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要到其他地方,自然不必等着父親下值,就能打聽到聖人到底下了什麼旨意,禁中從來都是一個守不了什麼秘密的地方,可蔡攸還是巴巴的就在自家父親宅邸內等候,此時此刻,還是討老父歡心最要緊一點,說不定老父就會爲他爭取更多一點好處。
響動聲從外院一直傳過來,不多時侯,就看見四名結實使女從內院入口接過步輦,再有四名嬌俏小丫鬟捧着唾壺香盒之類器物扶持,蔡京裹着斗篷,坐在步輦上,被一大羣鶯鶯燕燕捧鳳凰一樣迎進來。
等候的侍妾帶着內院使喚人又趕緊迎上接過來,扶着蔡京下了步輦。蔡京稍稍活動一下身子,就由兩名垂髫使女架着,緩緩踱入內房,進去之後,侍妾使女,穿花繞樹也似的給蔡京更衣,服侍他在軟榻上靠着,一邊捏腿一邊有人奉上飲子。
蔡京接過喝了一口,隨手就遞了出去,閉目養神,過了好一會兒,今日當值侍妾才湊近低聲回稟:“大爺正在內書房候着太師,是不是讓大爺再等一陣?”
蔡京嗯了一聲:“今日倒耐得住性子了,也罷,告訴他老夫隨後就至。”
這些時日,蔡京身邊人都是爲蔡攸用錢餵飽了的,消息馬上就傳到了內書房蔡攸那裡,蔡攸忙不迭整理衣衫,誠心正意,就在門口等候。
等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聽見腳步聲響,蔡京爲幾個使女扶持着緩緩而來,蔡攸上前恭恭謹謹行禮:“參見爹爹。”
接着就從使女手中接過蔡京,親手將他扶入書房當中,幾名使女早就穿先在內書房預備好的臥榻那裡等着接手伺候。
蔡京卻沒讓她們扶自己上榻,就緩緩在榻檐坐了下來,打量了小心在面前侍立的蔡攸一眼。
蔡攸滿心跟貓抓也似的急切,卻只能陪笑問候:“爹爹辛苦了,這麼冷的天氣,還要入值。真讓朝中其他臣子都愧死………”
蔡京哼了一聲:“已得旨矣,你的樞密院都承旨位跑不了。”
雖然早就是意料中事,不過蔡攸忍不住還是失望的嘆了口氣,本來他還期望聖人念點舊情。自家老爹看着兒子最近勤謹伺候的份上,給個更好一點的位置,樞密副使也就樞密副使了,他將就一下也沒什麼,那個李綱。憑哪點能到他小蔡相公頭上?
他小心動問:“樞副之位,還是李伯紀?”
蔡京哼了一聲:“樑溪先生負天下之望,正需要他來正朝中人心,現在兵事紛紛,更有河東事。樑溪先生是衆望所歸,你在西府,當好生奉樑溪先生從事!”
蔡攸心下撇嘴,面上還是恭謹:“自然如此……只是兒曾入東府,領參知政事,現在卻在西府爲一都承旨。說出來,倒是折了爹爹的名聲,兒實在慚愧無地……”
蔡京冷笑:“你那參知政事之位,又是從何而來?別忘了,你現在是戴罪立功!真要到楚州走一遭,才心甘情願?名聲都是你自家掙的,和老夫漫不相關。”
饒是蔡攸,忍不住也是臉色微紅,他的參知政事之位,正是背後捅了老爹一刀。才謀到手的。蔡京提起此事,他就再不敢多說什麼,都承旨便都承旨罷,只要抱緊老爹大腿。自己再活動一下,將來再得一個美官,過去這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就算是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也是幸好這官只是暫時的,現在朝中樞密使正位空懸,只有楊可世和李綱這兩位副使。現在蔡攸爲都承旨,只不過只是他暫時的職位,來日對楊可世反攻倒算,這位置一去,另一位樞密副使還不是自己的?
到時候捏捏鼻子,正使的位置就讓給李綱了,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不過此刻他心中未免也有些其他想法,老爹在此次朝局變動當中,未免顯得太隱忍了一些。什麼都不去爭。看來真的是打算就這樣富貴終老了,再沒了掌握朝局的雄心,而舊黨之輩,註定已然大獲全勝,自家是不是要改換門庭,抱抱他們的大腿?
父親年老,自己卻還強壯,仕途道路,還有得走呢,只是舊黨之輩,一直都是恨蔡京入骨,自家從來和他們不是一條線上的,這個門路到底如何尋覓?
蔡攸在心裡噓了口氣,舊黨輩此次大獲全勝,看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想到編管在外的童貫也有指望,心下難免有些妒恨,當日自家和童貫是不折不扣的一黨,怎麼聖心就這麼念及童貫,卻對他小蔡相公這般忽視?
朝局變動若此,算是塵埃落定,前些時日還風光萬分的楊可世不死也是遠竄瓊崖,自從知道聖人要在今天就河東事引發的朝局變動下正式旨意之後,整個汴梁都在等待着最終的結果。總體而言,大家都是有相當把握,這一局是舊黨清流之輩贏了,朝中各方勢力都達成妥協了,就是聖人高高在上,還能擰着幹不成?
趙佶雖然是這幾十年來君權最重的。但是操控朝局,還是靠着以一黨壓另一黨,以一派牽制另一派。此次各方勢力都達成妥協,趙佶身邊信重之臣因平燕事凋零許多,新的還沒提拔起來,復相的蔡京此次又不肯出頭給趙佶當槍使,趙佶也只能不太違逆着各方議定之事。
就是小有調整,大局也是不會有什麼變化,就是舊黨輩,也沒指望聖人都完全順着他們的安排,對其有所調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比如說極其要緊的河東路暨河北西路安撫制置使,很有可能就不交給何灌,而是挑選一個他更爲信任,和舊黨清流一系沒什麼淵源聯絡的大臣。頂着壓力將童貫召回來任此差遣也是論不定的事情。
反正來日方長,只要回到了舞臺中央,則今後幾十年大宋朝局,總會落到我輩手中!
局中人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其他一切安排,趙佶都沒有半點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