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所在,馬不停蹄的只是往河東方向趕去,神策軍方面,有韓世忠頂着,出不了什麼意外,燕京留守楊畋也是老種相公耳提面命,西軍養寇自重早就是有些自成一派,楊畋對於燕地的經營自有一番思路。
楊凌最擔心的還是河東,畢竟王黼爲河東路宣撫使,自己最高也只能算是個副使,雖說有職權,不過在大局上沒有鐵血手腕豈能擰過王黼?
宣撫使的職權有多大?宋朝宣撫使地位相當於執政大臣,或由執政大臣擔任,最初的職責是巡視地方、審查官吏百姓,如鹹平三年參知政事向敏中爲河北、河東沿邊宣撫大使。
以後的宣撫使演變爲一路或數路的軍事統帥,慶曆八年,參知政事文彥博任河北宣撫使,則是專爲鎮壓貝州王則而設的軍事統帥。
皇祐四年,樞密副使狄青任宣撫使,是武臣任宣撫使之始。
到了童貫這裡,幾乎是已經是地方一把手,掌管軍政大權。
王黼的動作,就在這不聲不響之中展開了,王黼得知楊淩馳援蔚州之後,便是以楊凌身爲一軍統帥,貿然輕進爲由,令王稟率勝捷軍出雁門關掌管軍事,也就是要奪了楊凌岳飛手中的晉陽軍大權。
但是王黼對於王稟也是不怎麼放心,畢竟出鎮太原,爲楊凌搶了先機,王黼對於王稟已經是起了一些戒心,所以還派了身爲一縣長官的李邦彥掣肘王稟,不過就是爲了防範武臣勾結。
大軍還沒有抵達雁門關,就已經是爲地方各縣所知,每一個人都是選擇了觀望,這等局勢,太原地方官員只能是看着。等着雙方分出個勝負,再做站隊。
也正是因爲如此,王黼身邊無人可用,纔派了與他一同從汴梁出身的李邦彥前往,太原城中的吳玠也不是擺設,早就是得知此況。飛馬報與楊凌,這也正是楊凌火速率領黑雲都數百甲士回返河東的原因。
歷史上的災難,不僅僅是因爲強敵在側,楊凌知道,更重要的還是內耗過甚,楊凌入飛狐口,往西而行,就是爲了截住李邦彥。
夜間王稟率軍紮營,距離雁門關不過兩三日腳程。楊凌便是風塵僕僕的截住了勝捷軍,畢竟王稟在軍中威望不是李邦彥可比,李邦彥對於鐵桶一塊的勝捷軍也是實在差不了手,直到楊凌入了勝捷軍之中,與王黼會面,李邦彥依舊不知道楊凌已經來此的消息。
“楊大人,此地簡陋,無以待客。末將便以水代茶,楊大人。請。”
楊凌沒有碰放在地上的那碗水,他雙手按膝,沉聲說道:“王都統,你是行伍出身,目前的危機,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連番血戰之下,咱們的人馬折損大半,精疲力竭,晉陽軍本爲環慶敗軍組成,潰散得不成樣子。所幸晉陽軍已經收復三州,士氣稍微振作,如果再一拉散,再也無力挽回,不堪一戰,國無防不立,某所爲的不過就是大宋不爲外敵所辱,晉陽軍萬萬再動不得了。”
王稟的眼睛微微一垂,看着那碗有些盪漾的水,緩緩說道:“楊大人,這件事,你應該與王宣撫或者李邦彥大人商議纔是。”
楊凌沉聲道:“他們本是聰明人,但是越是聰明人,一旦鑽進了黨同伐異的死衚衕,越會堅持己見,變的剛愎自用,甚至比豬還蠢,王都統,在這裡,你是軍中最高統帥,我希望你能與我一起阻止他。”
王稟笑了笑,輕輕搖頭說:“楊大人,他是文臣,你讓末將如何阻止呢?”
“爲了大局,我希望將軍能配合我共鎮河東。”
王稟嘆了口氣,爲難地道:“楊大人,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現在官家親自任命王黼爲宣撫使,而宣撫使所命在下就要聽從,李邦彥就在軍中,他就代表着宣撫使的意思,那不是自欺欺人麼,末將統兵來時,接到的命令是,一切聽從王黼大人吩咐,軍令如山吶楊大人,軍令一下,哪怕前邊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往上衝,同樣的道理,軍令一下,哪怕是一個錯誤的命令,我也必須得遵從。”
楊凌大失所望,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直人可愛之處,他苦笑一聲道:“罷了,你所執着的在我看來或許有些荒唐,但是我知道正因世上有這種執着,纔有許多可敬,我不爲難你,王都統,你一直以來所楊某明幫暗助,咱們晉陽軍才勉強撐到這等規模,楊某如今退而求其次,這有一個請求希望王都統能夠答應。”
“楊大人請講。”
“明日一早,我將率本部人馬闖帳,屆時沒了李邦彥掣肘,王都統便在此地觀望形勢,某親自去太原會一會王宣撫,楊某言盡於此,告辭。”
楊凌起身,向他拱一拱手,轉身便走。
王稟盤膝坐在那兒,靜靜地看着他,楊凌剛剛走到帳門口,王稟忽道:“王某身經百戰,暗創無數,今夜末將舊疾復發。”
楊凌止步,轉身,眉尖微微一挑,有些詫異他提起的話題。
王稟繼續道:“末將的舊疾來得很猛……很重,說不定明日一早會昏迷不醒。”
“嗯?”楊凌的目光微微一閃。
王稟目光一垂,淡淡說道:“一會兒,明日末將會頒下一道軍令,曉諭所有將士:本將軍若身體有恙亦無力掌控全軍之時,將由李大人暫代本將軍之職,所有將士,悉從李大人調遣吩咐。”
明日自己就要發難,李邦彥必須軟禁,那就是說,此人再也無法掌控勝捷軍,王稟不出頭,勝捷軍就再也不會往北行一步……
想到這裡,楊凌又驚又喜,再看眼前這位將軍時,竟有肅然起敬之感,他欣然長揖道:“多謝將軍。”
王稟輕輕一笑,雲淡風輕:“楊大人保重!”
天亮了,李邦彥匆匆起身,着人弄些食物果腹,又吩咐侍衛去召集所有都頭以上階級的各位將領到帳前聽命。
他的營帳外面,士兵搬了十多塊石頭充當座椅,在帳前左右一字排開,不一會兒,那些虞侯,指揮使紛紛趕到,各依官階左右坐下。
雖說如今境況有些不好,晉陽軍又豈是他們能夠輕易奪權的,但是見到勝捷軍甲冑齊整,坐姿挺拔如鬆,帳前的氣氛立時便肅穆了許多。(。)