰就已經跑完,直直的衝着一塊形狀奇特的山石而去。等到近前,這黑影總算停下,轉頭左顧右盼,地上突然掀起兩蓬雪粉,接着兩條人影就從雪地裡蹦起來,伸手就要去按到那黑影,黑影忙不迭的一彈身就退開幾步,將暴起的兩條人影讓得乾乾淨淨,一個人收勢不及,還重重撲倒在雪地裡。那小黑影一邊讓還一邊壓低了嗓門兒招呼:“俺是石勇啊!兩位哥哥莫鬧!”
兩條撲出來的人影停住動作,一人將撲倒在雪地裡的另外一個拉起,抖着嗓子半天才擠出一句:“怎……怎麼纔來?鳥天氣連活菩薩都生生凍得死!”
那小黑影正是石勇,他渾身扎束得整齊,臉也給布條纏得緊緊的,上面全是凍結的白霜,只露出一雙不大卻靈活的眼睛,腳下卻是兩塊長而光滑的木板,用皮條緊緊拴在腳上。
這個時候一邊解腳上皮條一邊道:“盧將軍呢?快帶俺去見他,應州城那裡都聯絡好了,俺阿爺呢?有沒有凍咳嗽?”
兩名伏路等候的神策軍精銳哨探,饒是久在陝西四路嚼冰臥雪的磨練出來,又在燕地河東苦戰,可這麼冷的天氣在雪中潛伏等候,已經凍得是半死不活。
哪裡還有和石勇閒談的氣力,那撲倒在地的軍士被扯起來,呸呸的吐着雪,沒好氣的招呼:“薛將軍他們等得出火,這鬼天氣,早點動起來廝殺也罷,總好過生生在這裡凍死!快跟俺們來罷!”
盧俊義他們數十人,就在一處山窪中潛藏形跡,等待着和應州城聯絡的消息,百十人未曾生火,就是靠着嶙峋山石,將羊毛披風裹在身前稍稍禦寒,外面天氣冰冷,朔風呼號,每個人心頭卻焦急得出火,尤其看着大雪紛紛而下,天地間一片蒼茫,正是最好的行動時機。
可時間卻在一點點過去,眼看得就要過了半夜,盧俊義靠着一處山石,夜色中彷彿一尊雕塑一般,不言不動,看着北面的夜空,冰霜在他鬚眉上漸漸凝結起來,更顯森嚴,大多數人,都和盧俊義一樣。不言不動的等待着應州城那邊消息傳來。
只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尤其以楊再興爲首,腳底下就像是生了釘子,怎麼也站不定,在盧俊義看不到的地方走來走去,急得直搓手。
“直娘賊,這一仗到底還打不打得上?眼看得這一夜就要過去,要是還不動手,俺怎麼能弄翻那個鳥銀可術?俺這一路揹着杆大槍,走來可不鳥容易!”嘀咕了一陣也沒人搭腔,楊再興心裡沒着沒落的,一轉頭就看見蹲在一旁的大個子魯達。
魯達安安靜靜的蹲坐在雪地裡,裹着他那比別人都大上兩號的羊毛披風,慢慢的嚼着一塊羊肉豬油精面加解州池鹽精心炒制再捶打成塊的上好乾糧,安穩得如一座山也似。
瞧着魯達那個樣子,楊再興的邪火就不打一處來,上前低聲挑釁:“兀那夯貨,本來這一仗要是順利,小爺弄翻那個鳥銀可術,也懶得和你計較什麼軍中第一好漢的名頭,是人誰沒眼睛看?說不得你就逃過這頓好打,可是要是這一仗打不起來,小爺還得揹着這杆大槍回去,到時候,天王老子都救不得你,俺們這場勝負是定要分出來,到時候可別說小爺欺負你!”
魯達慢騰騰的看了楊再興一眼,又慢騰騰的將目光轉了回去,楊再興恨得牙齒直癢癢,拎着拳頭就想上,可是看看前面盧俊義劍一般的身影,沒敢,這心中邪火更是沒處宣泄,只能哭喪着一張臉對着烏沉沉漫天飛雪的夜空。
“賊老天,還讓人好生活着不能?俺就是想痛痛快快廝殺一場,怎麼就這般難呢?”正在楊再興內心不可開交之際,這山窪入口處終於傳來響動,盧俊義劍一般的身形一動,身邊兩名親衛也悄悄拔出兵刃向前掩去,入口處伏路的哨探招呼聲也響了起來:“將主,是石勇回來了!”
幾十名或坐或站,苦苦抵禦嚴寒的軍中精銳一下都起身,原來安安靜靜的山窪之間,在這一瞬間,突然就是凜凜殺氣騰霄而起!
兩個悶在篾筒裡的火把突然亮起,外面又用羊毛披風遮住了,只將盧俊義左近照亮,就見幾名伏路接應哨探擁着一個瘦小少年模樣的人急匆匆而來,那少年正是石勇。剛纔最外面伏路接應的兩個軍士凍得夠嗆,對石勇的口氣不大好,可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如此大雪,穿過女真營寨阻隔,往返於應州城和這裡之間,還來去如此迅捷,除了這個瘦瘦小小的少年,這麼多人捆在一起都不見得能做到!
石勇看了一眼百十精銳,轉過目光朝着盧俊義行了一個軍禮,盧俊義一擺手:“不用多禮了,應州城如何?”
石勇回得也極快:“再過一個時辰,薛永就帶着弟兄們出將,山後等着將軍。”
盧俊義追問:“女真韃子呢?”石勇仍然答得乾脆爽快:“還是如常,大雪起後,哨探範圍不足三裡,兩營之間,足可穿過去。”
盧俊義面色仍然沒有鬆動半點,帶領幾十名精銳冒雪而來,穿過上千女真軍馬的大營,要將千餘人人接應出來,還要搶馬而逃,如此奇襲,翻遍史書,也不見得有幾次這般奇蹟,每一點都不能錯漏,還要有三分好運氣,成敗與否,就在今夜!
“韃子馬廠呢?”
“在應州城上就已經看得分明瞭,後山山窪避風處有女真韃子設的一個馬廠,將養了兩百多匹坐騎,守軍真韃子百餘,還有點輔軍伕役什麼的,那裡也是距離銀可術中軍所在最遠,在後山接應到薛永他們,要不了小半個時辰,就能掩進馬廠裡!”
盧俊義緩緩點頭,目光如電如劍,死死的落在石勇年輕的面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