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韃子啊!”戰陣之中,熟悉的人馬劇烈碰撞之聲再度響起。這是一種人馬重重相撞骨肉摧折之聲,金屬碰撞之聲,破甲裂肉之聲糅合在一起的可怖聲響。
接着就是甲士慘叫之聲,戰馬嘶鳴之聲,更加上頓時就濃重起來的血腥氣息!
楊志一馬當先,撞入女真甲士隊列側翼,手中馬槊展動,或刺或砸,轉眼間就將兩名女真甲士挑落馬下,接着就是左手拔劍平平一帶,一名從身邊掠過的女真甲士未曾圍着頸當,頓時頸側大動脈被割斷,鮮血飈射而出,灑了楊志一頭一臉!
在楊志身後,百餘名甲士跟着撞陣而入,女真人陣列長而單薄,頓時就是一陣人仰馬翻,上百把長大兵刃縱橫決蕩,慘叫之聲不絕,被他們撞入的這一點,一下就被衝得人仰馬翻,將整個陣列衝成了兩截!
女真甲士的戰力,這個時候也完全顯現出來,雖然中央被沖斷,數十名甲士如被狂風捲過一般倒下一片,戰馬炸繮狂奔,但是前後兩截的女真甲士都在拼命捲動過來,就要將楊志他們合圍在內,更不用說從土丘方向,更有數百女真甲士再不顧惜半點馬力,正以最快速度來加入戰場!
楊志右槊左劍,用雙腿控馬,悶着頭不則聲的只是廝殺。血雨飛濺間突然眼前就是一空,女真陣列轉眼間就被殺透,鐵面之下,楊志頭也不回的厲吼一聲:“向南轉!”
右鐙一踩,不用繮繩戰馬就已然轉向朔州城池方向,身後甲士紛紛跟着他殺透陣列,都聽到楊志號令,紛紛轉向,就直撲正掉頭殺回來的女真甲士。
雖然是做決死衝擊,可楊志也不是傻乎乎的送死,衝開陣列,就向南轉,一邊將搶城的女真甲士牽制得更緊。同時向南一步就離朔州城池更近一步,楊志自家已經不做生還的打算了,可是麾下兒郎,說不得就能多幾個能回返城下。
南面女真甲士。迴轉了大半,在楊志沖斷中央陣列之際,已然在高速回轉的過程中將隊形拉開,排除了一個寬正面的標準騎戰對衝陣型!
哪怕同樣是疲憊之師,哪怕被楊志這等精銳騎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女真甲士的戰力表現,不管是哪一位女真軍將手下,都是一如既往的這個時代的高水準!
迴旋女真甲士,也有數百騎規模,散開回衝之際,已經紛紛先掣出騎弓,迎面就是一輪箭雨撲來。
所謂騎射,被後世煌煌大清吹得很兇,可是真正論起殺傷力,不過就是如此。騎弓多不過六鬥,就是有些天賦異稟之士,馬上能開一石就了不得了,而且沒有一個穩定的射擊依託,準頭也有限得很。
金明池御前演武到時候有馳射的表演,可都是選得穩健走馬,速度放慢到完全在戰陣上無用的地步,班直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射士才能表現出馬上射柳的水平,真在戰陣中,誰拿這個表演當回事?
遊牧民族的騎射。最多起的作用就是騷擾而已,但凡要破陣,或者下馬步射與漢家弓弩手換人命,或者就是披重甲撞陣。再無其他辦法!
多說一句,騎射殺傷力不強,但是如果另一方騎兵很弱,或者有騎兵但是太笨重機動性不強。給這樣持續的騷擾,也是一件夠嗆的事情,或者硬着頭皮解散陣列衝殺出去。如歐洲重騎對蒙古。
或者就在連續多少天的持續騷擾打擊下,崩潰如克拉蘇的羅馬軍團,如三峰山金國十五萬大軍一下崩潰,還是那句話,不管騎射的殺傷力究竟如何,在中世紀的軍事水準上,擁有強大高機動性騎兵集團,臨陣而戰,戰術上的選擇權實在太大了。
這選擇權,就是戰術優勢。在這裡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兩支披重甲的騎兵集團對衝之際,騎射實在是沒什麼露an用。
六鬥騎弓射出一排箭雨迎面撲來,自楊志以下,這些騎兵甲士都是騎戰老手,全都舉起綁在左臂的小型騎戰圓盾,一邊遮擋在馬首之前,一邊伏低身形,沒一個稍有慌亂,只是用力點鐙,儘可能的在短時間內將馬速再提高一些。
箭雨灑落,多數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不多射中目標的,或者撞在騎盾上,淺淺沒入,或者落在頭盔甲冑上濺出幾點火星飛散出去。
楊志這百餘騎,雖然不是具裝甲騎,可戰馬都披上了毛氈,就是有羽箭穿透毛氈,也不過淺淺入肉,反倒激起戰馬兇性,長嘶着奮蹄加速!只有零星幾騎,胯下坐騎突然嘶鳴一聲,帶着馬背上騎士滾落塵埃。
但是這點損折,對於這兩支騎軍對衝,影響微乎其微,而且女真甲士也再沒了發第二輪箭的時間!
楊志一手拿着長柄朴刀另一手拿着馬槊,只靠襠勁夾住戰馬,保持着最適合發力的姿態,心裡面只是冷笑。
直娘賊,你們這些胡虜韃子,對陣就先撒一陣箭雨過來。見得都煩了,俺們晉陽軍中甲士,又不是都門那些鳥禁軍,哪是這點花樣就嚇得住的?還不如不用弓矢爽利,你們這些鳥韃子,剛纔發箭佔着雙手,馬上就要棄弓持刃,忙得過來也不?馬戰甲士對衝,生死須臾可分,爭的就是這一點時間!
兩支對衝騎軍,終於撞上,捲動巨大煙塵,黃濛濛的煙霧中,這次兩軍對撞之聲,比此前更要慘烈十倍!
楊志穩穩將馬槊探出,身邊同時凸出了數十支雪亮鋒刃,當面女真韃子面目已經看得清楚,正扯開嗓門竭力吶喊,可手中長矛,遞出來就比楊志他們稍稍慢了少許!
兵刃破甲入肉之聲接連響起,女真迎面衝來的第一排甲士,幾乎一掃而空!楊志一槊就將當面女真甲士捅下馬來,槊杆劇烈彎曲猛然彈起,槊鋒又將另一名女真甲士面孔幾乎劈成了兩截!而長柄朴刀更是橫掃,兩三顆頭顱頓時就沖天而起。
可女真甲騎仍然滾滾而至,從南面捲回來的女真甲士至少是三個謀克以上的兵力,張開正面,縱深也有十排,哪怕前面人仰馬翻慘叫連連。可後續跟來的女真甲士沒有一個放慢速度,毫不猶豫的就加入了這修羅場中!
各種兵刃翻飛,各種聲響響起,無數馬蹄四下亂踏。人命如割草一般消耗,兩支都足夠堅定的軍馬狠狠撞在一起,頓時就捲成了一個混亂的廝殺場,雙方速度都降了下來,現在兩邊甲士都只有一個念頭。將面前的敵人幹掉!
楊志手長腳長,控制範圍甚大,左衝右突之間,已經接連挑落砍翻五六騎女真甲士,一時間讓紅了眼睛的女真韃子都忍不住下意識的避開這條長大漢子!
短短時間的拼死廝殺混戰,縱然楊志戰陣經驗豐富,可身上札甲也到處都是甲葉翻起,皮索斷裂的創痕,護心鏡都癟了下去,鐵面開口處血痕斑斑。除了敵人的血跡之外,自家捱了一記錘擊,雖然卸力及時,也老大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將當面一名女真甲士挑落之後,環顧左右,一時間竟然沒有韃子敢迎過來,楊志目光一掃,就看見一個兜鍪上插着虎尾,一身遼人重甲纔有的鑌鐵札甲,粗壯至極的女真甲士。正怒吼連連,揮舞着長柄鐵錘,接連掃落兩三名自家弟兄落馬。
楊志自不知道,這是女真重將蒲察烏烈的義弟牟烈。領蒲察烏烈麾下一親衛謀克,悍勇爲蒲察烏烈麾下諸將之最。
這次南下,除了銀可術之外,就他衝得最猛,就是想着好好殺戮搶掠一番,結果才抵大足就接銀可術號令。四下捕捉生口,千辛萬苦的驅趕到朔州戰場,一路做的都是這些氣悶事情,牟烈早就老大不耐煩,但是礙於銀可術嚴令和義兄叮囑,也不敢有什麼表示。
天幸這支南人軍馬居然敢出城野戰,還敢和女真鐵騎迎面對衝,縱然忍不住也有些佩服這支南人強軍名不虛傳。可牟烈也終於撈到一舒胸中鬱氣的機會,戰陣之中,廝殺得最爲兇狠,直到此刻被楊志盯上!
楊志大喝一聲:“護俺!”一直在他身邊廝殺的幾名親衛,頓時就向着楊志靠攏,當住了朝這裡涌來的女真甲士,楊志稍稍帶住坐騎,馬槊朝鞍側一架,順手就扯出了弓袋中的長弓。
楊志馬上也能開得一石八斗硬弓,手一翻箭已上弦,接着就弓開如滿月,嗖的一聲厲響,一支三棱破甲錐,已經呼嘯着撲向猶自表現得勇悍無雙的牟烈!
才撒手放弦,楊志就順手棄弓,抄起馬槊猛磕馬鐙,帶着身邊幾名親衛,朝着牟烈方向撞去!
廝殺到這個時候,走已然難走,多撈幾個韃子墊背,就多賺幾分!
那邊牟烈正將足有二十幾斤重的長柄鐵錘揮舞得呼呼生風,就聽見身邊親衛大叫,牟烈不及擡首就聽見一聲尖嘯,竭力扭身,帶着三棱破甲錐的羽箭仍然射中小臂,如此強弓,如此短的距離,鑌鐵札甲如腐泥一般被撕開,三棱箭頭從另一側就凸了出來!
牟烈慘叫一聲,撒手就丟下鐵錘,還來不及換另外一把兵刃,就聽見自家親衛的慘叫之聲,扭頭望去,就見混戰之中,幾名宋軍甲士猛然突至,當先一人身形長大,鐵面上憤怒金剛像血跡斑斑,長槊挺出,最近一名親衛已然被挑翻落馬,槊杆劇烈彎曲又彈直,雪亮槊鋒,就直指牟烈面門!
牟烈未傷一手閃電般探出,一把就攥住了槊杆,與楊志幾乎同時猛滾手腕子,而且身形向後傾斜,都是想讓對方撒手將這兵刃搶過來,兩人鐵手套中都響起讓人牙酸的摩擦聲,一時間竟然僵持。
兩人麾下混戰成一團的甲士,但凡發現這邊動靜,都怒吼着朝這裡涌來,騎軍對戰,縱然是所謂密集隊形對衝,都要留出足夠馬匹迴旋的空間,上千騎組成的戰團,比步軍上萬人廝殺的正面還要大些。但是這個時候雙方都在以楊志和牟烈爲中心,拼命聚攏,呼喊怒罵之聲,轟響成一團!
牟烈咬牙切齒的搶着馬槊,左臂劇痛,除了驟然中箭時候慘叫了一聲,現在就渾然當做無物,他和楊志氣力相當,可單手對着雙手吃虧,只能全身分量都用上拼命朝後倒,不過才僵持了最多一息功夫,牟烈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聽見對面那長大漢子悶聲悶氣的吼了一句:“想要,給你!”
說着楊志就飛快撒手,而腦子慢一拍的牟烈整個人都倒在了馬鞍上,而楊志已經策馬掠過他身邊,已經拔出身上佩劍,這是楊凌從遼人那裡收羅的十幾把寶劍之一,楊凌耐不住楊志,最後賞給了他!
劍光卷落,正中頸項,不要說牟烈未戴鐵項,就是戴了,也要被這一劍劈開!
血光迸濺,牟烈人頭滾落,長劍去勢猶在,在戰馬背上還深深砍了一個巨大傷口,戰馬吃痛,長嘶着人立而起,就帶動牟烈無頭屍身亂晃,灑落漫天的血雨!
戰陣之中,殺紅了眼的雙方甲士,看到這般場景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怒吼,晉陽軍是驕傲歡呼,而女真甲士則是氣沮慘痛!
楊志痛痛快快的嘶吼大喊:“殺光這些韃子!”
在這一刻,楊志甚而冒出了一絲此前沒有的念頭,也許還能殺回朔州城去!
可這點幻想,轉瞬破滅,雷鳴一般的馬蹄聲已經在近處轟響,就聽見無數女真騎士的怒吼之聲,然後就源源不絕的加入了戰團!
不僅僅是被楊志沖斷的北面蒲察烏烈部女真韃子捲上來了,連銀可術所部大隊,都拼命前衝,加入了戰場!
楊志猛然轉頭,就看見似乎是無窮無盡的女真韃子佈滿了視線,而身邊兒郎,渾身浴血,槊折甲殘。
楊志再度大吼出聲,面對如許多的韃子,面對銀可術紅着眼睛親自加入戰陣,楊志的吼聲仍然是那一句話,“殺光狗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